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先帝后期求仙問道已經(jīng)到了癡狂的程度,甚至放任后宮妃嬪跟養(yǎng)蠱一樣往上爬,墨家能做的就更多。 康太妃算是受害者,可這么多年下來,她到底是不是無辜也再算不清。 當年先帝薨逝可是轉(zhuǎn)瞬之間的事情,雖然先帝吃多了仙藥,到底身子并不算是虛弱,連梁祿都說,先帝死前并沒有征兆,太醫(yī)查出來當年先帝是死于仙藥中的朱砂中毒。 當年那些太醫(yī)和道長都已經(jīng)死了個干凈,如今也查不出什么來,皇帝總覺得泰平敢下這么大一盤棋,必定會有所依仗,可他想不出是多大的儀仗能讓泰平敢起謀逆的心思。 可能是康太妃在其中做了什么,皇帝覺得沒那么簡單,卻也不能不試探,這話不能由他來問,他畢竟是為人子,即便知道先帝做了什么,他也沒辦法指責先帝,反而叫局面更僵。 這事兒只能由靜嘉來辦。 靜嘉聽了皇帝的話,也想明白其中的九曲十八彎,她爽快點頭:“這事兒交給我來便是,想來康太妃肯定也等著我問上門呢。” 皇帝摸了摸靜嘉溫軟的小臉:“你還是養(yǎng)好身子為主,此事……” “您可別跟我說不著急,大臣們的府邸圍幾天還好解釋,還能圍到我做完月子呀?不是說了后宮是我的地盤嘛?!膘o嘉嘟著嘴不樂意了。 皇帝心里甜滋滋的,知道靜嘉這是關(guān)心他呢,他也不說那些虛的了,笑著再靜嘉面上親了一下:“是,朕錯了,都聽皇后娘娘的還不成?” “好極了,賞皇上侍寢,先欠著。”靜嘉眨巴著眼睛,將調(diào)侃杜若的趣味放到了皇帝身上,反正口頭禪都被杜若讓出去了。 皇帝:“……”膽大妄為的小東西,做完月子給他等著! 第110章 不正經(jīng)(二合一)…… 靜嘉月子是坐在二月里春寒料峭時候, 因著孩子沒足月生出來,洗三都只是叫魏嬤嬤張羅著,就在儲秀宮里樂呵了一下而已, 哪怕到二月底上, 靜嘉也是不敢出門的。 皇帝吩咐的事情,靜嘉不想耽擱, 別說前朝的事情需要盡快解決,她被封為皇后是動了別人的利益, 別看后宮如今只得仨瓜倆棗的, 不還有三年一次選秀嗎? 萬歲爺可才二十多正當年呢, 也就現(xiàn)在看著和風細雨的, 等她出了月子還有的是膩煩。 所以靜嘉想了想,這事兒還是得吩咐給杜若來辦。 其實魏嬤嬤倒更合適些, 只是憑著康太妃的本事,靜嘉不想賭她知不知道魏嬤嬤是皇帝身邊出來的人,這事兒皇帝既然不方便過問, 就最好一點都別沾。 “可是……奴婢行嗎?”杜若聽了主子的吩咐有點沒信心。 要是為主子拼命她丁點兒不怵,這種動腦子的事兒……別說她杜若姑姑自謙, 心窩子她天生比別人少長幾個眼兒, 沒法子的事兒, 總不能怪自家爹娘。 靜嘉也沒想著叫杜若跟康太妃主仆能你來我往的, 派杜若過去不過是個態(tài)度。 “你就仔細把我交代的話遞過去就成, 康太妃說了什么, 你回來學給我聽, 若是康太妃樂意過來一趟,是最好的。” 杜若這才點頭應(yīng)下:“那奴婢現(xiàn)在就去!” “別,等下了宮鑰以后吧。”靜嘉攔住她, “你去魏嬤嬤那里拿我的對牌,下了宮鑰后再去,帶著劉福。” 杜若趕緊應(yīng)下來,夜里叫她自個兒出去她也不敢啊。 等到了晚上,杜若跟劉福便去了壽安宮,靜嘉其實也拿不準康太妃會不會愿意跟她見一面,叫長輩上門還是有些沒規(guī)矩,康太妃輕易就能打發(fā)了她,就看杜若帶過去的話,康太妃愿不愿意聽了。 壽安宮內(nèi),杜若沒被為難,好生進了門,佟嬤嬤面色溫和接待了她。 “主子晚膳后供晚課呢,杜若姑娘來,可是皇后娘娘有吩咐?” 