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將目光投在微音身上，刻意地沒去看圣冶，還在思索著要如何去回白沐，這時微音開口了。

    “白沐，這就是你的目的？要我難堪，要我絕望？你就是在我那個時候萌生的惡靈，你只是我身上的一部分，到底連個人都不算?！彼穆曇粢回炇乔鍧櫟?，他的冷靜自持引得白沐笑得更是肆意張狂。

    他哈哈哈大笑著，笑得停不下來。沈泠的心發(fā)顫，她望向白沐的神情流露出了恐懼，這種恐懼的眼神白沐曾在沈泠的身上看見了無數(shù)次。

    白沐捕捉到了她的眼神，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冶兒，你怎么害怕我了？”

    沈泠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力，這是她代替圣冶以來，第一次被白沐這樣對待。

    白沐擰著笑意，側(cè)眸瞥了眼紋絲不動的微音，更是確信了。

    “呵。是我的泠兒啊……”

    圣冶陡然色變，當即仇良祭出，電光火石間趁白沐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一劍斬下了白沐的手臂。

    她及時抱住沈泠，沈泠咳了半日，朝著圣冶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斷臂的白沐只愣了一刻，木訥地看向墜地的手臂，汩汩流血的傷口毫無知覺一般。

    “沈泠，我早就知道是你。我們在一起這么久，我每天壓著你，你的什么表情我沒見過，你裝得再像，我還是能看出來。你不是圣冶?！彼嶂X袋，說話的時候很平靜。

    沈泠痛苦地搖頭，大聲叫道：“閉嘴！閉嘴！你不要再說了！”突然沈泠的視線停頓，她看到了站在殿門前的金大寶。

    金大寶恰好聽到了白沐的這句話，臉色瞬時青紫。

    沈泠抱著自己的頭，痛哭欲絕，金大寶想要去安慰他，卻被重覦拉住了。現(xiàn)在的情況，他的靠近會愈發(fā)刺激她。

    白沐轉(zhuǎn)過身，看到了重覦和金大寶，終于不再笑了。

    他啞聲道：“到了，都到了?！?/br>
    “沈泠，別哭了?！卑足遄叩缴蜚雒媲埃y得露出溫柔的笑意。

    金大寶瞬間眼紅似火，他沖了上去，“不要碰她！”

    沈泠怕極了白沐的喜怒無常，害怕白沐會傷害金大寶，抱著他的腿苦苦哀求，“別傷害他，求你。”

    他們還在僵持著，圣冶眼見外面的火勢驚人，明白白沐是要把他們耗死在這里，默默遞給了重覦一個眼神，重覦立即心領(lǐng)神會，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一旁的微音將一切看在眼里，他頓時心中苦澀。

    何時，她最默契的人已經(jīng)不是他了。

    微音的眼神復(fù)雜，圣冶的眼里早就沒有他。這一點，他早就應(yīng)該知道的。

    他不該拿重覦試探圣冶，他不該的……

    微音很快又恢復(fù)了平日的神情，他來浮西國一個是想帶走圣冶，二是要拿回圓珠。然而現(xiàn)在，他都做不了了。

    如果方才的一切就是白沐對他的懲罰，那么之后，白沐還要做什么？微音和白沐一起去解毒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不對勁。

    但是具體是哪里，他說不上來。

    他正思索著，突然白沐對他說：“微音，你看看，這是沈泠和金大寶?！?/br>
    微音沒理解白沐的意思，等著他繼續(xù)說，白沐卻慘然一笑，“微音，你得不到圣冶的愛，所以我也得不到沈泠的愛。因為你，我恨重覦，因為你，我從一出現(xiàn)，就設(shè)計只為了讓圣冶和我一樣，想讓她一起墮落。我以為，那是愛?！?/br>
    “其實不是的。”白沐蹲下，溫柔地幫沈泠拭去臉上的淚，“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泠兒，今日我只是想和你成親，我只是想和你成親而已?！?/br>
    第79章 真相

    骨節(jié)泛白的手, 被血水和淚水沾濕。

    沈泠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白沐，他似被血液浸染的白蓮，全身凝出一層的血霜, 冷冷的寒意激得她打戰(zhàn)。

