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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今日甄老夫人見了太上皇,雖然也老淚縱橫,但言語中都是惦記太上皇的身體以及自己滿腔思念,絲毫沒有提及和親的甄然。哪怕是太上皇先提起,甄老夫人也只大度的表示,這原也是該的,別說一個姑娘,甄家滿門都愿意為了太上皇粉身碎骨。 果然將太上皇的心腸軟化的更厲害。 甄老夫人坐在甄然曾經(jīng)坐過的書桌前,面容前所未有的沉重,對甄貴太妃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對我們府上的恩遇舊情,不過是為著我這個老太婆和你?!?/br> “偏生咱們府上的男人都不出眾。一眾子孫里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來日皇上親政,哪里看得上他們,只怕咱們府上就要落到二等人家去了?!?/br> 甄貴太妃動了動嘴唇:“可這回太上皇仍是給足了咱們家顏面,別說太上皇身子骨硬朗,哪怕一時……正所謂三年無改父之道,皇上也得給咱們甄家臉面?!?/br> 甄老夫人深深嘆氣:“臉面是旁人給的嗎?臉面是自己掙出來的!此次西夷國之事,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太上皇原本是將功勞送到了南安郡王和咱們甄家手里,偏生被咱們搞砸了,還得朝廷來收場!” “太上皇這次設(shè)宴給臉面,只能讓別人當面不笑我們甄家,可誰背后肚皮里不笑話咱們家無用,到嘴的鴨子飛了不說,還倒過來被煮熟的鴨子啄瞎了眼睛。” 甄貴太妃沉默,而甄二太太仍舊沉浸在自己吃了一巴掌的驚怕中。 海山仙館地面上有薄薄一層灰塵,這也是甄然離去后,無人進來過的緣故。甄老夫人伸手抹去書桌上一抹塵埃:“唉,當初想讓然兒嫁給二皇子,未必不是咱們家奮力一搏。這儲君的站隊,終究也是站錯了?!?/br> “原本想著,四皇子的母家可是鐘家,跟咱們甄家的齟齬不消多說。原本怕的就是四皇子登臨太子位,來日叫鐘家反壓著咱們府上。” “如今看來,所有擔(dān)憂都成了真。昨日私下我言語悄悄試探一二,太上皇竟也對這位新封的太子頗為滿意,可見太子之位牢固。而鐘家,呵呵,鐘侯爺代替南安郡王和咱們甄家接手浙江水軍事宜,去收拾這次的爛攤子,可不就是皇上在打咱們的臉,給太子鋪路?” 這話甄二太太有了反應(yīng):她想起鐘侯爺要去接被俘虜?shù)恼鐟?yīng)奇,就更加悲從中來。 有什么比自家倒霉更倒霉的,就是對頭正好看見的倒霉。 甄老夫人伸出手去,到底是年過八十的老人,指尖還是有些顫巍巍的。她伸手摸了摸甄二太太哭濕的鬢發(fā):“唉,你別怨我方才打了你,實在是你這樣鬧下去,若是驚動了太醫(yī),驚動了太后娘娘,還不知傳出什么閑話?!?/br> “咱們家再經(jīng)不起波折了?!蹦樏娌皇菬o窮無盡的,用一點少一點。 起碼此次事端后,太上皇再偏心,幾年內(nèi)也不可能將邊防重任再交給甄家。說到底太上皇是個要臉面的明君。 甄家實在經(jīng)不起鬧騰了。 嬤嬤與丫鬟一起架起甄二太太,用海山仙館里甄然留下的胭脂水粉重新替她上妝。 甄二太太見女兒留下的物件,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但到底不敢再大放悲聲,只木偶一樣由著人擺布,將臉洗凈重新妝點完畢。 海山仙館未曾生火,呆久了便陰冷。 甄老夫人裹了裹身上的熊皮大氅,沉穩(wěn)的語氣里終于帶上了說不出的頹唐:“罷了,事已至此蟄伏為上。哪怕不能保住潑天的富貴,也得保住一家子平安綿延?!?/br> 甄家看清了現(xiàn)狀,不再蹦跶不說,反而各種謙恭起來,連太后私下都說怪不得能做太上皇念念不忘的乳母,果然是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然而這世上大概是能量守恒,有人聰明,就有人不聰明。 這位頂風(fēng)而上的愚者就是賈珍。 賈珍以繼室尤氏無子為由,有媒有聘大拜天地的迎娶了尤二姐。雖尤氏仍舊也住在寧國府里并未被休棄,但賈珍此舉也已經(jīng)稱得上停妻再娶。 甚至還命下人直接稱呼尤二姐也為奶奶,一應(yīng)吃穿用度與尤氏平起平坐。 按理說,此事本是寧國府內(nèi)宅之事。都在京城這片地界上,寧國府父子聚麀之誚的笑話也不是無人聽聞,只是沒人多嘴捅破罷了——畢竟民不告官不究,尤老娘跟尤二姐尤三姐都不曾說姐夫逼迫,只借口親戚情分住在寧國府。 這說出來,倒成了家鎮(zhèn)有情有義,幫扶岳家了。 可從前此事含糊著無所謂,現(xiàn)如今停妻再娶這樣的禮儀錯亂都鬧了出來,實在是遮不住。賈珍又不似賈璉一般畏懼鳳姐,只在小花枝巷偷偷地拜天地,統(tǒng)共幾個人圍觀。賈珍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正經(jīng)擺了幾桌大酒,請了不少素日相好的紈绔來一同慶賀。 于是言官御史們就坐不住了,幾位最近頗為清閑,覺得不能白拿朝廷俸祿的御史們,擼起袖子就寫了幾封彈章。 起初太上皇并沒怎么當回事。畢竟太上皇是軍伍出身,對私德上沒有那么在意,對男人的風(fēng)流也表示能夠理解。 直到太后怒了。 她直接問太上皇道:“寧國府賈將軍只以繼室無子為由就停妻再娶,那本宮呢,作為皇太后一生無子,與其何異,太上皇是要廢了臣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