杜若恭敬給佟嬤嬤見過禮,開門見山:“回佟嬤嬤的話,主子叫奴婢過來給康老爺子請安,說是還有一個多月便是清明了,聽說西山正北三十里處有個風水寶地,是叫正陽觀的大師給算過的,能護佑人來生富貴康安,若是請大師做法事,于下輩子親緣也有說道,淮駿大人過去幫主子良多,主子托奴婢問問,康老爺子感不感興趣。” 這事兒其實杜若是不信的,她信佛,信這世間有鬼神,可道家學說杜若不懂,她只知道若是三清老祖管用的話,先帝爺就不會中毒死了。 所以還是佛祖管用,她信了這么多年,替主子祈禱了無數(shù)次,沒瞧見主子青云直上,如今都名正言順掌管后宮了嗎? 雖說不能是她杜若姑姑一人之力吧,肯定她也是起作用了的。 佟嬤嬤倒是很信這個,聞言不免有些心動,當然,不是為了納喇家,而是里面主子供奉的那位…… “杜若姑娘稍等片……” “勞煩你回去跟皇后娘娘說,謝過她的好意,錯過的就是錯過了,我已經(jīng)后悔了一次,不想再做后悔的事兒了?!笨堤鷰еσ獾穆曇魪睦镩g傳出來,康太妃說完話,掀開簾子出來了。 “皇后娘娘若是問起,你幫我?guī)Ь湓?,就說儀嬪那孩子無辜,我這才多照看幾分,以后還要拜托皇后娘娘多看顧些,她自會有所回報?!笨堤鷽_著杜若淡淡道,“至于宮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人年紀大了就不愛聽外頭的事兒,倒是偶然記起點子舊事,有些人膽大妄為,許是叫豬油蒙了心,可這天底下總沒有不怕死的人。待得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后,我有一事要求皇后娘娘,她知道的?!?/br> 杜若沒聽明白,但靜嘉也沒指望著她聽明白,見康太妃說完又進了門,杜若這才恭敬退了出去。 等杜若離開壽安宮后,佟嬤嬤才嘆著氣扶康太妃在外殿軟榻上坐了。 “主子,左右都要求皇后娘娘別叫您葬入皇陵,既是皇后娘娘的好意,您何不接著?蒼天有眼,總不會叫您白苦這一輩子,下輩子……” 康太妃笑著打斷了佟嬤嬤的話:“嬤嬤不必說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已經(jīng)后悔過一次,不想再做下輩子也會后悔的事兒了,博墩再碰見我未必是好事兒,再說……這么多年過去,他未必還在等我?!?/br> “主子,二爺待您的心誠,定會等著您的?!辟邒咭话涯昙o還是沒忍住落了淚,主子是沒哭,可那悠遠又空洞的笑,笑得她心窩子都生生的疼,主子實在是太苦了。 “等也好,不等也罷,我只是不想叫自己再后悔了?!笨堤邒叩氖职矒幔罢f起來,這輩子我對不起的人良多,我欠你一場良緣,泓智那孩子我也欠他的,早些叫墨家落馬,他后半輩子也能安生些?!?/br> 佟嬤嬤淚落如雨:“主子,老奴從未想過嫁人,這輩子能陪著您,老奴知足了!” 壽安宮這邊主仆兩個心中都存了死志,杜若回到儲秀宮后,將康太妃的話一字部落說給了靜嘉聽。 靜嘉陷入沉思中,康太妃所求她確實明白,不然也不會叫杜若去說這個。 倒是康太妃的話……沒有人會不怕死?難不成是先帝爺給泰平留了什么免死金牌或者密旨? 想到密旨,靜嘉心頭一震,若真是密旨,那可不只是能免死,說不準廢了皇帝都有可能。 “去請萬歲爺過來,我有話著急跟他說。”靜嘉不敢耽擱,對著劉福吩咐。 劉福掄腿兒就顛,不過一個時辰左右,皇帝就帶著孫起行匆匆趕過來了。 靜嘉叫眾人都先退下,將自個兒的猜測說了。 “我是想著,即便泰平手里有密旨,可若是動搖皇位,這密旨總該由太后這樣的長輩拿出來才好使,如今太后薨逝,康太妃明擺著是不會管的,若說有誰不靠譜兒,順親王的阿瑪可還活著呢。” 見靜嘉擔心的緊,皇帝笑了笑攬著靜嘉安慰:“無妨,朕這個皇帝也不是他想廢就能廢的,還要多謝寧寧,你給朕生了龍鳳胎,老百姓們?nèi)缃穸假濍抻⒚鳎澮粐父獯竽?,清君?cè)他也得有個理由?!?