    她錯愕地想掙開他，但白沐單臂就把箍得牢牢的。

    “別動, 讓我抱一會。就一會兒?！?/br>
    他的嗓音低到塵埃里, 渾濁不清, 沈泠突然不敢動了。

    太冷了，她體會過白沐的冷, 然而這樣的要把人凍入骨髓的冷, 她從未有過。

    蔓延而來的霜已經(jīng)染上了白沐的睫毛，他的睫毛顫如雪蝶，凝望著懷中的沈泠, 恨不得多看她一眼。

    微音的眉心軋著一痕，他知道了。

    除了外表的變化, 圣冶此時也注意到了白沐斷臂的變化，他流淌出的血液冒著絲絲縷縷的綠煙，綠煙纏繞住他的軀體, 以極快的速度侵蝕著他的肌膚。

    圣冶頓悟, 原來他也中毒了。

    但, 他會死嗎？

    她看向外面，發(fā)現(xiàn)火已經(jīng)熄滅，知道重覦成功阻止了火勢的蔓延, 心下松了口氣。

    如果白沐會死, 他放火就是為了讓所有浮西國的百姓給他陪葬。

    這個人當真是兇殘。

    而兇殘的白沐還在徐徐說著，“我以前從不知道。當我同時面對你和她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對圣冶根本沒有欲.望。泠兒, 這幾日我安安靜靜地待你好，我們沒有做任何別的事情，我才發(fā)現(xiàn)，我最想娶的人是你。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我其實是惡靈，我連名字都沒有。寄生在那些凡人身上的惡靈最后反噬到了我的身上，呵，我做夢也沒想到，我竟會落到這般田地?！?/br>
    白沐咳出殘血，隨手拭去，繼續(xù)說：“所以我想借由這個機會，娶你。但是我們還沒有行夫妻之禮，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愿意嗎？”

    沈泠的指尖微顫，她抬眸對上了白沐的眼睛，他的眉眼籠著昏光，傾盡了溫柔，可眼珠內(nèi)紅絲密布，似是在極力忍受痛苦，不讓自己暴走。

    這雙眼睛對她來說曾是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噩夢。她為了茍延殘喘地活著，跟著白沐干了太多的惡事，她無時無刻不想逃離他的身邊。

    他說，他要在死的最后一刻，與她成婚。

    白沐身上傳來的陣陣涼意，凍得沈泠淚流滿面。

    “我有丈夫的。我不可能會和你成親。”沈泠神情堅決，伸手陡然推開了白沐，轉(zhuǎn)身迅速撲在金大寶的懷里。

    金大寶方才一直在旁邊盯著沈泠，在白沐說出自己的心愿時，他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他們成婚，那他又算什么？

    沈泠在自己的懷里嗚咽，金大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呵?！卑足宓氖诌€保持著剛才懷抱的動作，他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突然發(fā)出輕嗤。

    他緩緩站起身，神色倏冷，殘存的手指在輕捻著，像是要捏碎什么。

    “這般不情愿嗎？你以為，我死了，你的丈夫能好好活著？”

    沈泠當即變了臉色，“你這是什么意思？”

    白沐冷笑著，他凌空凝出一把劍，這把劍身還殘留血跡，原本盈盈如月的劍光被血壓制得看不出半點的光芒。像剛從血池提出來的劍， guntang的血液竄著驚人的熱， 微音在看到劍的時候悚然一驚。

    白沐歪頭看向他，“弒父的劍就在我手里，沒想到吧？當時你把它扔掉了，我卻撿了回來。”

    微音的雙眸微瞇，周身的氣息凝滯，他的心情極差，看向白沐的神情已經(jīng)是在看死物那般。

    “別急，我只是想讓你看一場戲?！卑足鍞[擺手，“我只想做一件你曾經(jīng)做的事情?！?/br>
    他將劍丟到了沈泠的面前，“我和金大寶選一個。”

    沈泠和金大寶同時怔住，沈泠張著嘴哆嗦著說不出話，金大寶質(zhì)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和他只能活一個。兩顆心，兩條命?！?/br>
    金大寶啐了一口，破口大罵，但顯然他和沈泠都沒理解白沐的意思。

    圣冶突然回想起在榕樹妖內(nèi)的情景，所有的心臟都在同時跳動，而金大寶和那些心臟一樣，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體態(tài)形狀也如同一顆鮮活的心臟！

