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時候醒的？”

    蘇佚一驚，臉色煞白。

    阿柔虛弱地笑了笑。

    “就在你說我上吊死了的時候?！?/br>
    蘇佚渾身顫抖起來，又忍不住抱禁了阿柔。

    “不不，你聽錯了，你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蘇佚?！卑⑷嵴f。

    蘇佚一震。

    阿柔……從來沒有這樣喊過他。

    不論是原來的阿柔，還是現(xiàn)在的阿柔，都會稱呼他為“阿佚”。

    這般連名帶姓喊他，讓他覺得萬分陌生。

    “蘇佚，我知道你愛我，可是我累了……”

    “我知道你不快樂，你其實每天都睡不好，在我面前卻永遠裝作快樂的模樣。你沒辦法安心畫畫，我去過你的書房，你的畫，永遠都只有半幅，你也沒辦法下這座山，生怕離我遠了，我就會出什么事……”

    阿柔看著蘇佚，流著淚，“我喜歡你陪著我，可是我覺得我是你的包袱?！?/br>
    “我不能跟你生兒育女，不能讓你去參加科舉……”

    “我覺得是我毀了你的人生……”

    蘇佚抓著阿柔的手，“你沒有！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沒有你，我本來就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我的人生就是你?。　?/br>
    阿柔搖了搖頭，“你該有更廣闊的人生啊，你不要為了我而放棄，好不好？”

    “我不放棄我的人生，我也不放棄你?！碧K佚說。

    “蘇佚，可我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我怕疼……”

    “總這么流血，真的好疼啊……”

    葉奎早就痛哭不已。

    他并不知道，何時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也完全不知道，原來大哥大嫂，都過得這般辛苦。

    “小夏姑娘，你不是高人嗎？你一定有兩全的法子吧？”

    虞夏搖了搖頭，“唯一的辦法，我方才已經(jīng)說過了?！?/br>
    “不能讓嫂子變成正常的人嗎？她……明明跟原來一樣?。　?/br>
    虞夏再次搖了搖頭。

    葉奎忽然看向了坐門邊默默抽著旱煙的陳道人。

    “陳先生，您是小夏的師父，一定是高人對不對？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陳道人吐了口煙，拿煙袋鍋磕了磕地面。

    “年輕人啊，天道自有他的法則，生老病死，盛衰興廢，都有自己的規(guī)律。林玉柔已經(jīng)是生死簿上被劃去名字的人，強留世間，最后只會讓親近的人受到反噬。”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畜生走畜生道，人與靈本就不能夠在一起啊……”

    “可是，她不是已經(jīng)變成了人了嗎？”

    陳道人搖了搖頭，“她終究不是人。”

    “只要她一天不能照鏡子，那她一天就不是人?；蛟S，在很久之后，經(jīng)過足夠的元氣溫養(yǎng)，她可以修出真正的人形，可是，她已經(jīng)撐不住了?！?/br>
    “葉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要再救我了。”

    阿柔握著蘇佚的手笑著。

    “阿佚，我此生能夠遇見你，能跟你相守這么長一段時光，我知足了。我該放手了，你還有更光明的前程，我不想再拖累你了?！?/br>
    蘇佚早已泣不成聲。

    “小夏meimei，之前我切到手的時候，包括剛剛我昏迷過去，你都有給我療傷了，對嗎？”

    “我感覺到了，你手按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感覺到一股很親切的氣息，讓我變得很有力量，謝謝你?！?/br>
    “我快死了，對嗎？”

    虞夏眼睛有些發(fā)酸，沉默著不說話。

    哪怕她清楚，對于阿柔來說，根本沒有死，或者不死，因為她本就不是活著的人啊。

    阿柔的生機在迅速消散，臉上血色盡失，隨即慢慢變得熒熒發(fā)亮起來。

    一個個細小的光團從阿柔身上分離出去，飄散到空中，然后逐漸透明，直至消失不見。

    “吧嗒”一聲，阿柔頭發(fā)上的簪子落到了地上，而原本插著簪子的發(fā)髻，卻已消失不見。

    直到蘇佚的懷中空蕩蕩，只剩下一件衣服的時候，蘇佚終于痛哭出聲。

    “阿柔……”

    屋里淌滿的血液消失得干干凈凈，沒有留下一絲阿柔存在過的痕跡。

    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做林玉柔的女子。

    ……

    “阿奎，我跟你進京?！?/br>
    臨走前，蘇佚忽然叫住了葉奎。

    “蘇大哥，你……”葉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蘇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我去參加科考，名額的事，還要托你幫我去幾位先生那兒走動一下了?！?/br>
    “真的決定好了嗎？”葉奎擔(dān)憂地看著他。

    原本，如果蘇佚跟他說這些話，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可是如今……

    蘇佚點了點頭，“決定好了，這也是阿柔所期望的?！?/br>
    “好?！比~奎說。

    “蘇大哥?！庇菹暮鋈怀雎暎澳侨张苣慵倚袃吹拇跞?，是誰？他們?nèi)缃裨趺礃恿耍俊?/br>
    蘇佚先前并沒有提到后來那些歹人的下場。

    蘇佚怔了怔，“有我的一些親戚，也有本地豪紳在后面指使。那些親戚，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得不搬離此地，去往別處生活了?！?/br>
    “那些背后的豪紳呢？”

    “他們，”蘇佚苦笑道，“他們還過得好好的，我們蘇家的家產(chǎn)，最后盡數(shù)落到了他們手中，不過卻也沒再難為我……”

    “他們是誰？”

    “浚南第一大戶，上孫家?！?/br>
    ……

    浚南縣外的官道上，葉奎和虞夏三人道別。

    “這是另外五百兩，謝謝你，小夏姑娘。”

    虞夏擺了擺手，“有之前那五百兩就夠了，畢竟我沒能留住阿柔jiejie?！?/br>
    葉奎沒有再強塞，只嘆息了一聲，“人生，為何那么苦？”

    “可也有甜。”虞夏說。

    “希望蘇大哥能早日走出來，越來越好吧?！?/br>
    “再見?！?/br>
    “珍重?！?/br>
    兩行人往相反的方向走，葉奎回了浚南縣城，而虞夏三人，卻往落日的方向而去。

    “師父啊，您這是又要帶我風(fēng)餐露宿了啊。”

    虞夏騎在騾子上，搖搖晃晃的，一左一右是陳道人和程不遲。

    程不遲騎在一頭黑乎乎的騾子上，而陳道人胯下，卻是一匹毛色雪白的高頭大馬。

    這是葉奎給他們的。

    “師父啊，您說，那上孫家為了搶個精鐵礦害得阿柔jiejie這般慘，他們何時才會遭報應(yīn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