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他不動聲色捋著胡須, 將藍(lán)衣青年又從頭打量到了腳。

    這么一來, 怎么總覺著, 這孩子之前好像是別有用心的呢？

    柳凌鶴含笑立著任他打量, 一雙眸子平靜如水，溫和又有禮。林如海看來看去，也沒有看到一點(diǎn)不遂心意的地方。他這才想起，眼前這人是自己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得意門生，自己又哪里能看出什么不妥？因而只好道：“這話很不該你來說，且將柳大人請來，與我詳談才是。”

    柳凌鶴應(yīng)了聲，果然便將其父親請了來。二人一說便和，態(tài)度也極為誠懇，林如海心中酸水泛濫成災(zāi)，還是不得不先應(yīng)了下來。

    正巧這幾日林墨的書院休沐，因而趁此機(jī)會回家來。林家中沒有個后宅女子管這許多事，林如海便將林墨叫到書房中商量。父子二人絮絮許久，皆覺著柳凌鶴實(shí)在是世間難得一男子，處處堪配黛玉。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竟是留不得的，因而兩家便就此說定了。只因著黛玉如今尚未及笄，所以不曾正式下定。

    柳凌鶴既得了準(zhǔn)信，心頭的大石頭也就放下去了大半，自此開始專心致志、一心一意狂刷黛玉的好感度。倒把個之前百般討好的岳父暫時擱置到后面去了。

    他三不五時便會借著送功課的名義，往林府中送一波東西；若是送別的尚好，偏偏送的都是那些閨中少女方才喜愛的精巧玩物，更有打造的玲瓏剔透的翡翠簪子，水頭成色都是上好的，大顆大顆澄澈的祖母綠寶石并紅藍(lán)寶石等物，集齊了滿滿一匣子。更有這京城中少見的稀奇花草，被修剪的清雅，一盆盆送進(jìn)府來，看的林如海直頭疼。也無法，只得將這些東西全都打點(diǎn)了送黛玉房中去。

    如此這般，黛玉心中也不免生了些詫異。這日與林如海請安時，因問道：“父親，如何這幾日往女兒屋中送的東西如此之多？”

    林如海尚未答言，倒是林墨的手頓了頓，隨即輕笑道：“不知jiejie是否喜歡？”

    黛玉不解其意，還以為是林墨帶回來與自己的，便盈盈點(diǎn)頭道：“倒都是投了我的喜好的，我很喜歡。中間那個石頭的小盆景，還有那副白綾墨畫的屏風(fēng)，都已經(jīng)擺到書桌上去了，難為墨兒記得我?！?/br>
    “這功我可不敢當(dāng)，”林墨笑道，手指懶懶又翻了一頁書頁過去，“jiejie須知，這些可都不是我送的呢，卻都是林姐夫送與你的?！?/br>
    “墨兒，”林如海的面色登時沉了下來，“休得胡說?！?/br>
    “哪里便是胡說了，”林墨渾不在意道，“這原是jiejie的終身大事，父親難道想瞞著jiejie直到出嫁不成？趁著此時尚未正式定下來，若是jiejie不愿，我們也好另有說法的啊?！?/br>
    林如海本覺得這不甚合禮法，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妻子早逝，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自然該以這一雙子女為重。禮法等事，又哪里及得上黛玉自己所愿？因而竟也沉吟半刻，便把這屋中伺候的人皆打發(fā)了下去，將柳凌鶴這人細(xì)細(xì)說與她聽。

    方才聽了幾句，黛玉早已滿面羞紅，欲待奪身而逃，卻又被林墨緊緊地拉著。只能捂著臉聽他二人說完柳家現(xiàn)狀，方才問她：“你心下如何？”

    黛玉被他二人逼得無奈，只得細(xì)聲細(xì)氣道：“父親覺得好，那定然是個好的?！?/br>
    說罷，到底是跑走了。一路跑的氣喘吁吁香汗微微，直到那園子里方才停下來。

    詩情畫意二人方才皆在門外伺候，見小姐出來了，便忙跟了上來，此刻皆掩嘴偷笑。直笑的黛玉心中大不自在，啐了她們一口道：“你們兩個，笑什么呢？”

    “并不曾笑什么，”詩情抿嘴道，“只是當(dāng)年柳公子曾救您于驚馬之下，眼下看來，果真緣分匪淺呢?！闭f罷，二人又不由得打趣一番，直打趣的黛玉面上如火燒，不依不饒追了她們一會兒，這才不再提起了。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黛玉心中又哪里平靜的下來。一時想起那日驚馬時車外清朗的少年聲音，一時又想起今日父親所言，一顆心又是不安又是羞澀，直鬧得三更半夜也翻來覆去不曾睡得。正在翻騰之間，忽覺這房中的水汽似乎濃郁了些，隱隱帶著令人安心的味道，讓她不知不覺間便沉沉睡了過去，一夜好眠。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邊，柳凌鶴忙著刷媳婦的好感度，而另一邊，張氏卻迎來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那位客人的面色蒼白如雪，捧了后面丫鬟端來的一杯熱茶，裊裊的白霧從茶杯中縹緲而出，遮住了她帶著清愁的眉眼。

    “臉色怎生如此難看？”張氏愈看她愈覺得擔(dān)憂，又看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蓮青色對襟小襖，下面是盤錦七彩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的，不由道，“這樣的下雪天，你怎么穿著一身家常舊衣就出來了，連件斗篷也不曾披？”

    “我哪還有心思注意這些，”那婦人苦笑了一聲，慢慢搖頭，“現(xiàn)下，我已不知自己究竟算個什么了。”

    張氏見她如此模樣，也覺得心酸。她將手搭在婦人手上，柔聲勸道：“這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也未必便絕望到如此......”

    “并不是絕望，”婦人喃喃道，“我只是，灰了心而已?！?/br>
    “嫣然......”張氏喚了她的閨名一聲，一時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只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奮戰(zhàn)前線這些年，”顧太太淡淡道，眼神空茫，不知看向了何方，“我也未曾閑著。他浴血戰(zhàn)場之時，我努力東拼西湊撐起這個家，伺候公婆，打理家務(wù)?？傻筋^來，原來這十九年的孝順，居然也是什么都算不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