/br> “可若是這么簡單,康太妃不會說儀嬪也能幫得上手,我總覺得泰平這幾乎是明著找死,他這么多年運籌帷幄總不會是個笨的,他的倚仗是什么呢?”靜嘉還是覺得不對勁。 皇帝心里略有幾分猜測,只是這話不好拿來說給靜嘉聽:“儀嬪那里朕親自來問,你好好坐月子,情況比朕想的好很多,你只管著照顧好自個兒?!?/br> “皇上!”靜嘉瞪皇帝一眼,她不喜歡皇帝說話云山霧罩的。 “大概是跟三哥有關(guān),具體朕還需要再探查一下,儀嬪的額娘乃是索綽羅氏的分支,當年叫敏嬪抱養(yǎng)儀嬪的孩子,不只是因為她是納喇家的分支?!被实哿r溫聲跟靜嘉解釋。 世家之間想要同氣連枝,有時候嫡系沒有合適的,少不得就要從庶出和分支想法子,納喇家的孩子入了宮,納喇家雖說是福親王的外家,可跟福親王也不親近,這才想法子跟福親王門下的奴才索綽羅氏親近幾分,有了儀嬪額娘和阿瑪?shù)穆?lián)姻。 敏嬪的阿瑪是被革職查辦的索綽羅達山,那是索綽羅主家,論起來敏嬪和儀嬪算是出了五服的遠方表姐妹。 靜嘉多尋思了一下,也有些明白過來了:“您的意思是,泰平籠絡(luò)了福親王,不管能不能搭上順親王的路子,若是您德不配位,福親王作為皇上的親兄弟,正合適上位?” 泰平真是打的好算盤,沒法子自個兒上位當皇帝,便扶起一個跟先帝爺差不多的皇帝出來,早晚有墨家的出頭之日。 “三哥離京的時候,朕還沒登基,他……未必肯要這皇位,說不準康太妃說儀嬪能幫手的事兒就應(yīng)在這兒了。”皇帝不愿意叫靜嘉費神,干脆講話說明白。 “那萬歲爺看著辦吧,若是儀嬪真能幫上忙,以后不妨多給她些體面,好是叫二阿哥面上也有光?!膘o嘉這就有了皇后的覺悟。 大阿哥乃是元后嫡子,三阿哥是妃位所出,福寶也是嫡子,唯有二阿哥身份弱些,還有可能……咳咳,靜嘉不介意叫他母妃多點子尊榮。 皇帝輕哼:“你這是又要把朕給分出去?” “您這就不講道理了,哪兒來的又?我說過自己不愛做那老鴇的活計,您非要冤枉我。”靜嘉哼的聲音比皇帝還理直氣壯,“莫不是您想著去別人那里,怕我吃醋,非要將這鍋扣在我身上不成?” “論強詞奪理,朕就沒見過比你嘴皮子更厲的。”皇帝失笑,捏著靜嘉小巧的鼻尖道。 靜嘉繼續(xù)哼哼:“那您怎么不說,論刻薄滿京城都沒有趕得上您的呢?頭幾回見皇上的時候,您每回說話都刻薄的人想往地縫里鉆?!?/br> “那你要是這么說,那時候你還對著淮駿表心意呢,連鄂魯都要將你作為母大蟲請回去,朕說什么了嗎?”論翻舊賬,皇帝也是一把好手。 靜嘉挑眉:“皇上覺得對您一腔春水的少了?滿后宮那么多花骨朵兒呢,還有三年一次選秀,不夠下次我多給您挑幾個。” 皇帝:“……” 兩個人烏眼兒雞似的大眼瞪小眼,沒一會兒倆人都噗嗤笑了出來。 這下子靜嘉認同了,不管是從小心眼、說話刻薄、愛記黑賬還是從臉皮厚、不饒人等方面,真真是沒人比他們倆更配了,最叫靜嘉心里暖融融的是,身為皇帝,他從來沒將以下犯上這個規(guī)矩放在心上。 “說痛快了?”皇帝見嬌人兒又軟軟靠在自己身上,厲害耍完了母大蟲瞬間變成貓兒,心里樂得不行,他唇角笑意也下不去,“往后三年一次選秀,不往后宮進人了,非要進來守著宮殿過日子的,都交給皇后娘娘處置可好?” 靜嘉抬起頭,略有些不自在:“我……我也沒不讓您去別人那兒呀,該知道的好壞我心里都清明,您心里有我就夠了?!?/br> “那不成,朕都答應(yīng)你了?!被实坌Σ[瞇地道。 其實這事兒也不全是為了靜嘉,主要是他過去對這事兒也沒熱衷過,至于重不重欲見仁見智,說白了皇帝和靜嘉確實是一種人,他們都沒有辦法相信別人,就是靜嘉進了他的心窩子都叫皇帝且詫異掙扎了好一陣子呢,更別說別人了。 