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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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潁國的先王司忱還在人世時,便覺出自己的嫡長子司儼不近女色,就連身側(cè)服侍之人都是些機靈的童子,沒半個女子身影。 司忱在世的最后一年,見司儼早過了成婚之齡,卻連個妾室或通房都沒有,便在潁國的世家中擇了兩個才貌出眾的適齡女子給他做貴妾。 司儼并不欲納妾,可司忱態(tài)度強硬,他未同長子商量便將兩個女子送到了他的寢殿中。 可近侍在司儼身側(cè)的下人都知道,他們的世子只命人給這兩個女子安排了住處,卻從不在她們那兒留宿。 司儼甚至連看,都沒怎么看過她們。 待撫遠王去世后,司儼繼位成了潁國新的王上,那時的他卻早將那兩個女子忘在了腦后,也未賜她們封號和位份。 其中的一個貴妾便動了歪心思,趁司儼獨自在謙光殿處理政務(wù)時,買通了殿中伺候的侍童,讓他在博山爐里添了味帶有迷/情功效的香料。 原本這位貴妾想因此得幸,可她的舉動不僅觸怒了潁國的這位新王上,還讓這位身體一貫康健的藩王突患心疾。 據(jù)說司儼暈倒之前,還曾神情陰鷙地捂著心口,拔劍刺死了自己的貴妾。 時值人定,謙光殿內(nèi)燭火黯淡,殿央神獸紋博山爐內(nèi)的薰香早已燃盡。 而今空氣中,只有淡淡的苦澀藥味。 司儼身著墨色玄袞,腰環(huán)革帶犀毗,充耳懸瑱的華貴冕冠置于發(fā)上。遙遙觀之,氣度淡漠矜貴,容止高徹不群。 漆幾上的燭火忽明忽暗,男人鴉睫微垂,亦在其眼瞼處落了影。他正神情專注地處理著封國政務(wù),青玉珠旒后的那張臉,雖然稍顯冷厲陰郁,卻是極年輕俊美的。 ——“王上,國師求見?!?/br> 司儼并未抬眸,只用修長的手沾了沾墨,淡淡命道:“讓他進來?!?/br> “諾。” 潁國的國師名喚鄒信,可他的本名卻并不喚鄒信,而是喚作亓官邈。 亓官邈于三年前,在大梁皇帝面前謊稱身患惡疾,皇帝讓他隱居于上京近郊??蔁o人知曉,這亓官邈竟是隨著當(dāng)時還是世子的司儼跑到了潁國,還改名換姓,做了潁國的國師。 而皇帝近年病情惡化,在大梁境內(nèi)遍尋亓官邈的蹤跡,可卻怎么尋都尋不到,如今皇帝沉疴已久,明顯活不了多少年。 亓官邈這時已經(jīng)走進了殿央,他神情凝重地跪在了侍童拿來的茵席上。 待他對著司儼問安施禮后,司儼方才撂下了手中的折子和筆,他額前的青玉串因而微碰,發(fā)出了泠泠清音。 說罷,這么晚了,尋孤作何?“ 亓官邈快速地張合著眼皮,實則他因懼怕泄露天機,平日總是沉默寡言。 可時至今日,他卻不得不泄露天機。 因為這事同司儼的命數(shù)有關(guān),若司儼死于他之前,那他便只能活到三十六歲。 只是亓官邈不知,這番泄露天機于司儼,他到底會折壽多少年。 “王上,臣有一事相告,還望王上聽后,盡快做出抉擇。” 司儼表情未變,卻覺出了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 因為亓官邈本人平日很少說話,且他不僅醫(yī)術(shù)頗高,還擅周易卜卦之術(shù)。 所以今日他主動求見,定是卜算出了什么惡事。 亓官邈暗舒了一口氣,方道:“王上,臣算出,您只剩了兩年的命數(shù)...... 話還未畢,司儼的面色并未有異,亓官邈的神情卻倏地大變。 司儼不禁蹙眉,問道:“接著說下去,為何要那做那副表情?” 亓官邈強自恢復(fù)了神色,心中卻在啊啊啊地嚎叫。 他只是同司儼說了一句話,就折了三十年的壽! 雖說他還剩了一百三十三年的壽命,但是卻禁不住每三十年一折的這個折法! “所以,孤為何只剩了兩年的命數(shù)?“ 亓官邈耐住想痛哭流涕的欲望,復(fù)又語氣微顫道:”王上...你幾日前的癥狀,并非是心疾,而是中蠱之兆。之前臣未察覺出你身有此蠱,上次那惡妾對您下藥,您在那時才有破蠱之兆......” 西域有些小國的藥人頗善養(yǎng)蠱,亦常用巫蠱之術(shù)害人性命。 司儼聽罷,眸色深沉了些許,又問:“可知這蠱為何蠱,又為何人所下?” 亓官邈的心跳得極快,幸而適才他說完話后,只折了五年的壽。 “這蠱為情蠱,只有找到您的蠱人…并…并…” “ 并什么?” 司儼的語氣還算平和,并未因亓官邈言語支吾而惱怒。 “…并對您的蠱人情根深重方能解蠱,您也能活到您原本的壽命,否則您便會在兩年內(nèi)噬心而亡……” 亓官邈說罷噬心而亡四個字后,面色倏地變得慘白。 啊啊啊啊啊啊??!他又折了三十年的壽! 再說下去,司儼還沒噬心而亡,他便要先碎心而亡了! 