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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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對烏希哈動手,可擋不住別個瞧烏希哈不順眼不想叫她進后宮……到時馬佳氏族里也怪不到她身上,德妃瞧著半開的窗戶外頭,笑得再溫柔不過。 第二日,靜嘉早早去了長春仙館,伺候著太后用過早膳,又陪坐了一會子,才叫太后打發(fā)回麗景軒。 本來靜嘉還愁著該怎么在不叫人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去九洲清晏呢,午膳剛過,林守成就抬了軟轎過來。 “今兒個日頭大,不好叫大格格曬著,萬歲爺特意吩咐叫奴才清了道兒,請您過去呢?!绷质爻纱蛄藗€千兒道。 靜嘉坐轎子里心腸百轉不停,她實在不知皇上為何叫她去九洲清晏,這份兒善意放在九五之尊身上,總叫人心下不安。 到了九洲清晏,靜嘉下轎子便斂下各種惴惴猜測,深吸一口氣提著心腸,跟要上戰(zhàn)場一樣壯烈,不管是何緣故,以不變應萬變也就是了。 然后她就在九洲清晏天棚下的廊廡上站了足足一個時辰,多少壯烈也消失了個干凈。 等站到腳底板子都沒知覺的時候,她才恍然,莫不是皇上嫌她昨日跪得太利索,叫她體驗站著受罪的滋味兒來了? 剛轉過這念頭,一陣蹬蹬蹬的急促腳步聲響起,她抬頭就瞧見了一張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的臉,那張笑臉左側從下巴到耳根子的位置還有一深兩淺三道傷疤。 “寶赫!”靜嘉驚喜地喊出聲,隨即趕緊看了眼里頭,見沒動靜,她趕緊拉著安寶赫往僻靜處去,“你怎么進園子了?” “jiejie!”安寶赫嘿嘿笑,“總兵大人要送折子給萬歲爺,知道我先前是御前行走,特意叫我來的。我如今升成守備了,正五品,厲害吧?” 靜嘉盯著安寶赫怎么都打量不夠,他不過才十六,一年前還是個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如今黑了許多,也高了些,面上和眸中似乎都多了幾分風霜,她鼻尖有些發(fā)酸。 “為了讓我進宮……值得嗎?”靜嘉輕聲問,嗓子似是哽住一樣沙啞得厲害。 “jiejie說什么吶,在豐臺大營往上爬可比在宮里容易,才半年我就從千總升成守備,只要我夠出息,總兵也不是不可期呀?!卑矊毢招Φ?,故意左右看了看摸著腦袋嘿嘿偷笑,“可比在御前要有出息多了,御前要是家世不夠硬氣,比三等蝦也好不到哪兒去。” 靜嘉溫柔看著安寶赫,他還像以前那樣,一笑就是幅天真又憨直的模樣,她都不知道弟弟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吃了多少苦,才能學會不動聲色的算計,這些本該是她來做的。 她拿帕子輕輕碰了碰安寶赫的傷疤:“那你好好的,我叫人給你送去的藥膏子抹了嗎?你要記得,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安寶赫見靜嘉眼眶子發(fā)紅,唇角笑意頓了頓,隨即咧得更大,拍著胸脯看起來像個不知事的傻小子:“jiejie放心,抹著呢。我在營里一頓飯三個饅頭都不夠,還要饒帶一碗干飯,你沒看我都壯實了好些!” “jiejie沒辦法照顧你,你要照顧好自己?!膘o嘉知道安寶赫不愿意叫自己擔心,順著他的話笑道。 