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呢？如今黃家傳到現(xiàn)在，都十二代了，財源廣進，都有望當上皇商了，說明當初并沒埋下什么禍根吧？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說話的依然是三少爺，他年歲最小，有些書生意氣，最是藏不住話。

    “是啊，可是這些富貴，有的時候，就像泡沫一樣，一吹就會碎。”

    原來黃仁虎雖然沒有給那五百兩，但心里依然惦記著那件事，因為他始終記得，當初那中年男子除了指點他富貴的明路之外，還有另一句話。

    “若你食言，可是要遭報應(yīng)的?！?/br>
    聽說很多算命先生風(fēng)水大師都不能輕易得罪，因為他們?nèi)羰怯浐奚夏懔?，就會不著痕跡地報復(fù)你，你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內(nèi)心惶惶不安的黃仁虎找來了高人為他家族算前程，有位高人這樣告訴黃仁虎。

    “黃家會時代富貴下去，當富貴到達頂點的時候，那便將迎來滅頂之災(zāi)。”

    任由他高樓起，任由他宴賓，只等他高樓塌。

    原來這才是當初那個中年男子所說“報應(yīng)”的意思。

    你盡管享受你的富貴，這些報應(yīng)，只會應(yīng)到你子孫后代身上。

    作為一個顧念家族親人的人，黃仁虎怎能接受這樣的后果呢？

    他花重金請了那高人，為他家中改了風(fēng)水，消除了可能的隱患。

    黃家也真就一代比一代富貴，生意越做越大，不再僅僅做些脂粉的小生意，也開始賣起了糧食。

    后來生意做得更大了，黃家還買下了一片茂密的山林，將山中盛產(chǎn)的木材通過運河送往南方，再從南方購買糧食運回清河售賣，如此一來，節(jié)省了運送的成本，還掙了兩頭的差價，黃家的財富，堆積得愈發(fā)雄厚起來。

    “這樣不挺好嗎？讓高人改了風(fēng)水，隱患也解除了，咱們黃家也是老實本分做生意，絕不做那些坑蒙拐騙違法亂紀之事，還需要擔心什么呢？”

    黃老爺聽到三子的疑問，嘆了口氣。

    “若此事真這么好解決，那便好了?！?/br>
    “當初祖上請的那位高人，確實有幾分本事，但是天理昭昭因果循環(huán)，哪里是改變一下祖宅的風(fēng)水便能規(guī)避的呢？”

    “咱們祖宅的風(fēng)水，也不過是將災(zāi)禍延遲了一段時間而已。如今，我奄奄一息，這幾日，卻夜半頻頻驚夢，夢到了我死之后，咱們黃家凄慘的下場?！?/br>
    據(jù)說將死之人位于陰陽交界，可以看到許多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黃老爺這話，便也是這個意思。

    他對他的夢境深信不疑。

    他夢見黃家的生意擴充到了河間府，最后到了京城，打通了一個達官顯要的關(guān)竅，成功當上了皇商。

    皇商之家，這是黃家祖祖輩輩以來最高的榮耀。

    然而，很快黃家便因為提供了一批木材為三皇子興建王府而惹了大禍。

    原來那木材上面不知為何被澆了松油，三皇子剛被封為王爺，便在與王妃的成親之夜，被活活燒死在了洞房中。

    圣上震怒，頭一個，便是將黃家舉家問罪。

    黃家家產(chǎn)盡數(shù)被抄，男丁都被賜死，女眷則充入教坊司為妓為奴，永無翻身之日。

    黃老爺?shù)膲艟痴f完，屋中陷入一片沉默。

    只有黃老爺偶爾似乎要咳破胸腔的咳嗽聲不時響起。

    “爹，這只是夢境而已……做不得真吧？”

    良久以后，黃瑞清終于開了口，他臉色有些發(fā)白，帶著些期望之色看向自己的父親。

    若真如他爹所說，黃家要敗在他的手中，那他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黃老爺搖了搖頭，半瞇著眼看向三個兒子，“一次夢到，可以說是夢，不用當真，但若是一連七日夜夜夢見呢？”

    黃家三位少爺都覺得脊背發(fā)涼。

    爹這話里的意思，他們馬上就要被殺頭了？

    “可是既然咱們已經(jīng)知道了將來會犯什么事，直接避免不就可以了嗎？咱們不去建那個王府，啊不，咱們不把生意做到京城，不去當皇商，只在咱們河間府好好做生意，不就好了？”

    黃瑞?的話讓二少爺眼睛亮了亮，而大少爺黃瑞清，面上卻是一陣頹敗之色。

    “沒用的?！?/br>
    黃瑞清臉色愈發(fā)灰敗，嘴唇哆嗦著，整個人輕輕顫抖，“我已經(jīng)同京城工部的杜尚書接觸過了?！?/br>
    二少爺三少爺面露驚怒之色。

    “大哥！你什么時候瞞著我們做了這些事？最近的生意不都是我們二人在打理嗎？”

    黃老爺咳了一聲，嘆息道：“你們也別怪你們大哥，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兩個月前，我們便已經(jīng)與杜尚書見過面了?！?/br>
    黃老爺口中的見面，自然不是簡簡單單見面的意思。

    事實上，身為一部尚書，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與商戶私底下見面呢？

    “開弓沒有回頭箭，哪怕是想回頭，也得冒著得罪一部尚書的風(fēng)險，不論怎么做，皇商，咱們黃家還是不要去爭了?！?/br>
    黃老爺?shù)脑捵屓齻€兒子默然了。

    “只能如此嗎？”

    黃瑞清整個人微微顫抖，他是一個有抱負、也有能力的人，自小被黃老爺帶在身邊，當作繼承人培養(yǎng)，他所做的一切，都從家族利益考慮。

    他實在難以接受，黃家一交到他手上，便受如此重創(chuàng)。

    黃老爺搖了搖頭，“不只是這么簡單?！?/br>
    “因果報應(yīng)，咱們黃家的報應(yīng)累積了十二代，怎么能僅僅憑借一個不爭皇商就能避禍呢？”

    窗戶外面，阿囡蹲在灌木叢中，將屋中的對話都聽得明明白白。

    “我不明白，所謂的因果循環(huán)，是怎么來的呢？”

    “雖然我們黃家祖上食言欠了那高人五百兩銀子，可是卻一直在做善事啊，每年我們光是救濟窮人的銀子，都遠遠超過五百兩了，這還不足以抵消當初欠下的因果嗎？”

    虞夏明白阿囡的困惑，但她心中卻就有另外的想法。

    她記得當初陳道人同她說過，玄師出手，是必須要收取法酬的。

    收取法酬一部分的原因是在于，玄師需要生活，也需要銀子來彌補自己的損耗。

    但更多的原因則在于，若不收取法酬，那所有的因果自然是全都應(yīng)在了身為委托人的普通人家身上。

    失去了玄師這個媒介，天道的因果和業(yè)力，卻遠遠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天降的福澤過多，普通人消受不起，自然便釀成了災(zāi)禍。

    虞夏正要跟阿囡解釋這件事，卻聽屋內(nèi)傳來了黃老爺帶著喘息與咳嗽的聲音。

    “要避開這個禍患，得用活人生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