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半晌圣冶沒有說話,“你是不是他?”頃刻,她最終還是問出來了。 是不是天帝微音。 白沐“嘖”了一聲,覺得現(xiàn)在自己的獨角戲很沒勁,長袖一揮,撤了束縛圣冶的咒術(shù)。 圣冶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白沐那雙直勾勾盯著人的雙眸。 她在昏睡中被他強行灌下了醒神湯,記起了前塵往事。 迅猛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在她蘇醒的那一刻險些淹沒吞滅了她,直到現(xiàn)在她還有些神識波蕩。 才消了記憶,沒過幾天散漫的好日子,又全然回來了,圣冶說清這是什么感覺,就像是抱著浮木飄在一望無際的汪洋中,沉沉浮浮,自己已經(jīng)是一座孤島,不想再向往岸上的生活。 心累了。 “你猜我到底是不是他?”白沐湊近,試圖讓她好好觀摩自己的臉。 圣冶只記得,自己是小華冶的時候,對白沐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這記憶太過模糊,只能捕捉到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眼睛。 現(xiàn)在再想,怪不得在眾人面前他向來不以真面孔示人。 這張臉,和天帝微音,是一模一樣。只是白沐的氣質(zhì)太獨特,微音即使是施壓,也不會這么的恣意狂妄。 他性子內(nèi)斂孤傲,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樣子,沒人能看出他的真實想法。不過這一點,和白沐相似。 白沐這樣的瘋子,沒人能猜出他下一步干什么。 圣冶搖搖頭,“微音不會做這樣的事。”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會做?”陰森的牙齒露在外面,這樣呲牙咧嘴的笑,白沐做起來也不丑陋。 “他有自己的私心,他也想利用我再一次殺了重覦??墒?,他還是看到了人界之亂。如果你是他,就不需要多此一舉了。既然是天帝,就應該果斷直接,而不是專門在鬼界等著我。我想,你也不想和微音正面對上的吧?” 圣冶回他一個笑容,單純無辜的笑容,狡黠的可愛。 白沐挑挑眉,對著圣冶說,卻又像自言自語,“我是他的惡身,是他最想成為的那一種惡人??吹侥阏媸窍胍б豢诎?,小冶兒,你說說你,怎么就這么招他喜歡。若不是他喜歡你,我也不會千萬百計地要你。若不是他喜歡,我早就能親手殺了你的?!?/br> 說著,他伸手想捏住圣冶的下頜,被圣冶用手擋住,白沐笑得惡劣,“他做的事情我都知道,這也為什么我能知道你會去無盡之獄。其實我覺得,微音才是天底下最蠢的神?!?/br> “你知道為什么嗎?” 圣冶抬眼盯著他,等著他開口。 白沐笑著,抽出自己的腰帶。 “他要你處置魔種,其實他是想試探你,會不會再去無盡之獄。上一次,你就是從無盡之獄帶著魔種離開,可是這一次——你還是讓他失望了?!卑足逭f著,突然像一頭兇殘的惡狼,猛地推倒圣冶,把她強制箍在自己懷里。 圣冶趁機要用仇良掣肘住他,白沐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擋住了。 “你現(xiàn)在還沒脫離我的掌控,是打不過我的。”他沒有進行下一步的動作,畢竟圣冶那瞬間赤紅的眼睛太迷人。 炸毛的樣子,真是可愛啊。 就是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等圣冶變得跟自己一樣成了惡魔,那時,兩只惡魔才般配的吧。 他在霧啞山,借著心魔之名在她心底種下的恐懼,不知道生長的怎么樣。 她這樣的人,只是還沒有覺醒。她還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在黑暗里的花朵。就像她的心魔里展現(xiàn)的一樣,她就是一個來自無間修羅的魔鬼,舔刀嗜血,靡麗妖冶。 微音真是蠢啊,這樣的美人,為何要站在神祇的位置,跌落深淵,不更好嗎? 白沐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一時有些松懈,猝然一股巨大的力量飛到了他的臉上,被甩到墻上的時候,臉火辣辣得疼起來。 他伸手一抹,嘴角已經(jīng)滲血了。 重覦沒有動用一點法力,他一拳頭砸在了白沐的臉上,手背也隱隱發(fā)麻,rou搏的激烈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 他的青筋跳動著,只是抿著唇,是在極力隱忍自己,但看到白沐不屑的笑容,他瞬間又一拳頭打在他的肚子上。 白沐臉上沒有還手,被揍得鼻青臉腫后絲毫也不掙扎反抗,他的臉上浮現(xiàn)著怪異的笑容,看向重覦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一樣。 “停下?!笔ヒ背雎曌柚?。 她倒不是圣母心泛濫可憐白沐,只是重覦陷入了暴怒,看這架勢是不把他打殘廢不罷休,她只是擔心白沐要是說不話,后續(xù)的事情就有點難辦。 重覦的一記猛錘還沒落下,就在圣冶一聲令下僵在空氣中。 他聽話的沒有再繼續(xù)下去,回到圣冶的旁邊神情還有點委屈。 白沐歪倒在地上,綢緞似的烏黑長發(fā)散亂,像是破碎的美人,只是已經(jīng)腫起的腮幫子煞風景了。 他看穿了圣冶的想法,癱在地上邊咳邊說道:“這人間早就不是原本的樣子了。微音蠢得要死,被我愚弄了還不知道。你們這些神仙啊,真是不知人間疾苦呢。” 圣冶一想,白如盞和水芊陌都是三圣閣的圣人,他們都被白沐抓住了,可見這修仙派已經(jīng)被白沐控制住了。 就像被他所欺侮的離心派弟子一樣。 圣冶自從歸神就從沒有再入人間,但風神和水神的話…… 圣冶的臉色一黑,天界和人界本就時間不一致,風神和水神可能在人間走了一遭就回了天界,他們所說的話,已經(jīng)是滯后的消息了。 