安寶赫不動聲色松了口氣,依然嘿嘿笑:“jiejie就別擔心我了,還是趕緊挑個好女婿,生幾個小崽子好好過日子,咱倆從小到大的愿望就都實現(xiàn)了?!?/br> 兩個人從小相依為命,姐弟倆心底深處都有個念想,不管將來是什么情況,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再遭這份兒罪。 靜嘉認真點頭:“不必擔心我,我在宮里好好的,過些時日就能嫁出去?!?/br> 安寶赫也不敢待太久,老老實實聽靜嘉叮囑一通,便腳步歡快離了九洲清晏,直到了靜嘉看不見的地方,他才收了那雀躍樣子,整個人沉穩(wěn)許多,再看不出少年郎模樣。 他看著九洲清晏的方向,眸子里有擔心,也有堅毅,唯獨沒有后悔。 利用皇上和溫憲公主的情分算計這一遭,他只希望jiejie能夠活得輕松些,不要被墨勒氏拖進深淵里,jiejie這些年為他付出的太多,剩下的風雨他來扛就夠了。 靜嘉這邊剛收拾好心情,一扭身就看見孫起行笑瞇瞇站在她身后:“大格格請吧,萬歲爺這會子得空,請您進去呢?!?/br> 她跟著孫起行進門,心里再多忐忑都在剛剛見過安寶赫后變成了感激,站定后她便想跪下謝恩,面上比昨兒個來的自然許多。 只不等她跪下去,皇帝便捏著枚白玉棋子斜睨過來:“朕可當不起你這大禮,左右也沒人看你唱戲,免了?!?/br> 他這一呲噠,靜嘉站在殿內尷尬極了,金口玉言不讓她跪,跪了就是抗旨,可不跪,又顯得她昨兒個多嫌棄皇上似的,更是大不敬。 想了想,她還是行了個蹲安禮:“奴才請皇主子安,謝皇主子天恩,奴才感激不盡?!?/br> 皇帝語氣更涼:“怎么個感激法兒?昨兒個朕是你的再生父母,今兒個感激,朕要當瑪法了嗎?” 靜嘉:“……”她恍惚著下意識看了眼孫起行,御前這些人到底怎么活下來的? 第20章 朕不介意后宮多個吃干飯…… “起來吧?!被实垡膊坏褥o嘉回話,轉頭看著棋局淡淡道。 每回見著靜嘉,皇帝總忍不住想刺上幾句,直噎得她說不出話心里才舒服,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看不過她聰明頭兒不往正處使,辜負了安寶赫的心思。 “人你也見過了,可知道朕叫你過來的用意?” 靜嘉垂眸盯著腳尖兒:“奴才謝過……” “朕不是問你這個?!被实蹖⑵遄尤舆M棋盒后轉頭看她,“朕提醒你許多次,也問了你不止一遍,你如今可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了?” 靜嘉眉心微蹙,復又蹲身下去:“皇主子恕罪,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br> 皇上何曾提醒過她,她細細思量入宮后發(fā)生的事情,這位除了頭回時有點子九五之尊的威嚴外,哪一回不是光顧著刻薄她? 皇帝似笑非笑:“你未必不懂,只是心存僥幸罷了?!?/br> 靜嘉不言聲兒。 “那朕不妨說清楚些,你自認為是個聰明的,入宮后也覺得自個兒從未行差踏錯是吧?”皇帝也不叫她起身,“本來朕覺得你能在安國公府那樣的地方護住安寶赫,還能利用佟運恒的香火情送他進宮謀前程,即便不是人jingzi,也不該是個蠢的,朕錯了?!?/br> 靜嘉心下微微發(fā)涼,讓安寶赫進宮當值的內情沒幾個人知道,皇上是如何得知…… “你覺得進了宮只要不挑尖兒,行事仔細妥帖,讓人見得你賢惠周全,就能得個好名聲,不管是太后給你挑女婿,還是別家女眷挑媳婦兒,都能逃離安國公府?!被实垩凵裰卸嗔藥追肿I諷,“殊不知將念想掛在別人身上本就是愚蠢至極,你光顧著周全妥帖,卻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但凡你有利用價值,還指望著哪只吃人的老虎會放過到嘴的rou?” 