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日頭西斜，云念初為桌前的一個百姓看完診，笑著對眾人道，“今日就到這里了，還需要看診的明日再來吧。”

    說著便低頭收拾起藥箱來。

    云念初下山免費(fèi)看診多日，百姓們也知曉她的規(guī)矩，沒有賴著非要她繼續(xù)的，都老老實實同云念初道了別。

    等到云念初收拾完東西，圍著的百姓們已經(jīng)散開，只有虞夏與百里夜曦還等在原處。

    “讓你們久等了?！痹颇畛鯇Χ宋⑿Φ?，“為了感謝你們白天的幫忙，我請你們?nèi)ゾ茦浅燥埌??！?/br>
    虞夏與百里夜曦留到現(xiàn)在確實是為了等云念初，只是二人的目的不同。

    三人一道去了鶴頤樓。

    鶴頤樓是近日才在金壇縣興起的酒樓，地段極好，在玉帶河邊上，樓下景色宜人，樓內(nèi)竹石相交，池館相映，別有一番意趣。

    原來鶴頤樓不叫鶴頤樓，而是叫八方樓，取喜迎八方來之意，先前也是挺有名氣的酒樓，招牌菜始終保持著一貫的水準(zhǔn)。

    只是隨著金壇縣越來越繁榮，走南闖北的人也越來越多，許多新奇味美的酒樓也一間間在金壇縣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八方樓對食不再有很大的吸引力。

    八方樓的生意日漸凋零，大廚紛紛離開，眼看著就要關(guān)門大吉，來了一位新掌柜，給酒樓改了名字，改了布置，連帶著把菜色也做了調(diào)整。江南地區(qū)多文人，新掌柜又立了條對對子免單的規(guī)矩，吸引了許多讀書人慕名而來。

    這才讓這家酒樓起死回生。

    云念初三人進(jìn)了酒樓，店小二立馬帶著滿臉笑容迎了上來。

    “小神仙今日怎有空來此，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br>
    云念初近日在城西免費(fèi)看診，金壇縣大部分人都認(rèn)得她。

    云念初淺笑，落落大方道，“我與兩位朋友過來，店家可否安排一個雅間?！?/br>
    鶴頤樓的雅間大部分都被城中大戶提前預(yù)定了，但店里會一直留上兩間空余，以接待掌柜本人的朋友或者其他尊貴的人。

    此時正巧派上用場。

    “三位請跟我來?！钡晷《⑽⒐碓谇邦^引路，云念初與虞夏并肩走著，百里夜曦落后兩步，跟在他們身后。

    店小二為他們安排的雅間叫扶云居，扶云居內(nèi)靜水流深，佳木毓秀，天光生凈綠，橫枝搖清漪，是個清雅宜人的所在。

    三人在池邊亭中坐下，店小二極有眼色，為三人推薦了許多清淡雅致的菜色又泡了壺茶便退下了，院中只剩下微風(fēng)吹動草木的沙沙聲。

    百里夜曦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到石桌之上，看了云念初一眼。

    “大費(fèi)周章施恩于這些愚民，博取一個美名，有必要嗎？”

    百里夜曦說話一如既往地難以入耳，虞夏眉頭一皺，就要張口，卻被云念初按住手腕制止住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沒有所謂貴人愚民，在天道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br>
    云念初輕呷了一口茶，看著百里夜曦，聲音不疾不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只見我施恩于他們，卻未見我出入金壇縣各地他們?yōu)槲宜械姆奖悖愀匆娢矣卺t(yī)道上所獲得的感悟，你又從何評判我此番作為的必要性呢？”

    “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不是我要愚民，是道要愚民，愚化百姓，才好叫他們信奉于你們，供奉你們香火。先愚民，而后施恩于民，這就是你們九霄上清宮所行之道？”

    “此道非彼道，愚民是治國之道，濟(jì)民才是九霄上清宮之道?！?/br>
    “既然你們九霄上清宮民間聲望鼎盛，連朝廷都要屈居于下，你們又為何對朝廷的愚民之道無動于衷？不澄源正本，卻退而求其次只醫(yī)病而不醫(yī)心，何解？”

    云念初反問，“道生萬物，此道是有知還是無知？”

    百里夜曦不假思索道，“道為天地之法，豈能無知？”

    “既然道是有知的，為何這世間會有善惡之分？若道不辨善惡，應(yīng)該是無知的；既是無知，道又如何生萬物，成為天地萬物效法的榜樣？”

    百里夜曦愣了一下，垂眸不語，半晌之后才道，“道分陰陽，孤陰不生，獨(dú)陽不長，有陰必有陽，有善必有惡，如此才能陰陽平衡，這才是道的有知之處?！?/br>
    云念初笑了，“既然有陰必有陽，有善必有惡，那自然有愚民，也有不愚之民，這本就是天道，不是靠我區(qū)區(qū)九霄上清宮便能改變得了的。我們所能做的，只是為他們祈福消災(zāi)、祛病除邪罷了?！?/br>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百里夜曦沒想到云念初竟然會誘導(dǎo)他說出那番話，又用他的原話來應(yīng)對自己先前的質(zhì)疑，一時有些語塞，卻怎么也想不到如何反駁，一時臉色有些發(fā)僵，悶悶地不再說話。

    云念初與百里夜曦的對答虞夏聽著所得良多，她空有滿腹奇門道法，于辯難一道，倒是有些生疏。

    虞夏消化完方才兩人對道法的理解，有了些明悟，看向云念初的目光更帶上了幾分欣慰可喜。正巧店小二也敲門送菜進(jìn)來，兩人便仿佛沒有第三個人一般用起飯來。

    “你在城中為百姓診病，卻也不來看我，要不是這日我恰巧碰到，咱們下次還不知道幾時才能見面。”

    “我本就有事在身，又念及你在養(yǎng)病，不便打擾，這才沒來看你。不過我見你氣色不錯，行動無礙，看樣子是快痊愈了?！?/br>
    虞夏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不是靠你的黑玉斷續(xù)膏，這才過去三日功夫，我便能行動自如了，再過兩日，我便能回家了。”

    “你剛剛是說黑玉斷續(xù)膏？”

    一旁沉默不語的百里夜曦聞言忽然抬頭，一貫?zāi)幂p蔑神色對人的臉上此刻帶上一絲訝然，見虞夏轉(zhuǎn)頭，他又問了一遍，“你方才說的，真的是可重鑄碎骨的黑玉斷續(xù)膏？”

    虞夏見他這般模樣有些發(fā)愣，看了云念初一眼，如實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道你為何恢復(fù)如此之快，沒想到竟然是黑玉斷續(xù)膏?！卑倮镆龟芈冻隽巳坏纳裆致詭С耙獾匦α艘宦?，看向云念初。

    “你小小年紀(jì)便能配出早已絕跡的黑玉斷續(xù)膏，這般醫(yī)道天賦實屬罕見。方才的辯難是我敗了，但我并不會就此認(rèn)為你的天資本領(lǐng)便勝于我，未來你我誰能走得更遠(yuǎn)，你最好給我擦亮眼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