60、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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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在。 擁著被衾,默默看著枕畔的空虛,寂寞偷偷爬上心頭。 這樣也好,避免了尷尬,黑暗容易叫人沉淪,何況他還在病中,昨晚的事,對他來說是也許不過是一場發(fā)泄,一場男女之間生理上的需索。 仿佛做了一場夢。 下身的不適感卻提醒著我,不是夢。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套著一件寬大的襯衣,那是他的襯衫。這件衣服是他起床的時候替我套上的,我其時渴睡,迷迷糊糊。 “公司有事,我得回去處理一下。乖,穿上,別一會兒蹬了被子著了涼?!?/br> 他離開時語氣透著些無奈的溫柔。 拉開寬大的襯衣,只見微微泛著青紫的吻痕布滿全身,即使思想還在茫然,身體卻清楚記得他的撫摸,親吻,以及占有。那些激烈和戰(zhàn)栗。 目光落到桌上的手機(jī)上,從窗外射進(jìn)來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個唇畔含笑的男子,摘星湖的約定。 我臉埋進(jìn)雙手里。 前面的路,誰能告訴我,該怎么走?我不會留下來,但我也沒有資格再跟行離開這個城市。他的一場傷病,改變了一切。從今天開始,我真的成了他的女人,真正的女人。 外面突然傳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他是此間主人,不必如此,我一驚:“誰?” “蘇小姐,是我?!?/br> 這聲音是阿姨? 打開門一看,果然是阿姨。 她看了我一眼,連忙別過頭。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襯衣,也紅了臉。 阿姨趕緊笑,道:“紀(jì)先生特意交待過,不能打擾您休息。只是,有位先生說是受紀(jì)先生囑咐,想和您見一面,您方便嗎……” 我一凜,是誰一早便過來拜訪?還是紀(jì)敘梵囑咐的?有什么事紀(jì)敘梵自己不能跟我說? 我怕對方當(dāng)真有什么要緊事,迅速梳洗換衣,出了去。 頎長的身影臨窗而立。 那人聽得腳步聲,轉(zhuǎn)過身來,他朝我微微一笑,道:“蘇小姐,別來無恙?” 姿態(tài)優(yōu)雅。 我怔了好一下,才回了個笑:“莊管事,你好?!?/br> 不曾想到,這位不速之客竟是莊海冰。 “打擾您的好夢,海冰失禮了?!?/br> “本來就沒有讓客人等的道理。” “海冰在紀(jì)先生手下做事,這是分內(nèi)之事,談不上客人?!彼难孕幸蝗缂韧?,彬彬有禮。 這個人似乎永遠(yuǎn)優(yōu)雅有禮,讓人難以捉摸,只是不可否認(rèn),和他說話,是件愉快的事。 只是,想起落暮島上種種,我心里不免一陣晦澀。 “請問莊管事過來找我什么事?” 莊海冰靜默了一下,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瓶子,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一看,手顫抖起來,再看了看莊海冰微微蹙起的眉,心下了然,還是不死心問了一句: “他囑咐的嗎?” “是。”莊海冰頷首,頓了一下,又道,“因?yàn)楝F(xiàn)在不是適當(dāng)時機(jī),紀(jì)先生才會做這個措施,蘇小姐別想太多才好?!?/br> 我看了看窗子,窗外陽光大好。 “請告訴他,如果這是他所希望的,直接讓阿姨去買,或者告訴我,我自己去買就行,不必勞煩其他人走這一趟?!?/br> 莊海冰一怔,隨即淡淡笑道:“怪不得明慧在凌先生身邊多年,還是爭不過?!?/br> 我吃了一驚:“你認(rèn)識明慧?”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緊握著那盛滿藥丸的瓶子,我只覺一陣眩暈,道:“莊先生還有話想對蘇晨說吧,不妨挑明說?!?/br> “海冰不敢。只是希望蘇小姐不要辜負(fù)了紀(jì)先生一番心意,也給明慧一條路走?!鼻f海冰說話向來圓潤,但這一句,卻隱隱含著諷刺。 我像被人甩了記耳光,道:“還有呢?” “今天海冰說這些是逾越本分了。明慧這些年也不易,她自身?xiàng)l件不差,雖說不能和凌總相比,但她對凌總的用心,和她一起,也不至于辱沒了凌總。而你和紀(jì)先生之間,看的是福分和造化。如果蘇小姐存了相伴之心,那么請務(wù)必堅(jiān)守下去,這樣才可能開花結(jié)果。否則,兩邊都逢迎,最后只會一場空?!?