靜嘉心里發(fā)沉,皇上話說得容易,她難道有別的選擇嗎?進了宮沒有依靠,她若不周全些,不能得上位者喜歡,只會比在安國公府更艱難。 “你現(xiàn)在還覺得嫁給納喇淮駿是個好選擇?亦或者你還指望著鄂魯能娶了你?哦,關爾佳氏你也沒放下,你可是夠忙的。”皇帝不需要她回答,這話問得更譏諷,“你既然進宮將念想指望在太后身上,就該知道,她連一個字兒都不用說,只要露出幾分意思,誰也不敢娶你,偏偏你蠢得不知道該選誰?!?/br> “照皇主子的說法,奴才只有沖著您下功夫,才能避免這些不是嗎?”靜嘉被他說得臉色發(fā)白,忍不住略抬頭道,“可奴才自知配不上……” “是配不上,還是你不想配?”皇帝將她拉起身,盯著她略見霧靄的眸子一字一句問道。 靜嘉叫他鋒銳的眼神刺得心頭微微哆嗦:“您是天下之主,您若想要人伺候,誰敢不從?可您也說過,您挑嘴。” “哼,先前怎么不見你這么有自知之明?”皇帝冷哼出聲,以身高的優(yōu)勢居高臨下睨著她,“你還有別的路可走,只是你不愿意而已。” 靜嘉下意識偏頭避開他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委屈。她清楚皇上的意思,可她有自己放不下的東西。 打贏北蒙不只靠八旗子弟的驍勇善戰(zhàn),還靠著漠南各部落的幫助。 漠南橫亙在大清和北蒙之間,若想邊關穩(wěn)定,就要與漠南維持好關系,每年北巡便是敲打漠南的時機。 自然,御下除了敲打還要給好處,聯(lián)姻便是最佳手段。 若想避開安國公府,又不想困于后宮,去聯(lián)姻是她最后的選擇,若非無路可走她不能走這條路,若去了漠南可能這輩子再也回不了京城,她放不下安寶赫。 她也沒皇上想的那么蠢,她確實沒將所有希望都放在納喇淮駿身上,太后既然有心思,那關爾佳氏就不會有人娶她。 所以前頭鄂魯一再派人傳話,她從未狠心徹底拒絕過。 若納喇淮駿那邊出了意外,在馬佳老夫人手底下過活算是下下策,可也比去漠南好。 皇上說的對,她就是這樣一個愛算計的,所以在對上納喇淮駿的真摯時,她才會覺得愧疚。 她不明白的是,為何皇上要將這些提到明面兒上來說,非要叫她承認自己的齷齪不可。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點,靜嘉抬起頭復又提著心腸與正和帝四目相對:“先前奴才不明白,您可是為了提醒奴才,您看不上奴才,也不許奴才入宮,這才一次次提醒。若是因為這,您大可以放心,奴才雖愚鈍,也有自知之明,絕不敢給皇主子添麻煩?!?/br> 皇帝都快叫她氣笑了,他捏著靜嘉的下巴湊近了些:“你這話新鮮了,若是朕愿意收了你,能幫你解決所有問題,那朕不介意后宮多個吃干飯的?!?/br> 不!靜嘉小臉兒驀然蒼白如雪,那不是幫她解決問題,那是要解決了她! 她叫這個可能嚇得嗓子眼兒干涸到發(fā)疼,一時說不出話來。 皇帝瞇了瞇眼,盯著她不自知露出來的風情,也沒錯過她眼神中一閃而逝的驚懼。 “說話!”皇帝心窩子有些發(fā)悶,她這是多瞧不上自己? 靜嘉不敢動,不停撲入鼻尖的龍涎香,叫她整個人暈得想翻個白眼躺地上。 “奴才……奴才配不上皇主子的仁愛?!彼荒芟氲竭@一句話。 皇帝冷著臉盯了她一會兒,松開手轉身坐回去:“跪安吧?!?/br> 靜嘉一個字兒都不敢多說,立馬行禮后繃著心神退了出去。 等她出了門兒,皇帝才走到御案前,看著早就擬好的兩份圣旨,一份是納喇淮駿的賜婚圣旨,一份是漠南多爾濟親王的賜婚圣旨,被賜下的都是靜嘉。