    心臟只能存在活物內(nèi)……這么說……

    她的目光落在了金大寶的身上，金大寶呼吸急促，面紅耳赤，她一進來就注意到他的狀態(tài)不對，但以為是因為金大寶太胖，加上著急。

    “沒聽懂嗎？”白沐惡意得笑著，活脫脫是一頭惡狼。惡狼正呲牙咧嘴露出利齒，準備咬一口咬斷獵物的脖頸。

    惡狼的一句話，如同驚雷，炸的金大寶和沈泠措手不及。

    “我的心早就被轉(zhuǎn)移到了金大寶的身體里，他的身體里有兩顆心，一顆是我的，一顆是他自己的。一顆在左，一顆在右?！闭f著，白沐拾起劍，把它塞到了沈泠的手里，“我的泠兒啊，你要用這把劍捅向你最愛的丈夫的身體里，選左邊或者右邊，選一個，看到底是誰先死。如果你不選，他就會陪我一起死，如果你選一個，金大寶或許還有活著的可能。試試吧?！?/br>
    “不要……不要！”沈泠甩開劍，她踉蹌著跪下去求白沐，“我就快死了，你讓我做什么都行，我和成親，我和你成親！我給你陪葬，但是你不要傷害他，我已經(jīng)很對不起他了，為什么要這樣……”

    沈泠跪在地上跟白沐磕頭，“求你，求你了……”

    金大寶抱住了沈泠，“沒事的，沒事的。你不用選，我陪你們一起死好了?！?/br>
    白沐俯視望著他們，他的手無力地垂著，看到這樣一幕感天動地的真愛，他想唾棄，但最終沒有。

    他看了他們良久，才緩緩開口：“天真。沈泠啊沈泠，你方才拒絕我的時候就該想到后果的。這個游戲就是一場賭.博，但對你們的好處很多。我左右不過都是死罷了，只是帶著誰死而已。我死了，我的心在金大寶的身體里，他也會因我而死。沈泠，這是一個機會，只要你捅得是我的心，那金大寶就一定會活著，而且，你也能活下去。”

    “我也能活著？”沈泠又問了一遍，她突然搖搖頭，“我不可能會活下去，我早就中毒了?！?/br>
    “以毒攻毒，聽說過嗎？”白沐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但圣冶總覺得，他的眼里有淚花。

    以毒攻毒，怪不得白沐會中毒，他早就想要自己中毒來救沈泠一命。

    拖了這么久，怕是前不久才認清自己的心。

    微音也覺得難以置信，他以為白沐會用更加狠毒的方式，遠沒想到他會用自己命救沈泠。

    白沐感受到微音的目光，得意洋洋地看向他，“你唾棄不屑的惡靈，也會成全自己的愛人。微音，你才是世上最冷酷無情的那個人?！?/br>
    “你是故意的？”微音咬牙切齒著，他慢慢擠出這五個字。

    “是啊。就是要你看看，我和你的區(qū)別?！?/br>
    很顯然，白沐的目的達到了。

    微音的臉色難看至極，他躲開了圣冶的視線，因為他曾經(jīng)也干了一樣的事情。他曾要求圣冶在他和重覦之間選一個，圣冶最后選了重覦，微音一氣之下傷了重覦，圣冶為救重覦血洗長階。

    “我比你聰明多了，我要把選擇交給天意。這樣更有趣?！卑足逄翎叺哪抗獯痰梦⒁舭l(fā)慌。

    “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沒空看你這些小把戲?！?/br>
    “哦？別急著走，我的生死可是和你息息相關(guān)，你難道不想看看后面的戲怎么演嗎？”如果微音不損失點什么，白沐怎么會放過他這樣離開。

    “你就算死了也和我沒有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早就獨立于我之外，你有自己的心，你的生死與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干系?！?/br>
    白沐吊起眉，“那我死了之后，外面的百姓都會死，作為天帝的你，要坐視不管嗎？”

    “你！！”微音氣得怒發(fā)沖冠，但白沐說的就是事實。

    他不能不管，也只有他能救這么多人。

    他冷哼著揮袖離去，落荒而逃似的留下狼狽的背影。

    堂堂天帝被自己的惡靈耍得團團轉(zhuǎn)，白沐毫不遮掩自己嘲笑的聲音，笑著笑著，他止住了聲音。

    “快點。選左邊，還是選右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