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 不矩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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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找我?”程不遲神色平靜,對虞夏的請求并不熱切。 “是啊……為什么?”鐘夢熙也有點想不通。 這師徒二人是在商燭廟叫下的他們,說明他們也看了鑄器大會,知道程不遲大會上的表現(xiàn),如今卻要求程不遲為他們鑄器,若不是瞧這一老一少似乎沒什么壞心眼,她都要認為他們是故意羞辱他了。 這師徒二人神情真誠,的確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陳道人依舊喝著小酒吃著花生米,虞夏只能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你沒有給你鑄的劍起名字?!?/br> 虞夏說。 這要是聽在別人耳朵里就有些揭人傷疤的意思了。 鐘夢熙一愣,卻見程不遲神色不變,似乎并沒有因此動怒的樣子,稍稍松了口氣。 “我曾在古籍中看到過關于絕世神兵的描述,他們在鑄成之時,其實是自帶名字的?!?/br> 虞夏觀察著程不遲的神情,認真說道。 “真正的神兵并不是由鑄劍師命名,而是集天地之靈秀自己生成了靈,從而有了自己的性格。鑄器大會上其他人鑄的劍的確是好劍,但依然是凡俗之劍?!?/br> “而你卻跟他們不一樣?!?/br> 鐘夢熙微訝,她沒想到原來程不遲沒有給劍命名竟然還有此等緣故。聯(lián)想先前關于程不遲的種種,這個明明自小就有極高天分的鑄器師一直以來平庸的表現(xiàn)似乎有了些許答案。 可是程不遲卻不為所動。 “那不過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我最終借著地火之力也只鑄成了一把丁等下的劍?!?/br> 虞夏搖了搖頭,“并不是不切實際?!?/br> “你來自隁陵,雖只是個彈丸之地,卻是‘不矩一脈’傳承所在,你叫程不遲,我想這個名字應該是后改的吧?” “不矩一脈如今雖然式微,但三百年前曾經(jīng)出過一位鑄器宗師,叫做余不矩,從此以后,所有門人都以‘不’為名。不矩一脈鑄器有一個特點,那便是盡可能地減少人為的影響,讓所鑄之器更貼近自然之靈?!?/br> “我看你在鑄劍之時,不僅沒有給劍范刻上紋路,到后面刮削琢磨之時,也只是簡單帶過,甚至沒有給它鏤刻任何花紋,只為尋求那一絲樸拙之意?!?/br> 陳道人見虞夏侃侃而談,不由冷笑。 這小丫頭方才跟自己可沒說這么多,想來是故意把話都藏肚子里了。 “小子,我這兒有樣東西,你給品鑒品鑒。” 等虞夏說完,陳道人在程不遲開口之前截過了話頭,把手里抽著的旱煙袋丟給他了。 程不遲接過旱煙袋,一入手眉心便倏地一動,再凝神觀察這旱煙袋前邊的煙袋鍋兒,果見底下有個缺了一口的圓形符號。 “這……” 陳道人挑了挑眉,“你看出來了吧?這是你師父孫不缺親手鑄造的。” 程不遲神色微凝。 他卻不知道,師父什么時候為人鑄造了這樣一件法器。 眼前這個老道竟然能讓自己的師父為其鑄器,想來其身份不一般…… 程不遲正暗自想著,便聽陳道人道:“我這旱煙袋,是你師父孫不缺最后鑄成的法器,這是一件極品法器。當時的他,已然是一名大鑄器師了?!?/br> “在那之后,他便為了尋找太陽精金入了一處秘境,后來就再也沒出來過。” “你師父進那秘境之前知其兇險,很可能有死無生,曾囑托我若是將來遇到他傳人,便伸手照拂一番?!?/br> 虞夏聽著陳道人的話也有些驚訝,程不遲的師父竟然是大鑄器師,而陳道人同程不遲竟還有如此淵源。 所以說即便自己不選程不遲為自己鑄器,那陳道人最后可能還是會帶著她過來找他的。 好嘛,臭老道明明早就有答案了,還故意問她,讓她出面說服人家。好在自己腦中古籍不少,真瞧出了程不遲的來歷,不然豈不是鬧了笑話。 想到這兒虞夏不禁悄悄瞪了陳道人一眼。 陳道人對虞夏的眼刀子視而不見,依舊端著慈愛的模樣看著程不遲。 程不遲因為聽到了師父生前的消息,情緒難免有些激動,一向古井無波的男子,竟然微紅了眼眶。 “我?guī)煾?,去的是哪個秘境?” 程不遲心中有千萬般情緒,最終只梗著聲問了這么一句。 他們不矩一脈人丁稀少,每代只收一個傳人,沒有山門,也沒有大殿,只有供奉著每位鑄器師魂燈的祠堂。 鑄器師為了尋找珍稀的鑄器材料,親自深入險境,常常有去無回。 所以祠堂里會供著每位門人的魂燈,只要魂燈滅了,守在祠堂的人便會知道外出的那位鑄器師已經(jīng)身死道消了。 如今祠堂的一排排魂燈里,只有一盞還亮著。 不矩一脈的門人,幾乎都不知道自己的師父,都身葬何方。 陳道人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你現(xiàn)在能力還不夠,等你哪天收了徒弟,我再告訴你?!?/br> 程不遲沉默了。 他如今不過二品修為,鑄器一道也一直在丁等徘徊。 他已年過三十,卻還沒有收徒的資格。 不矩一脈的傳承眼看著就要在自己手中葬送了。 我還有機會收徒么? 程不遲默默想著。 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是不是錯的。 因為不論是他,還是他師父,都嘗試過很多次,卻沒有一次鑄成過傳說中的那般神兵。 后來他的師父終于摒棄了不矩一脈的堅持,做了個尋常的鑄器師,也成為了一個進階奇快的鑄器師。 短短五年時間,就從丁等到達了甲等鑄器師的境界,只差一步,就可以躋身大器師的行列。 可是,他師父卻很后悔。 “不遲啊,為師用這幾十年,走了兩條路。第一條路,是咱們的師門之路,太難走了,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所以我換了第二條路?!?/br> “這是每一個鑄器師都走的路,也是一條康莊大道,可是,人人都走路這條路,你又如何脫穎而出呢?” “為師庸庸碌碌這半輩子,最后卻依舊只是個泯然眾人的甲等鑄器師罷了,我再怎么努力,都毫無寸進,恐怕終生都要止步于此了?!?/br> 最后他的師父決定走回不矩一脈的路,選擇了遠游。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而在祠堂里燃著的那盞魂燈,在某一天,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