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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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今天身子比前幾日松快不少,早上霍世鈞去后,她又躺了一會兒,覺著膩了,便起身穿好衣服下地溜達了幾圈。用過午膳開了南窗,見旭陽照射過來,暖煦可喜,便與白筠雨晴一道坐下,一邊曬著日頭閑話幾句,一邊看她倆做針線。沒想到?jīng)]一會兒,霍世鈞便回了。白筠識相,服侍了茶水后,立刻便與雨晴退了出去,讓出了地。 霍世鈞把門窗一關(guān),二話沒說抱了善水便上榻。善水知道這回是避不了了,便是白日也只能由他了,只想他別太蠻狠便好。半推半就地很快衣釵委地,喘息甫起時,門外竟又傳來了白筠的喚:“世子,有人急找!” 霍世鈞一滯,從身下羊脂玉般的一片脖頸上霍然抬頭,朝外怒道:“說我有要事!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見!” 白筠的聲猶疑了下,降了好幾個調(diào),變得小心翼翼:“是……侍衛(wèi)長來了。說有急事……” 侍衛(wèi)長便是霍云臣。 霍世鈞一怔,與善水對視一眼,低聲道:“你等我回來?!闭f罷便放開她匆忙下榻,很快開門而去。 善水忙揀了凌亂衣物穿回去,起身到了鏡前理了下鬢發(fā),召了白筠進來,問道:“他不是在前頭等的嗎?怎會突然也過來了?” 白筠剛才被霍世鈞的怒氣嚇到,此刻還有些驚魂不定,忐忑道:“我也不曉得,只是聽說有十萬火急之事,不敢耽誤了。這才來叫的?!?/br> 善水哦了一聲,也未再多問。坐了片刻,又覺著有些虛累,便回了榻上和衣躺著閉眼假寐。過了一會兒,便聽到霍世鈞的腳步聲,倏然睜開眼,見他已大步朝自己而來,到了榻前坐下,眉頭微皺,欲言又止的樣子。 善水道:“你有事,直說便是。” 霍世鈞看她一眼,這才道:“興慶府那邊有消息來,說巴矢與由都兩大部族起了爭斗,波及不少人,事情鬧得有些大……” 興慶府毗鄰西羌,當?shù)禺愖寤炀樱@巴矢與由都是當?shù)貏萘ψ畲蟮膬蓚€部族,位于大元與西羌之間。百年前曾屬西羌,后不服管轄,先后脫離自立,二十多年前,遭西羌出兵征討。唇亡齒寒,大元自然不會坐視不管。當時新登基的景佑帝御駕親征,打退了西羌進犯,兩部族首領(lǐng)也受了景佑帝的封,號巴矢王與由都王,從此歸于大元版圖,但立場一直搖擺不定。劉九德領(lǐng)興慶府時,多年來暗中扶持巴矢、打壓由都。兩個部族一直咬著,只礙于大元,不敢明面爭斗而已?,F(xiàn)在劉九德倒臺,興慶府群龍無首,早就心存怨氣的由都部立刻生事,宣布不服大元管轄。前些時候兩大部族起了爭斗,死傷不下千人,甚至波及到了興慶府的府都鳳翔衛(wèi),流民趁機生亂,當街劫奪。民眾人人變色,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行市凋敝。宋篤行無力掌控局面,又遲遲等不到霍世鈞,這才派了人去接應傳信?;羰棱x那夜離去后,次日一早,霍云臣便正巧得了消息,這才心急火燎地一路也追了回來。 善水沒聽過這兩個部族,對那邊局勢也是兩眼一抹黑,只是見他神色凝重,想必是件大事。忙坐起身道:“那你快去,不用顧我?!?/br> 霍世鈞看她一眼,道:“也好。我令云臣留下。等你身子養(yǎng)好了,他再護送你慢慢過去吧。”見她點頭,肩膀抬了下,仿似要起身相送,伸手把她按下去,道:“不用你送了。記得要多吃飯。我現(xiàn)在就走?!闭f罷俯身下來,匆匆親了下她額,再看她一眼,起身便往外去了。 善水目送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伸手摸了下尚帶他唇感的額,忽然生出一種感覺:他除了愛強親自己的嘴,第二個喜歡親的地方好像就是額了…… ~~ 霍世鈞離去后,善水又歇了兩日,便在霍云臣和隨后趕到的一隊親兵護送之下,繼續(xù)往興慶府去。大約是得過霍世鈞的命,霍云臣一路并不緊著趕路,晝行夜宿而已。越往西去,入目景色越是迥異。沿途人煙漸少,處處黃蘆蓬蒿、孤城黃沙,碧藍天際的白棉云朵之上,不時掠過南歸的振翅雁群。 