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我便醒了過來，行伏在床邊睡著了。他就這樣睡著了，陪了我一宿。

    手指不覺覆上他的眉額。

    昨晚他說過的話還在腦中，到現(xiàn)在，那震撼的感覺還沒消減。我們竟早在四年前便見過，而且似乎相交匪淺。不像紀敘梵，我的記憶完好，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他不說，我亦沒再追問，而是決定了與他一起去追尋這段湮沒了的過往。

    即使分離，以后回憶起來的時候，還是擁有了完整的你。

    手被溫暖的手掌包裹住。

    一抬頭，便迎上凌未行的目光。晨光中，他的微笑也像陽光。

    他問：“早，在想什么？”

    我開玩笑：“在想你?！?/br>
    “受寵若驚?！彼熘更c上我的鼻子，“不知能否有幸知道蘇小姐在想我什么?！?/br>
    “謙謙君子，休休有容?！?/br>
    他一怔，鼻翼微微皺起，眼里卻布滿笑意。

    “看來你是責怪我太過守禮了。”

    “可不正是。”

    他也但笑不語，眸光卻是漸深，他突然伸臂把我摟進懷里。

    我想推開他，卻聽得他低聲道：“還記得我說過，對你，我從來就不想做君子嗎？”

    說著，他的額抵上我的。

    我不知所措，愣愣看著他，他深深看我一眼，溫聲道：“梳洗一下，給你準備了些衣服，就在衣櫥里。二十分鐘后，王叔會來接你過去。”

    “你呢？”

    “我會在那里等你?！?/br>
    我點點頭，定睛看著他，心里有絲緊張，為即將揭曉的過去而緊張。

    “怎么，不過是不見一下，這就想我了？”

    他一笑，往門外走去。

    這個慧黠的笑，這樣的行，魅惑之極。

    我點點頭，半開玩笑：“是想了?！?/br>
    他一頓，收住了腳步：“蘇晨，別這樣說，我會當真的。一旦當真了，便一刻也不想離開了?！?/br>
    我怔怔，突然有股沖動，想沖過去把他抱住，說聲謝謝。

    可是，這聲謝謝，只怕褻瀆了這份感情。到口的話語換成：“你現(xiàn)在趕著出門，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淡淡道：“我公司有些事，必須回去處理一下；另外，梵的人在找你，我這邊他自然不會放過，我得去安排一下。”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我知道他突然放下一切，不眠不休地守了我?guī)滋?，公司的事必定亂了套。

    對于紀敘梵在找我的事，卻有些茫然。

    “行，你其實可以不告訴我?！?/br>
    “這樣對你不公平。你有選擇和決定的權(quán)利，至于，愿不愿意放，就是我的問題了?！?/br>
    門合上。

    我頹然倒在床上。

    過了好一會兒，打開衣櫥卻是一怔。衣櫥里掛滿各式美麗洋裝之余，還混合著一套套整潔高雅的男裝，不分彼此。

    這樣的心思……我怦然心悸。

    嗅著那清新溫暖的氣息，我一片凌亂。

    半個小時后，王叔過來接我出門。

    車子在路上疾行，轉(zhuǎn)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叔卻突然道：“蘇小姐，抱歉了?！?/br>
    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

    “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頭一抬，眼睛映在觀后鏡上，眸中光芒閃爍。

    “蘇小姐，凌總囑咐的目的地，我不能送你過去了，有個人要見你?！?/br>
    “他信任你，你卻背叛了他?！?/br>
    我手慢慢伸進衣袋里，摸到了行配給我的手機。

    車子猛地一顫，卻是王叔一個急剎，把車子停了下來。

    他轉(zhuǎn)頭道：“蘇小姐，在你按下電話之前，可不可以先聽我?guī)拙湓挘俊?/br>
    姜，還是老的辣，他看穿了我的小動作。要逃離，也許還有其他辦法可行。

    然而，他這樣一說，我反而疑惑，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先聽聽他想說什么：“請說?！?/br>
    “凌家對王某有知遇之恩，”他苦笑，“倘若這一行蘇小姐有任何危險，在下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只是這人和王某相交多年，現(xiàn)在他唯一的親人的性命就系在蘇小姐身上，王某實在無法袖手旁觀。抱歉了，蘇小姐?！?/br>
    我心里閃過無數(shù)個想法，一句性命攸關(guān)，手指距按鍵不過半寸，終于還是沒有按下去。

    我淡淡道：“除去這個原因，就王叔來說，也不想我和凌總多有牽扯吧?！?/br>
    王叔一怔，臉色有些尷尬，我猜中了他的心事。

    車子駛到一處停下，王叔探頭，和等在路邊的人打了個招呼，隨即駕車離去。

    對方似乎早有準備，等在這里。

    他上了一定的年紀，滿頭銀發(fā)，左手上還拄了一根拐杖。

    正是眼前這名清癯的老者見證了那段青澀的年月，我?guī)缀趺摽诙觯骸皬垹敔??！?/br>
    王叔說的人是紀家的老管家，張老爺子。紀凌兩家淵源極深，各自的老臣子有交情并不奇怪。

