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會親手殺了你?！彼f。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我會親手殺了自己。”我說。

    話音同時落下，兩人俱是一怔。

    他眉眼里依舊有抹冰冷，笑卻從他嘴里逸出。

    我也笑了。

    不是不知道夏靜寧之于他的意義。那是我無法逾越的時光。只是，這近乎殘忍的約定，卻仿佛讓我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義，我心甘情愿。

    這時，我突然想起張愛玲說的話。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

    但我，心甘情愿。

    我問：“紀(jì)總，你這是問我要承諾嗎？”

    他淡淡而笑，高傲而邪氣：“我是商人，從不做虧本生意?！?/br>
    “只是商人？”我凝視著他，柔聲道，“我聽別人說，很多年前，寧遙有一個少年貴公子放棄執(zhí)掌家族事業(yè)，只在他的鋼琴世界里孤傲游走。他的一雙手曾奏出過天籟。我不知道，后來那位天才琴師為什么把他的琴埋葬了，只是，我想，彈出過天籟的鋼琴師必定有一顆鋼琴心。你看，寧遙的雪總是很美，我想，那是因為她曾聽過那個人的彈奏。”

    我望向窗外，雪落晶瑩，漫天徹地。

    眼眸斂去平日所有銳利，他深深看著我，神色漸漸變得柔和，修長的指落在琴鍵上。

    好一會兒，他向我伸出手。

    將手放進他的掌中，慎重地。

    他微一用力，將我抱起，放到琴上。

    然后，他向我躬身行禮，做演奏前的禮儀，柔黑的劉海從額際滑過。他執(zhí)過我的手，唇輕輕落在我手背上，如蝴蝶輕吻花木，如微風(fēng)漫撫稻田。

    我不知道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但我相信，這一刻，我找到了永恒。

    在無盡的時間海里，有一個畫面曾被定格。

    修長有力的手撫上琴鍵，曼妙的樂章流瀉而出，就著窗外不歇的雪，那是布谷飛過叢林的輕盈，也是少女仲夏之夜密會情人的喜悅，那是來自天堂的聲音。

    眼眶微濕，我輕輕跳下來，坐到他身旁，將頭靠到他肩上。

    他伸手?jǐn)堉遥o緊地。另一只手旋即變換了適合單手彈奏的樂章，旋律變得簡單，卻依然動聽。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夢里，我仿佛聽到自己的囈語。

    “紀(jì)大哥，求求你別把我推給管仲修他們……”

    耳畔有微沉的聲音傳來：“蘇晨，告訴我，舍不得的感覺是怎么樣的，我竟對你……一定是今夜的雪太美，她離我太遠(yuǎn)……”

    翌日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自己臥室，換了睡衣，被子也蓋得好好的，我心里一甜，趕緊起來，卻發(fā)現(xiàn)紀(jì)敘梵已出了門。

    這些天睡得不好，這一覺好睡，竟晚了點，沒來得及為紀(jì)敘梵做早飯，雖說他回去也有吃的，但我還是懊惱。

    想起什么，又連忙撥了通電話給方琪。

    她問：“小晨，你猜我現(xiàn)在在哪里？”

    我說：“醫(yī)院。”

    她笑道：“有點小聰明的人就是不可愛。”

    我說：“知道你對我好，我不便過去，你會幫我去打聽消息。快說，我妹的手術(shù)怎么樣了？”

    她在笑，情況估計樂觀。

    我正松了口氣，卻聽得她嘆氣道：“不好?！?/br>
    我?guī)缀醣凰龂槼霾恚钡溃骸霸趺凑f，你這人怎么說話說一半呢？”

    她聽出我的后怕，連忙道：“你妹的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只是，我想，有一個人的情況卻不大好。”

    “蘇菁菁的手術(shù)安排在凌晨。在零點的時候，醫(yī)院卻發(fā)生了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嗎？一架私人直升飛機降落在醫(yī)院的草坪，然后你妹的主刀醫(yī)生被換了，換成了彼特·張，當(dāng)時，我在一旁聽一些醫(yī)生說，那是專家中的專家。你以為誰能請得動他？是凌未行親自送他過來的?！?/br>
    然后，方琪說了什么，我再也聽不清。

    行。

    閉上眼睛，腦里浮現(xiàn)的是那晚他離去時孤寂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想了許久，終于撥了張凡的電話，我說：“張秘書，麻煩可以給我凌總的私人號碼嗎？”

    以紀(jì)敘梵和凌未行的交情，不可能沒有凌未行的私人電話號碼。張凡是紀(jì)敘梵的助理，他自然也是知道。

    張凡在那頭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道：“蘇小姐，有些事謹(jǐn)慎些為好?！?/br>
    最后，他還是告訴了我。

    撥通凌未行的電話，聽著等待的鈴聲，我手心竟緊張不安得冒出汗來。

    “您好?！?/br>
    突然，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沉著、穩(wěn)健。

    我連忙道：“行，謝謝你?！?/br>
    他似乎一怔，好一會兒，才淡淡道：“不必客氣?！?/br>
    語氣有著幾分疏離。

    我心里一疼。

    他繼續(xù)道：“如果蘇小姐沒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我掛了吧?！?/br>
    蘇小姐……從相識之初，他就很少用這個稱呼。我微微合上眼睛，道：“真的謝謝你，”

    手指按了結(jié)束鍵。

    這樣也好。

    傍晚的時候，做了一桌菜，只是，紀(jì)敘梵卻沒有回來。

    這一晚，他沒有回來，也沒有電話回來。

    第二天，想了很久，終于再次撥通了張凡的電話。

    張凡沉默良久，才道：“紀(jì)先生和夏小姐一起出去一趟，明天是夏小姐的頂婚宴，他們會回來。”

    我怔了好久，滿嘴苦澀，道：“張秘書，紀(jì)總和夏小姐之間……可以請你出來見個面嗎？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聽聽紀(jì)先生的往事。”

    張凡道：“蘇小姐，抱歉。不說張凡不知道紀(jì)先生和夏小姐的過往，即使知道，也不該我來多嘴。”

    我正想致歉，這事我不該問張凡的——他那邊卻似乎有人進去，對他說了句什么。

    少頃，張凡似乎經(jīng)過考慮，突然道：“蘇小姐，今天下午四點，天域的咖啡廳見一面吧?！?/br>
    下午三點四十分，我到達(dá)目的地。

    不愧是大集團旗下的餐廳，裝飾瑰麗，卻不失精致，即便和有名的西餐廳相比，也不遜色。

    正想尋個地方坐下，卻有侍應(yīng)走上前，低聲問道：“請問是蘇小姐嗎？你的朋友在二樓雅座等您?！?/br>
    到得二樓，果見小橋流水后的雅座上有人微微笑著沖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

    這人說不得熟悉，卻也不陌生。

    短發(fā)干練，鳳目明媚，紀(jì)敘梵的未婚妻，樂悅。

    我突然微微一驚。

    我一直想著紀(jì)敘梵愛著夏靜寧的事，卻把樂悅忘了，樂悅是紀(jì)敘梵的未婚妻，我和紀(jì)敘梵一起，豈非破壞了她的幸福？

    我不能這樣……我一時手足冰冷，卻瞬間下了決定，這樣也好，問清楚他們的關(guān)系，若他們已訂了婚，或是在交往，我就絕不能再和紀(jì)敘梵……

    她看出我的愣怔，又打了一個招呼：“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