古往今來皇帝都怕刺殺,先帝爺還是死于中毒,皇帝倒也不是怕死怕到極致,只是能避免的膩煩,他確實不想多費功夫,明明有個合心意的千嬌百媚的皇后可以盡情享用,還能多幾個嫡子嫡女,他為何非要去寵幸本也不怎么喜歡的后宮妃嬪呢。 說皇帝是自私也罷,多疑也罷,他除了身為帝王,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難得有個與他特別相合的妻子,既能省不必要的膩煩,又能叫靜嘉高興,這筆賬是個小心眼的男人他都會算。 “你可得給朕記得,你可還欠朕的呢?!被实圩茻岷粑鼫愒陟o嘉耳畔,咬著她耳尖曖-昧道,“欠賬是要收利息的,到時候不叫幾聲好聽的,朕饒不了你。” 靜嘉叫皇帝臊得滿面通紅,沒忍住粉拳以下犯上錘了過去:“呸!不正經(jīng)!” 身為皇后,她總算是能說幾句心里話了。 皇帝叫靜嘉這聲呸,逗得哈哈大笑出來,這大晚上的他也不肯走了,美其名曰先收點利息,抱著靜嘉暖和和地睡了過去。 靜嘉知道皇帝胸中自有丘壑,論心機皇帝在前朝后宮可都是拔尖兒的,既然皇帝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她便也不擔心了,只安安穩(wěn)穩(wěn)哄著孩子,舒舒服服坐月子。 許是怕靜嘉這月子里太過無聊,前朝的事兒幾乎像是茶館里的評書似的,由林守成時不時跑過來,繪聲繪色講給她聽。 說是戶部尚書泰平一呼百應(yīng),搜集了安國公府老公爺,老夫人并著安國公和夫人的眾多罪證,用來證明皇后不配為后,求皇帝嚴懲。 又有許多據(jù)說與寶赫交往過甚的‘好友’,義正言辭上了陳情表指控安寶赫早就對皇家不滿,幾年前救皇帝一命乃是他自導(dǎo)自演惹出來的,并且還有人發(fā)現(xiàn)他與北蒙人有所來往,以此證明安寶赫確實有叛國之嫌。 偏偏寶赫將定寧侯的罪證擺在了皇帝面前,與泰平相對絲毫不懼,皇帝鐵血手腕一力鎮(zhèn)壓了所有的彈劾,反倒是將幾個與墨家和關(guān)爾佳氏交好的大臣革職查辦,定寧侯等也由皇帝下旨讓督察院和大理寺抄家問斬流放一條龍。 于是正和帝為紅顏禍水不顧大清基業(yè),一意孤行的昏君傳言在京城中愈演愈烈,哪怕九門提督帶人砍了好些個嚼舌頭的,也仍然壓不下去。 實則老百姓們對皇帝是不是昏君真沒那么感興趣,甚至因為免賦稅的事情還心里感激著呢,再加上龍鳳胎放在民間也是吉利的,大伙兒心里都有一桿秤,只當聽笑話的,還有些人跟聽書似的,嗑著瓜子聽流言。 哦,你問百姓怎么敢聽?害,人家都敢拼著掉腦袋傳出來,皇帝老兒也沒砍聽熱鬧的,他們怕什么哩。 泰平等人謀算的也不是民間的力量,不過是為了奪權(quán)勉強披上一層遮羞布罷了,主要是皇帝明面上大加整治與墨家交好的臣子,暗地里砍斷墨家對外聯(lián)絡(luò)的手腳,也是逼得泰平購機跳墻了。 因為靜嘉是生的雙胎,皇帝不放心,非叫她做對月,等靜嘉還差幾天出月子的時候,最后一場大戲也落了幕。 泰平帶著皇帝故意放過的御林軍中一部分逆賊,護著已經(jīng)九年沒在京中露面的福親王闖上了金鑾殿,并且泰平拿出了先帝爺留下的密旨。 密旨上說,若是正和帝不能公正清明,做一個明君,為天下百姓為大清做個好皇帝,便要廢了正和帝,由福親王繼位。 泰平等人強詞奪理,說皇帝為了后宮一個母家欺壓百姓,弟弟通敵叛國的禍國妖姬,昏聵不堪為君,先帝有靈,也要替大清重新選個皇帝。 可別說,泰平這一番言論,叫一些本不得志,或者從屬于過去的三大世家,如今不被皇帝重用的臣子們,動心了,有那大膽的,呼應(yīng)泰平拿出來的密旨,對著福親王當頭便拜。 只是還未來得及山呼萬歲,已經(jīng)而立之年的福親王跟猴兒一樣噌就蹦起來了,這話是林守成特別特別小聲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