    張管家看到我，也是明顯一愣。聽鐘點阿姨說，他年事已高，只留在紀家老屋打點，很少到紀敘梵的屋子走動，這段時間我也沒見過他。

    他有些認出來，神色驚奇：“您是蘇小姐吧……不對，你好生眼熟，你到底是誰？”

    我收攝住心神，輕聲道：“您老認錯人了吧?！?/br>
    “不！”他拄著拐杖，急急走上來。

    看他腳步蹣跚，我心下不忍，快步迎上去。

    他瞇著眼，細細打量我。

    我微嘆了口氣，卻終究沒有避開這個威嚴卻固執(zhí)的老者的目光。

    “是你！你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少爺救的那個小女孩，她好像就是姓蘇，對了，你也姓蘇……老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人語音激動，拄著拐杖顫顫立著。

    我扶住他，苦笑道：“張爺爺，是我。多年不見，您老人家身子骨還好吧？”

    他驟然一笑，眉間卻透出一絲悲涼：“好？少爺不好，我又怎么會好？”

    他一頓，眉目間突然多了幾分隔閡：“蘇小姐，你到少爺身邊去，是有意而為之吧，你到底有什么企圖？”

    我除了無奈，只?？酀骸皬垹敔敚绻@是您的判語，那我無話可說?！?/br>
    張老爺子看我一眼，眼中精光一閃而過：“少爺他知道你是……”

    我沒有隱瞞：“他不知道。張爺爺你也知道，他失去了八年前的記憶，不偏不差?！?/br>
    “嗯?！睆埨蠣斪游⒁怀烈?，自顧自問，“為什么偏生是八年前……”

    “是啊，但這世上的事，往往就那么奇妙。對于我和他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張爺爺也略知一二，我的身份，希望您別告訴他?！?/br>
    張老爺子點點頭：“嗯，你這樣想也好，少爺與夏小姐淵源深，如果當年不是老爺夫人的慘事，夏小姐已是紀家的媳婦。上代的恩怨不該罪及他們，他們二人都是老頭子看著長大的，我也是盼著他們好的。少爺心里還惦記著夏小姐，否則，前兩天知道夏小姐出了事，也不會第一時間過去?！?/br>
    如被冷水當頭澆下，我心涼了半截。明知張老爺子有意誘我，我還是問了：“夏小姐出了什么事？”

    “沈氏一個建筑工程出現(xiàn)問題，當時夏小姐正好陪同沈少爺?shù)焦さ刈稣{(diào)解，兩人被鬧事的工人圍在里面?！?/br>
    她有危險，你立刻營救。而我被囚，心心念念舍了貞潔與性命來救我的只有琪琪。后來，你終于還是來了，卻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

    我看著地面，沒有言語。

    “丫頭，老頭子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只是少爺對你，大概只是出于一時迷戀，媒體報道他這些人換了很多女人，但他哪里放過心在里面？所以，你也別太當真了，賺了錢就走吧?！?/br>
    “嗯，我明白?！蔽已b作點頭，低頭擦了擦眼眶。

    “那最好，也省得你日后……”

    張老爺子一頓，突然顫巍巍地抓住我的手，無奈布滿一張皺褶的臉：“丫頭，老頭子求你一件事?！?/br>
    “您說?！?/br>
    “求求你，救救我的孫子。”

    “你孫子？”我微詫，腦里有什么一閃而過，失聲道，“您孫子是張凡張秘書？”

    張老爺子苦笑道：“不錯。他現(xiàn)在被押在蕭坤的堂會里，要用刑。蕭坤這人只按少爺?shù)脑掁k事，幸好他也有心放張凡一馬，我那孫子嘴硬，是蕭坤讓我找你，阿王通知我，你在凌少爺那里，我便找你碰碰運氣?！?/br>
    王叔果然有意讓紀家的人知道我的行蹤，否則，一時三刻，以行的謹慎，紀敘梵不可能找到他那里。一來，他可以賣一個人情給張老爺子，二來，可以將我送走。

    張凡對我不錯，其他事我還是先不去想，道：“紀敘梵為什么要對張大哥用刑？”

    張老爺子欲言又止，猛地身子一沉，竟是下跪姿勢。

    我一驚，立刻伸手去扶：“張爺爺，你說，要我怎么做，我一定做。這禮我受不起。”

    “作孽啊，”張老爺子嘆了口氣，拐杖往地面重重一拄，道，“聽蕭坤說，夏小姐的訂婚宴上，你差點就叫人侮辱了去，其實，”他頓了頓，方才道，“少爺那時有讓張凡帶人在暗處保護你安全，讓他無論如何不能離開，是他判斷失誤，擅自把人手撤了去。”

    我心跳似乎戛然而止。

    “丫頭，你失蹤這兩天，少爺像瘋了一般，明明受了那么重的傷，竟也不肯去換藥?！?/br>
    我大驚：“他怎么了，他怎么受的傷，傷在哪里？”

    臉上涼涼的，一摸之下，已是滿臉的淚水。

    “是炸彈碎屑造成的，具體情況老頭子也不清楚，少爺不肯說。我只是聽蕭坤說，少爺前些天為了救一個人，設法引爆了一個炸彈，腹背被炸成重傷，大概是夏小姐惹上了什么麻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