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自嘲似的冷哼出聲,將兩份圣旨都扔到地上,對著孫起行吩咐:“拿去燒了?!?/br> “嗻!”孫起行趕忙躬身道,偷偷覦著皇上的臉色,抓心撓肺得心腸都沸了鍋。 他看得出萬歲爺極重視安家這位大格格,可萬歲爺?shù)降资窃趺磦€意思,他到現(xiàn)在都沒看明白。 身為乾清宮大總管,孫起行恨極了這種不清明,前頭一直沒抽出功夫去跟他干爹取經,將兩份圣旨處理干凈后,孫起行咬咬牙,這事兒拖不得了。 就在靜嘉軟著身子叫人送回麗景軒的時候,慎嬪這邊打探消息的宮人也得到了確切的信兒。 “儀貴人買通的那小宮女藏在灌木后頭,聽見馬佳老夫人和德妃密談……”芷元湊在慎嬪耳邊輕聲道,越說慎嬪的臉色越陰霾。 “我就知道馬佳氏都是喜暗地里耍陰招的,先皇后就不是什么……哼!”慎嬪氣得差點在水榭說出不該說的話來,好懸是叫芷芳推了一把,才想起這是在外頭。 她冷笑著思忖了會兒,吩咐:“儀貴人事兒辦的不錯,叫內務府送些東西過去。告訴她中秋宮宴的時候我還有事兒要她辦,辦好了以后她那里的份例……不用我說了吧?” 芷元屈膝:“小主放心,奴婢明白。” 這后宮的份例,同樣是云錦,邊角料和整匹布,顏色暗沉的和鮮艷的,甚至陳貨和當季的那里頭玄機大了去了,不只是芷元明白,不受寵的儀貴人更清明。 果不其然,儀貴人收到芷元送過來的東西,雖然面上惴惴不安,卻絲毫拒絕的意思都無:“勞芷元姑娘跟jiejie說,我定聽她的吩咐行事,只是……我身份低微,只怕辦不好jiejie的差事?!?/br> “儀小主不必擔憂,我們小主也不會叫您為難,左不過是些順手的事兒罷了。”芷元笑瞇瞇道,“您本是德主兒宮里的人,入宮這些年您也沒跟德主兒親近過,到底對您不利。您想想,德主兒但凡多說幾句話,萬歲爺不待見您也說得過去不是?” 儀貴人臉色發(fā)白,顯然是聽明白了芷元的意思,她是說這些年自己不受寵,是德妃在從中作梗。 “可德jiejie未必……”儀貴人下意識拒絕,但看到芷元貌似恭敬,實則帶著冷意的笑,她頓了頓,“我知道了,我會跟德jiejie處好關系?!?/br> 芷元滿意地笑了笑,恭敬行禮:“那奴婢就先不打擾儀小主休息,這就回去稟報了。” 待得芷元的身影徹底看不見,儀貴人才收了面上的忐忑,淡淡坐在軟榻上,看著擺在廳里的各種好東西,唇角笑意似是嘲諷又仿佛是悲涼。 “小主,奴婢把東西收起來吧?”她的貼身宮女梅霞輕聲問。 “把天青色那匹布裁了吧,也好給保晟做兩身兒衣裳?!眱x貴人吩咐道。 她壓下心里的酸澀,心里開始算計著該怎么裁剪才能多做些東西給二阿哥,敏嬪雖然待二阿哥好,可她手里也沒多少東西,儀貴人不舍得叫兒子跟著受苦。 她如今兩頭兒跟著刀尖兒上起舞,左右逢源圖個生路和提攜,并不為著自己多受寵,只是為了二阿哥,只要兒子好好的,再難她都能繼續(xù)下去。 晚膳時候,長春仙館內,董興福匆匆自外頭進來,湊在常久忠耳邊上嘀咕半天。 常久忠面上不動聲色,等太后用過晚膳,他才跟劉佳嬤嬤通了氣兒。 劉佳嬤嬤不敢耽擱,晚間伺候著太后躺下身來,就小聲稟報了董興福叫人盯著的信兒。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唉……你說蕙嵐若是有德妃一半兒聰明,哀家死也無憾了。”太后輕聲嘆道。 “您恕罪,呸呸呸……可不興說這種忌諱的話,您千秋鼎盛著呢?!眲⒓褘邒呲s緊呸出聲兒去,“她再聰明也聰明不過您,容主兒心善是好事兒,您有的是時候慢慢兒教她?!?/br> 太后笑了笑:“行,是哀家的不是,明兒個叫蕙嵐跟前的若柳過來吧,哀家有事兒吩咐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