善水起先還有新鮮感,很快便厭倦起來。越往西,越想念父母。有時夜半醒來,竟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無依之感,繼而徹夜難眠,心中愁緒久散不去。愁多了,再想起霍世鈞時,就變得咬牙切齒憤憤不平。只覺都是因了他,自己才會這樣背井離鄉(xiāng)勉強上路。就這樣一路行走,到了十月底,人煙漸漸又稠密起來,知道終于入了興慶府的境。 這時節(jié)在洛京中,白天穿件夾襖便可,只在這里,善水身上已經(jīng)裹了大毛斗篷。白天久坐車中少了活動,晚上屋里便是籠了火盆子,手腳還是冰涼一片。這天又到出發(fā),聽霍云臣說,離鳳翔衛(wèi)不過數(shù)百里路了,兩三天內(nèi)便可趕到,郁悶了許久的心情這才稍微好了點。不止是她,連白筠和雨晴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善水叫他只管放開了趕路,心里是真恨不得立刻就能到,好叫她爬下這坐得幾乎要作嘔的馬車。 ☆、第四十章 霍云臣是王府家臣,領(lǐng)侍衛(wèi)長,對霍世鈞的忠心自然不用言表,是那種關(guān)鍵時刻必以命護的貼身衛(wèi)士。其實比起護送世子妃上路這種活計,他自然更希望能與霍世鈞一道在前沖鋒陷陣。但是上命不可違。而且他多少也瞧得出來,自己這個主上對這個世子妃有點非同一般。所以心中雖發(fā)急,恨不得快馬加鞭早些到,步調(diào)卻絲毫不敢加快,因世子臨去前叮囑過,凡事以世子妃合意為準。終于熬到現(xiàn)在,世子妃自己也開口了,他自然遵命,當天便加快了行程。到了第二天中午,離鳳翔衛(wèi)也就不過百里路了,正要停下來稍事歇腳,對面的桑榆官道上遠遠來了一隊人馬,馬蹄翻飛,揚起漫天黃塵。 霍云臣眺望,認出是興慶府藩下的武平軍,并不以為意。因這幾日靠近鳳翔衛(wèi)時,他已遭遇過數(shù)撥了。打聽到霍世鈞已鎮(zhèn)壓下兩大部族的內(nèi)訌,此地局勢漸穩(wěn)。這些四處巡邏的小隊武平軍,就是在奉命清肅前些時候因了動亂滋繁出的流盜。但是,等那隊人馬風馳電掣般地再靠近些時,霍云臣楞了一下――隊伍的中間,竟有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跨騎在一匹棗紅駿馬之上,頗是惹眼。 這少女很是美艷。當?shù)夭孔宓难b扮。烏黑的濃密秀發(fā)結(jié)成細細長辮,垂至臀下。發(fā)頂壓了個蓮蕾型的五彩花冠,綴沿下一圈琉璃珠。身穿孔雀藍的交衽錦繡長袍,繡金的領(lǐng)口處花邊錦繡,腰上系條紫色寬帶,垂下長長的瓔珞流蘇,腳下踏雙尖尖的黑色羊皮靴子,再配上她健康的微黑皮膚――整個人明亮得就像天上太陽,足以吸引住所有男人的目光。 那一隊人馬很快到了近前,領(lǐng)頭的軍官看到霍云臣,問明了身份,立刻滾下馬來站立在一邊。 霍云臣看一眼馬隊中間的那個少女,向軍官問她身份。軍官回頭看一眼,道:“她是巴矢王的女兒藍珍珠公主,咱們奉了霍大人的命,保護她的……” 那軍官聲音雖不高,車中的善水卻聽得明明白白。按捺不住好奇心,稍稍打開簾子望了出去??匆娔俏还饕呀?jīng)翻身下馬,朝著自己的馬車方向走了過來。頭上琉璃珠串隨她步伐瑟瑟作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藍珍珠誰都不看,徑直到了善水的馬車之前,也不用人扶,自己就要上來,被霍云臣以刀鞘攔住,恭聲道:“世子妃的車輿,閑人勿擾?!?/br> 藍珍珠瞟他一眼,不悅道:“我知道世子妃在里頭。我過來,就是迎接她的!”漢話說得居然十分順溜。 霍云臣不為所動,聲音變得冷淡了起來:“沒有世子的命,誰也不能上這輛馬車?!?/br> 藍珍珠面上現(xiàn)出怒容,手上的馬鞭啪地朝霍云臣當頭卷揮過去,被他一把纏住鞭梢,見拉扯不動,昂首傲然道:“我是世子的側(cè)妃!我來迎接我的jiejie。你是什么東西,這也能管?” 霍云臣還在驚訝,聽見車里已有個聲音道:“叫她上來吧?!避P躇了下,終于慢慢松開了手。 藍珍珠哼了一聲,敏捷地爬上馬車,鉆了進去。 這個少女近距離出現(xiàn)在善水面前時,善水眼前一亮。她的那種健美婀娜之美,在洛京里養(yǎng)大的女孩們身上,見所未見,極具異域風情。 