司儼聽罷,卻是冷笑一聲,隨后嗓音低沉地回道:“是誰要給孤下這種蠱?還有你說的那個蠱人,孤到哪去尋這個蠱人?” 亓官邈不敢再多說話,生怕再折他個三十年的陽壽。 何人下的蠱,并不好說,也可能那下蠱之人并非今世之人。 且蠱人確實難尋,就算成功尋到了,可萬一他是個男人,或者是個丑八怪,又或者是個老嫗,那司儼怎么可能會對這樣的人情根深重? 他還是會噬心而亡! “一般來說,您的身上應(yīng)該有蠱蟲留下的蠱印,您的蠱人,身上應(yīng)該跟您有著一樣的蠱印……” 亓官邈越說,越覺得心痛萬分,他剛剛又折了三十年的壽!而今他的壽元只剩了七十余歲…… ——”國師!國師!“ 侍童眼見著亓官邈話還未說完,卻是身子往后一仰,一臉愁苦的昏了過去。 司儼這時從案前起身,命人將亓官邈抬了下去。 他微振華貴的冕袖,清冷的月華落于地面,司儼靜默了半晌,眸色卻是倏地微變。 往昔的回憶紛至沓來,那是在三年前,他還在上京相府之中暫住。 那時裴鳶落水于滄池,他和裴猇救下她后,便回了相府。 那夜亦是他,親自將那個女孩抱到了她的居室,裴猇那時并未同裴鳶分住,班氏得訊后還命人帶了他的干凈衣物,怕他著涼,便讓他在裴猇的居室先將濕衣?lián)Q下。 司儼并未拒絕班氏的好意,他剛要換上干爽的里衣,卻聽裴猇竟是嘖了一聲:“身材不錯...咦?你身后的那個胎記,怎么跟裴小彘的一樣?都是扶?;ǖ募y樣!” * 上京,丞相府。 裴鳶于是夜做了個冗長的夢,夢里有她。 亦有這三年中,她不敢憶起的那個人。 實則司儼剛離開上京的那段時日,裴鳶每在睡前,都曾悄悄地許愿,她知道她再見到司儼的機會很是渺茫,可她又屬實想念司儼。她便希望,那個人能來她的夢境,陪陪她。 可那時的她,無論怎么祈愿都夢不到他,就連他的聲音都夢不到。 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決定要嫁給別人了,那個人才終于來了她的夢境。 夢中的她先是同司儼在知魚亭學(xué)算學(xué),司儼一如從前,待她的態(tài)度溫和又耐心。 而后場景倏地變得詭譎又奇幻,她又和司儼置身于那年上元的燈會中。 司儼牽著她的手,可他二人卻并未行走在地上,而是身在半空,在空中并肩而行。 夢里的司儼面孔異常清晰,并不模糊,是她熟悉的清雋俊美模樣。 裴鳶俯瞰著熱鬧的街景,看著西市上如螞蟻般大的無數(shù)百姓,她也是于這時才知道自己原是在做夢。 她掙了掙身側(cè)男人的手。 司儼這時不解地看向了她。 裴鳶輕聲道:“你松開我罷,我要嫁給別人了,這樣不好。” 司儼淡哂,卻并沒有松開她的手,只回道:“可這是在你的夢里?!?/br> 裴鳶強耐著鼻間的酸澀,卻還是堅定地掙開了男人修長的大掌,語氣稍帶著哽咽地道:“我知道,那你也別再牽我的手,也別再來找我,夢里也別再來了?!?/br> 司儼聽罷,神情凝重了些許,他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帶著鄭重:“那我來娶你?!?/br> 話音剛落,那詭譎的夢境突然崩塌。 裴鳶也因而從半空墜落,可她并沒有在夢中害怕地喊叫。 因為她知道,她的美夢該醒了。 ——“小姐,您快醒醒,不好了。” 裴鳶聽著采蓮的聲音,方才從夢中驚醒。 她從床前坐起了身,邊揉著眼睛,邊飛快地趿上了繡鞋,她心中也有些發(fā)慌,總覺得是宮里出了事,便問:“怎么了,是不是我姑母出事了?” 采蓮急得都快哭出了聲:“不…不是…是那個潁國的藩王,他差使臣往上京寄了信函,那信函上說,他要向陛下求娶您做王后!” 第22章 王要奪妻 太子也想娶她? 待信函抵達上京后,司儼一如尋常,于次日一早前往姑臧東城之旁的講武場訓(xùn)兵。 卻說司儼近年收編上來的兵士中,有近五萬的歸漢羌人。雖然管訓(xùn)這些性情蠻野的羌人要更費些功夫,但是羌人的體格卻比尋常中原男子要悍勇數(shù)倍,戰(zhàn)斗之力也自是強于他們數(shù)倍。 且潁國不僅有著諸多的悍勇之將,其境內(nèi)澤草茂盛,因而頤養(yǎng)戰(zhàn)馬,這些馬的品種多為名貴的烏孫馬和大宛馬,可疾馳千里,最宜長途行軍。 潁國的兵力目前雖然稍遜于中央皇朝,但卻足使閼家父子忌憚,若兩方真的打上一仗,誰輸誰贏雖無定論,但強強相爭的結(jié)局,定是兩敗俱傷。 待司儼從講武場回到南城后,國相翁儀已攜著在上京千金尋得的畫像侯在了謙光殿外。 按說大梁藩國的國相一職,應(yīng)由皇帝任命,國相之下的藩國之臣才能由該國國君授任。 但翁儀的國相之職,卻是由司儼親自賜封的。 單從潁國國相的任免便可看出,潁國之內(nèi)政,實則已經(jīng)不受限于大梁皇室,反是呈著割據(jù)自治的態(tài)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