/br> 原來,不管怎樣,不管和誰在一起,只要這個人是我,都是錯。 相伴?堅(jiān)守?那我手中這瓶東西又算什么? 我點(diǎn)點(diǎn)頭,道:“謝謝忠告??上В椤@個字,有人愿意才叫‘伴’,否則就是‘半’。需要兩個人去經(jīng)營的事情,我一個人做不來?!?/br> 我看著這瓶事后藥,心中透涼,但仍是緩緩打開瓶子。 莊海冰微微一震,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 “一粒夠了嗎?”咽下舌上的藥片,我問他。明明裹了糖衣,卻還這么苦。 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以拜托你兩件事嗎?” “一,請他放了張凡。二,他從前不喜歡我有自己的行動,因?yàn)槲抑皇撬I的東西。但我一定要出去。請你告訴他,我會回來,我會遵守和他的約定,除非有什么意外,否則在他傷好之前我絕不會離開。”合上瓶子,我靜靜道。 莊海冰看著我平靜的神色,眸光有些復(fù)雜,出門前,他突然說道:“海冰原來姓明,只是在被安排在莊家做事,承蒙那位莊總瞧得起,才暫時隨了莊家的姓。明慧是我meimei,我們都是明家收養(yǎng)的孩子,我一直在美國,三年前,紀(jì)先生需要我,我才回到寧遙。方才的話,海冰的確存了私心,抱歉。但明慧之于凌未行,也并非不合,如果你沒有再次出現(xiàn),又或許說,如果你你沒有死而復(fù)生的話。蘇小姐,你本在四年前已經(jīng)死去?!?/br> 蘇小姐,你本在四年前已經(jīng)死去。這是莊海冰離去前的話。 他離開后,我去了寧大。 北區(qū)林蔭道盡頭,就是摘星湖。 也許,從今天凌晨開始,我便失去了到這里來的資格。只是,在街上茫然悠轉(zhuǎn)過,最后我還是不由自主踏進(jìn)了這里,哪怕我知道,行已經(jīng)失望而回了。 有個聲音在我腦海里陰惻惻地笑。 “蘇晨,你好卑鄙。每次受了傷,便只懂得尋求凌未行的庇護(hù)?!?/br> 我驀然回頭,只見寒冬枝葉滄桑,獨(dú)懸枝頭,曲徑延展,長路漫漫。 十年多前,那時還沒有琪琪,八年前,那時還沒有紀(jì)敘梵,四年前,那時還沒有凌未行,我還是這樣過來了。 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做,但我想,我自己也能走下去吧。等那人的傷勢一好,我就按原來的計(jì)劃,離開這里。生活就是這樣,沒有了誰都可以繼續(xù)下去,也必須繼續(xù)下去。和愛情不同,注定了一定要那個人才行。 緊捏著口袋里的瓶子,莊海冰的話還在腦海里盤桓著,而道路盡頭,摘星湖已然在望。 冬日的陽光,慵懶地散落在湖面上,這湖便碧藍(lán)若睞,波光瀲滟得好似珍珠捏碎。投映在這巨大水晶鏡面上的是湖畔教堂的側(cè)廓。 教堂的鐘聲突然破空而響,頓時驚散了幾只歇息在赭紅色塔尖的冬鳥,卻絲毫沒有驚擾到情人的時光。湖畔草地,三三兩兩的男女仍甜蜜依偎。而湖中央的小橋上,一對男女格外矚目。 男子眉宇優(yōu)雅,面目清俊,只是眉峰輕斂,目光懷遠(yuǎn),明明是溫柔的人,卻讓人陡生遙遠(yuǎn)之意。他的背后,站了一個清秀的女子,臉上堆滿憂傷,他一手握住了男子的手。 兩人的手便這樣靜靜交握在清晨寧謐的空氣中。 行,他還沒走? 我心中怦然一震。 他果然在這里等了一宿,沒有離開。這場戰(zhàn)役里,他是將領(lǐng),我卻是逃兵。 莊海冰說,蘇小姐,你本該死在四年前。 如果真是這樣,行他會比現(xiàn)在幸福是嗎? 心里驟然一驚,那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怕被行發(fā)現(xiàn),悄悄走開。 走到禮拜堂,教堂的唱誦剛好開始。輕誦之中,教堂外一道低沉的嗓音也一起傳入耳中。 “熏,還記得這個男人嗎?” “私家偵探跟了他幾天,沒想到他倒有閑情逸致到這里來了。我記得記不得他,有什么要緊?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是凌未行,他必定記得我,除非他不是!”女人聲音沙啞,更有幾分冷笑。 我一震,悄悄看去,卻見不遠(yuǎn)處,小灌木叢中,一對身量高挑的男女身影若隱若現(xiàn)。 然而,我的探視隨即被一道目光冷冷攫住。長發(fā)飄揚(yáng),是那個女人。陽光泛彩,光色四散中,她的面貌無法看清,只是那眼中的寒意十分瘆人。 我沒有回避。我朝微微一笑,又往四處看去。那女子再睞了我一眼,嘴角鉤起抹笑,隱去了眉間得狠戾與森冷,別過頭去。 我用直視來掩飾,但愿這樣,她不曾注意到我的窺探。 心,跳得有些劇烈。 這個女人,我害怕。 事情,似乎已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