藍珍珠上了馬車,也不待善水招呼,自己便坐到了她身側(cè)的一個繡墩旁,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豐潤的紅唇綻出了笑,露出兩排整齊如玉米粒的潔白牙齒,笑盈盈道:“jiejie,藍珍珠是我的漢名,我還有個名字叫仁娜。我母親是漢人,所以我會說漢話。” 善水從剛開始聽到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起,其實便有點懵了――她是巴矢王的女兒,卻自稱霍世鈞的側(cè)妃……之前從沒聽人提過他在興慶府有這么一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這個世子妃還在路上上演千里奔夫的戲碼之時,她的丈夫卻桃花滾滾,收了這位公主。畢竟,側(cè)妃不是正妻。他如果真相中了這位異族少女,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回京了,宗人府補錄一下就是。 善水覺得這有點離譜。但再一想,也不是沒可能。所以干脆將她讓了上來問個清楚――攤到這樣的事,就算她對那個丈夫沒什么感覺,但問問清楚,那還是必須的。 藍珍珠落落大方,有問必答,不問的她也自動會說明,馬車沒走出去多遠,善水就已經(jīng)知道了前因后果。 一個月前,霍世鈞趕到鳳翔衛(wèi)接掌了興慶府,很快鎮(zhèn)壓下巴矢和由都兩部的紛爭,初步控制了地方的局勢。巴矢部一直與大元更為親近些。半個月前,巴矢老王在部族里宴請霍世鈞。藍珍珠獻舞助興,艷驚全場。她對年輕的大元世子更是一見鐘情,而老王之所以會安排女兒獻舞,心中其實也存了拉攏之意。知道這位世子已有正妃,待女兒舞畢,便當眾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表達了聯(lián)姻之意,表示欲高攀,將女兒嫁他為側(cè)妃?;羰棱x當時并未拒絕,只說自己初到此地,諸事尚未理出頭緒,待上手之后,也不敢怠慢了巴矢部的美意,必先呈表至御前,遵圣意而行。 這樣的回復,其實不但是應允,而且給了巴矢王極大的臉面。巴矢部上下歡騰一片,藍珍珠更是歡喜,雖然還沒得到婚旨,卻處處以世子側(cè)妃自居了。少女懷春之下,心思難免蕩漾?;羰棱x離開后沒幾天,她竟直接跑到鳳翔衛(wèi)去找他,死活不愿回去,最后被霍世鈞安排暫住在了驛館之中,指派一隊衛(wèi)兵護衛(wèi)。 “jiejie,我先前去節(jié)度使府邸時,聽那里的奴才說,jiejie就快要到。我心里恨不得早一日見到jiejie才好,這才出城去迎接。沒想到運氣好,果然被我碰到了。jiejie,你可真美,怪不得能當世子的正妃!” 藍珍珠笑得心無城府,神情天真。 善水似笑非笑,閑閑地問了一句道:“霍世鈞這么好?你才看了一眼就喜歡他?” 藍珍珠認真道:“他很好。我才看他第一眼,就想嫁給他了!” 善水一時無語。半晌,終于忍不住,還是憋出了一句:“你這么年輕漂亮,你就心甘情愿地當他側(cè)妃?” 藍珍珠驚異地看她一眼,這才不以為意道:”這有什么?我父王除了大妃,還有十二個女人。我娘排第三,卻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女人?!?/br> 善水閉口了。 霍世鈞真的已經(jīng)準備接納這位巴矢部的公主了,善水完全可以肯定這一點。否則以他的性格,就算藍珍珠跑過來糾纏,他也絕不會任由她留下,更不會指派士兵保護。 至于他為什么要娶她,理由就更顯而易見了,連她這種政治白癡都能想得出來。巴矢部在大元與西羌之間,位置敏感而。他初來乍到,雖然靠武力鎮(zhèn)壓了動亂。但這片廣袤土地上的盤根錯節(jié)縱橫聯(lián)合,卻絕不是單單能靠鐵血手段來解決的。有巴矢王自動示好,他為什么要拒?且別說這藍珍珠人如其名。就算她不是個美人,霍世鈞也沒理由拒絕這樁聯(lián)姻。只不過是后院中多一個女人而已,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那樣的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