所以說,現(xiàn)在的人間比想象中更是要可怕的,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煉獄。 圣冶氣極,她沖上去揪著白沐的領(lǐng)子,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白沐被她閃得有些懵,但他還算清醒,他迷離著雙眼欣賞著被自己激怒的圣冶。 “人間都是我的傀儡,沒有幾個是真人了?!彼軡M意這樣的結(jié)果,即便被揍了一頓,他還是很開心。 這件事是要從圣冶回西華說起。 在西華的時候,圣冶就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到處飄著綠色的毒氣。 綠色的毒氣,來自三圣閣那些用修士來續(xù)命的罐子,這些罐子里長久封閉不通風,加上修士修仙身體上有各種各樣的力量,長此以往地混雜在一起,就釀成了毒物。 白如盞曾經(jīng)以防仙愿國反殺,每次贈送的靈丹妙藥都是假的,吃了假藥又染上毒氣,三天之內(nèi),無一人生還。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白沐。 是他利用三圣閣的虛榮心教他們做活人罐子,用這些人的修為來續(xù)命;是他厭恨了凡人虛偽的面孔,在圣冶作為華冶的回到西華的時候,故意泄露毒氣。 人間大亂,就是他想看的。 他就想看他們亂成一鍋粥,互相陷害指責的樣子。 這一盤棋,黑棋是修仙者,白棋是普通人,每一枚棋子都是鮮活的生命,而下棋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開心的觀望,做一個隔岸觀火的縱火犯,順便攻略一下圣冶。 對于圣冶,他只是想拉著一個人一起墮入深淵。 “一個人太寂寞了呢?!彼麗阂獾匦χ?。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三圣閣和四重門斗了這么多年,爭到最后竟是這樣慘烈的結(jié)果,斷在一個瘋子手上。 白沐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和變態(tài)。 “我先回天界。你去找念兒?!笔ヒ睂χ赜D說,但她快速地轉(zhuǎn)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單薄的背影。 這件事,必須要讓微音知道。 圣冶不由捏緊了衣袖,她不知道,微音到底清楚不清楚白沐的存在。 白沐能知道微音的想法,那微音應該也知道白沐的。 他,真的會在無形中縱容白沐的瘋狂? 圣冶不知道要該怎么去面對這樣的微音,這件事,重覦更不能牽扯到天界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她臨走時,只聽到白沐猖狂的笑聲越來越遠。 與重覦分別的時候,連一句道別也沒有。 兩人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是默契也好,是逃避也好。即將要面對什么,都不清楚。 重覦目送著圣冶離開,但他們都沒有想到,再一次見面的時候,惡之花真的綻放了。 第63章 陷阱 圣冶在看到微音時就都明白了。 他知道的, 他什么都知道的。 微音負手立在紫微宮外,一向云蒸霞蔚的蒼穹已然變了天,看不到一只仙禽, 一向亂竄的祥云像是消失不見。整片天凝固成一體,似是無法撼動的鋼墻鐵壁, 灰蒙蒙壓著人喘不開氣。 與此同時, 他的背后閃現(xiàn)著紫電霹靂。 圣冶知道, 他現(xiàn)在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天帝若是暴怒,這整片天都要支離破碎,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黑云壓城的模樣。 微音的個子極高, 一張絕美的臉,容貌比這世間最傾城的女神都要勝上幾分。他目光投在圣冶的身上,圣冶則仰視著天階云頂上的天界帝王。 圣冶的步伐愈發(fā)沉重, 自從她記起了以前的所有事情,心里仿佛壓了巨石。 她曾在這里血洗天宮, 曾踩碎了南霽的信任,曾在彷徨中迷失自我,劍指天帝。 墮神的時候, 微因問她, 會后悔嗎? 做的時候, 她心甘情愿。她沒有殺任何一個無辜的人,何來后悔一說? 她又一步踏了上去,與微音對視。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 俯視著她, 眼神孤傲,仿佛這個世間沒有外力能壓彎他。 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身為神, 卻是那樣的溫潤如玉,謙遜友善,但至強至情深的他,竟是被逼出了惡身,生出了白沐那樣的瘋子。 圣冶是不會后悔當初為了救重覦做的一切,可若是微音的惡身與自己有關(guān),她必須要承擔她的責任。 她始終明白,微音是愛她的,只是遺憾的是,她并不愛他。 她也從來沒有給他過一絲的希望和幻想。 用人間的話來說,圣冶與微音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是見著他一步步走到了天帝的位置。 天帝的位置,太高太孤獨。天河之下,神燈疏朗,這一刻沒有一位神仙要比這位至高無上的天帝還要頹喪。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孤,他的傲,只是脆弱的盔甲,不堪一擊。 圣冶在這一刻突然想,神仙從不斷情絕愛的,算是神仙嗎? 她和微音,難道真的只是斷在了情字上? 不,當然不是的。 踏上最后一階,她已經(jīng)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眸色呈銀灰色,曾經(jīng)這里盛滿了輝光,即便如此,現(xiàn)在的氣勢和威壓依舊不減一分,少了清潤,一身紫衣的他甚至平添了從未有過的陰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