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咄祿離開長安的時候，已是春意融融，桃李芳菲的季節(jié)。他在長安待了一段時間，一直也沒有去過肅王府，暮貞稍稍覺得放心了一些。

    光順要出去玩，暮貞便和鄭悅娘一起帶著他來了曲池。桃花將一泓碧水暈染成了夢幻般的顏色，極盡妖嬈，極盡妍媚。清風(fēng)吹拂起翠柳的纖柔枝條，枝上幾只黃鶯啾啾爭鳴。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光順在絨絨青草上恣意地玩耍，一時竟學(xué)會了走路。暮貞看著孩子，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愉悅。

    “悅娘，你看，光順會走路了呢！”她指著兒子撫掌笑道。

    鄭氏亦笑：“早知道就該早點來，看來咱們光順很喜歡這里呢！”

    光順是個急性子，剛剛學(xué)會走路，便迫不及待的往前跑了起來。踉踉蹌蹌，腳步不穩(wěn)，乳母跟在身后著急地喊：“慢些啊！小祖宗，你可當(dāng)心??！”

    前面的水邊有很多的小石塊，光順直直奔著那邊而去，，乳母加快了腳步但是還是有些反應(yīng)遲緩，眼看著光順就要被石頭磕到，躲閃不及。

    暮貞也有些驚，和悅娘一起往那邊跑去。

    正在這時，一個鵝黃色的影子自眼前閃過，不過剎那已將孩子緊緊摟到了身前。慌急之后，暮貞跑到了跟前，急急道著謝意，將孩子接了過來。光順驟然受了驚嚇，只是啼哭，暮貞將他抱了起來，用帕子幫他拭著淚。一面去打量及時伸出援手之人。

    那是個年輕的娘子，身穿著鵝黃色的襦裙，皮膚白皙，面龐精致。尤其是嘴邊的梨渦，頗有畫龍點睛的效果，襯得她明媚可愛。

    “妾張氏，見過雍王妃?！睂Ψ斤@然認(rèn)出了暮貞，上前行了個禮。她的聲音里帶著少女特有的甜膩可愛，嬌嬌柔柔的，亦如她外貌給人的印象一般。

    “姨姨，抱抱！”也許是天然的緣分，暮貞懷中的光順眨巴著黑亮的眸子，伸出手去讓張氏抱他。

    “光順?biāo)貋碚J(rèn)生，這么久了才肯讓我抱。難得一看到張娘子邊肯親近呢！”悅娘笑著說，用手點了點光順的鼻子。光順已經(jīng)停止了哭泣，看著張氏笑得很甜。

    “娘子有些眼熟，不知府上是？”暮貞將光順放開，看著他撲到了張氏的懷中，和氣地問。

    張氏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小心翼翼，反而十分大方，笑起來甜甜的，頗有幾分嬌憨的意味。

    “妾的父親是大理寺卿張文瓘?！?/br>
    暮貞立刻便有十分敬意：“原來是張相公的女兒，張相素來公正嚴(yán)明，深得陛下和太子的敬重。我雖然不聞世事，亦是早聽大名的?！?/br>
    提到父親，張氏臉上便生出幾分自豪，驚喜到：“蒙王妃贊賞，是妾和父親的榮幸。今日能和王妃相遇，實在是緣分，王妃若是不嫌棄，便喚妾的小名‘斯幽’便好?！?/br>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真是好名字?！蹦贺懣滟澋?。

    “早聽殿下說起過，王妃才貌雙全，果然如此呢！”她笑得開心，語速也快，可是暮貞還是本能聽到了重點。

    鄭氏也聽到了，在旁邊補了一句：“張相一直是東宮屬官，看來娘子和太子也很相熟呢！”

    張文瓘年過半百，自龍朔元年便已是宰相，咸亨二年開始便幫著太子參知政事，年初才去了大理寺任職，不過宰相名位不變。

    斯幽搖了搖頭，很誠摯的樣子：“錯了，錯了，不是太子。太子殿下素來寡言少語，我很怕他呢。雍王殿下曾經(jīng)也是父親的學(xué)生，為人和氣，與我們兄妹關(guān)系都很親近的?！?/br>
    聽到是丈夫，暮貞臉上什么都沒有，只有些微笑意凝滯。悅娘看了看暮貞，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從裴玉娘到眼前的張斯幽，不知道她那位風(fēng)流俊逸的丈夫還有多少知己紅顏？她并不覺得自己醋意漫天，只是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如今他們恩愛如此，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恩愛能夠持續(xù)多久。他是清貴俊逸的天之驕子，而她不過是個身份尷尬的異族女子，唯一可寄托的不過是他的憐愛。偏偏她不愿意放低姿態(tài)去奢求憐惜，也不知道未來之路能多遠(yuǎn)，草木皆兵，風(fēng)吹浪涌，越深愛越不知所措。

    斯幽似乎毫無察覺，繼續(xù)說道：“殿下自小就聰穎，父親總說他天資非凡，可是私底下他一點都沒有架子。我一哭，哥哥們都不理，只有他愿意哄我。王妃好福氣呢，我們私下里都說……”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忙閉口不再說下去。臉上有幾分尷尬和惶恐，大眼睛看著暮貞，暗暗去探她的表情。

    能說什么，不過就是她一個異族女子如何配得上雍王殿下之類的話。她不是第一個這樣說，更不會是最后一個。

    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不想再說下去了。悅娘看出了她的心緒，找了個理由接過了賴在張氏身上不肯走的光順，向張氏告了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