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黃氏阿囡
周圍空蕩蕩一片,偶爾有幾聲鴉鳴傳來,卻瞧不見那些烏鴉的影子。 面前的墓碑有些殘破,想來年代久遠,依稀可以看到被歲月侵蝕之后模糊的字跡。 “吾愛女阿囡之墓……” 除此之外,立碑人、立碑年月、墓志銘,一概沒有。 阿囡…… 這不是一個女孩子的小名么? 連姓氏都沒有。 一般這樣稱呼的,只能說明這個女孩子還沒有起名字。 這墓碑雖然年代久遠,但也能看出用心來,卻不像是普通人家能立得起的。 不是尋常人家,女孩子還沒起名字。 那只可能是這個女孩還未及笄。 這是個夭折的女孩。 可是…… 虞夏眉頭又皺了起來。 夭折之人不立碑。 這個墳前,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座墓碑呢? 虞夏心頭漫過一絲涼意,略略定了定神,又往其他墳墓走去。 這大約是一個家族的私家墳地。 一共四十六座墓,碑上所刻的名字,都姓黃。 顯然,這片墳地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虞夏看過這些墓碑,上面所書的立碑年月,從本朝立朝之初便有了,到元迦年間而止。 墓志銘上所刻的,無一不歌頌墓主人對家族的功績。 這么一個夭折的女孩子,同家族功臣葬在一處,怎么看都覺得怪異。 不知為何,這個陣法會將她帶來這樣的地方。 這個陣法,無疑是有編織幻境的能力的,要走出這個陣法,必須得達成破陣的一些條件。 虞夏看看了眼一片寂靜的墳地,心想著,自她進這陣法以來,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為何還沒有變數出現(xiàn)呢? 莫非要她自己去創(chuàng)造? 比如…… 挖開這些墳墓? 這個想法只在虞夏腦中一閃而過,便立刻被自己搖頭否定了。 無冤無仇,她刨人家祖墳,這是要遭天譴的。 哪怕這里只是幻境之中,她也不該這么做。 虞夏站在一座墓碑前,正凝神思索,忽然余光瞥見一抹白色的影子從邊上飄了過去。 “誰?” 虞夏一邊輕喝一邊轉身,目光追著方才影子掠過的方向看過去。 空空如也。 虞夏皺了皺眉。 她方才明明沒看錯。 似乎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這么想著,虞夏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往那邊走,最后在一座墓碑前面停了下來。 一個穿著白色衣服,披散著頭發(fā)的女孩子躲在墓碑后面,頭埋在膝蓋中間,輕輕發(fā)抖。 “你……” 虞夏悄悄運轉起體內的元氣,隔著墓碑不再近前,放柔了聲音問她: “你是誰?你在這里做什么?” 那女孩子抖得更厲害了。 “你不要害怕,我對你沒有惡意的?!?/br> 那女孩子頓了片刻,微微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著她。 “你是誰,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女孩子看著年歲不大,大約五六歲的模樣,一見虞夏是個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女孩子,似乎輕輕松了口氣。 “我只是誤入此地,在想辦法離開這里?!?/br> 虞夏方才看那些墓碑的時候也看過這周邊的情形,只是一片灰蒙蒙的墳地,看似沒有邊界,但她卻始終都走不出這一片地方。 看來走出這里,便是通過陣法比斗的條件了。 “離開這里?” 那女孩子眉頭又鎖了起來,苦惱道: “離不開的,我試了好久,都離不開,如果你能離開,你可以帶我一起么?” 女孩子聲調軟軟的,像剛出蒸屜的糯米糕,眼睛更加濕潤了,水汪汪的泛著光,一張蒼白的小臉露出楚楚可憐的神色,叫人忍不住心軟想要答應。 虞夏卻眼底微閃,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對不起,不可以。”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拒絕我!” 女孩子的聲音忽然尖利起來,兩只眼死死等著虞夏,眼中微微泛紅,牙齒齜了起來,臉上露出兇狠之色,兩只小手握成了利爪的模樣,似乎下一刻就要向虞夏撲來。 虞夏卻一臉淡漠,只看了眼女孩子跟前的墓碑。 “因為你根本離不開這里啊,阿囡?!?/br> “阿囡?” 女孩子臉上露出一絲迷茫的神色,眼中的紅色也稍稍褪了些許。 “阿囡?阿囡是誰?” 女孩子蹲在墓碑后面,兩只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fā),仿佛要把自己的頭發(fā)給扯下來。 “阿囡就是你啊。” “黃氏阿囡。” “你離不開這里,是因為你已經死了啊。” 虞夏嘆息著,聲音輕淡悠遠,帶著些許悲憫之意。 虞夏看著女孩子身前的那座墓碑,上面的字跡模糊,隱約可辨。 “吾愛女阿囡之墓……” 女孩子方才仿佛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一般飄回了這里。 她的身上,同這座墓碑,有著一道看不見的聯(lián)系,讓他們氣息相似,也限制了女孩子的活動范圍。 墓碑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立的。 立碑,就代表了給這個地方做了記號。 而給夭折的人立碑,卻是把人的亡魂束縛在了這里。 永世不得超生。 女孩子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尖利的哀泣,蘊含著無盡的怨恨與悲苦,仿若杜鵑啼血。 聲音傳出去很遠,驚得遠處的烏鴉撲棱著翅膀,不知又去向了何處。 虞夏聽著那幾聲烏鴉的聲響,斂了斂眸。 這片墳地死寂一片,有動靜的,除了眼前這個忘記了自己已經死去的女孩子,便是那幾只烏鴉了。 那么,破陣的關鍵,究竟在哪兒呢? 虞夏又將目光轉回到哭聲凄厲的阿囡身上,悄悄往后退了幾步,在身上貼了張辟邪符。 阿囡顯然是被困的時間太久了,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了。 這樣的陰魂,一旦有較大的情緒波動,很有可能變得兇惡無比。 虞夏又悄悄捏了幾枚蓄靈珠在手里,以防對方忽然向自己發(fā)難。 虞夏輕嘆了一口氣,她方才故意揭破這些事,不過是為了尋找破陣關鍵而已。 有“變”,才能“破”。 雖然對方是個很有可能會兇性大發(fā)的陰魂,但見她如此哀泣,虞夏心下亦是有些惻然。 這個五六歲便死去的女孩子,也是個可憐人啊。 為什么阿囡的家人,要為她立碑,葬在家族墳地中,困住她的魂魄不讓她往生呢? 墓碑上刻著的是“愛女”二字。 她的家人,真的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