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嚷嚷的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連燕手頓了頓，莫名其妙的回頭看過去，對上齊刷刷幾十雙眼睛，那些眼睛黑漆漆的，讓人聯(lián)想到宇宙的蟲洞，又很快挪移開，恢復(fù)了嚷嚷。

    這種突然的安靜在高中大一般意味著班主任的到來，剛才大抵是把他當(dāng)成了班主任，連燕沒太在意，書包扔在桌面上，坐到了位置，忽的察覺到龐年的目光，側(cè)目看過去，龐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連燕皺了皺眉，沒有過多理會，去翻今天早自習(xí)要背的書目。

    唔，地理吧。

    歷史第三單元他也不太熟。

    “連燕……”龐年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連燕望過去，露出疑惑。

    “你……是不是沒看群消息？”龐年試探開口。

    連燕愣了愣，什么群消息？

    “呃……那個人被踢出群了，好像也不是我們年級的，我表哥在高二年級，他說他們年級群里也有人發(fā)那個視頻，”龐年斟酌用語，說的很慢，一字一頓，“你別把那個事兒太放在心上……其實那個時候都挺晚了，管理員早上就撤回了，估計也沒多少人看到……”

    連燕越發(fā)迷茫起來，撕了張紙，字跡潦草。

    什么東西？

    “你也別跟我裝了，我也都知道了，”龐年靠近了些，聲音很小，又恍如驚雷一般炸開，“你和學(xué)長是一對啊?！?/br>
    連燕驀的睜大眼睛，清晰的聽到“嗡”的一聲，眨眼都忘記了，并沒有及時的給出反應(yīng)，呼吸停滯，只是看著龐年，好像傻掉了一般。

    “難怪學(xué)長一直來找你吃飯，我以為是你們關(guān)系好——也不是，你們關(guān)系的確挺好的，”龐年自言自語般繼續(xù)說道，“你們是讓別人幫你們拍的嗎？”

    渾身的血液好像也凍住了，流向不明，惹得心跳劇烈，喘息也沉重，連燕如坐針氈，對發(fā)生的一切都感到一種難以言明的茫然，他抓住龐年的手腕，又去寫字，這次字跡顫巍巍的，顯得搖搖欲墜。

    什么視頻？

    “哎，不是你叫別人拍的嗎？就是在酒吧，看起來挺亂的，”龐年用寡淡的語言盡量給他形容那個視頻，“你和學(xué)長抱在一塊，還……還’那個’了一下。我沒有對你有偏見的意思，不過男生喜歡男生的的確挺少見的——哎，班主任來了！看書看書！”

    班主任來了，連燕像機器人一般，肢體僵硬的去看書本，四周都是嚷嚷的讀書聲，他仍是遲鈍的沒反應(yīng)過來，嘴里念了什么也不知道，幾乎如坐針氈，手不自覺的扣緊手，指尖泛白。

    班主任按例巡視了一圈，還特地在連燕旁邊站了會兒，說：“你別總是背歷史，多看看地理……”其他他也沒聽清，只是無意識的點頭回應(yīng)。

    關(guān)門聲一響起，龐年又湊了過來，碰了碰連燕，剛要開口，連燕反應(yīng)很大的避開了，倏地站起來，全班唰地安靜下來。

    他再次看見了那幾十雙眼睛，直直的再次看過來，空氣成了衡量距離的標(biāo)準(zhǔn)，或者說沒有距離，以至于讓他覺得眼神深深的逼近他，幾乎讓他站不住腳，竊竊私語聲響起，連燕跑了出去，后門也沒關(guān)，聽著教室聲音大起來，帶著起哄的意味，那些聲音卻又再次遠離，風(fēng)聲替代了議論聲。

    跑出來干什么？要去哪兒？找誰？

    這都是沒有答案的，連燕背后出了冷汗，鬢角也被濡濕，風(fēng)吹過來時，有明晰的、讓他戰(zhàn)栗的寒意。高二的群里都有了視頻，那高三肯定有，高三要跨樓，連燕又急急的轉(zhuǎn)身，跑下樓梯，想去找沈平格。

    身后突然一股力，攥住了他的胳膊，連燕下意識的掙扎，沒甩開，回眼對上了沈平格的眼神。

    連燕怔了下，眼眶驀的紅起來，來不及想沈平格為什么會在這兒，使勁抱住了他。

    “跑這么快干什么？”沈平格的聲音在頭頂，無可奈何，“我差點都沒跟上你?！?/br>
    連燕著急的很，要給他比劃，眼角有些濕，沈平格扣住他的手，“我知道?！?/br>
    “其實他早該發(fā)了，早發(fā)晚發(fā)，都一樣，”沈平格聲音依舊平穩(wěn)，看著連燕的眼睛，“你能指望一個會用視頻威脅你的人，真的守信把視頻刪了？”

    連燕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胸口劇烈起伏，別過眼睛，死死咬住嘴唇，生出一種無力感——這一切都很不值當(dāng)，還不如當(dāng)時不聽衛(wèi)子平的，讓他把視頻早發(fā)了算了！這樣沈平格也不用忙活著去參加比賽，推薦信都不要了。

    “我們年級的群里也有發(fā)，不過撤回挺及時的，高三也沒多少帶手機的，但我們班都知道了，”沈平格說，“剩下的事情就順其自然，如果你實在不想面對這些，我可以讓我爸幫你請假，就說生病。”

    連燕低眼，半晌搖搖頭。

    “別害怕，”沈平格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側(cè)目看了眼附近，輕輕親了親他的額頭，“太多都是未知數(shù)，我也不能預(yù)料到，但是萬事有我，你好好上課就行?！?/br>
    沈平格的確不喜歡承諾，但他好像已經(jīng)給過他很多承諾了，每次都是保護他，每次也的確都做到了。連燕紅著眼看他，長呼一口氣，輕點了頭。

    “我們老師讓我來送資料，去語文組辦公室，”沈平格輕聲說，“你知道地方的，帶我去吧?！?/br>
    他又沿著原路返回，本能的和沈平格隔開好遠的距離，本能的覺得害怕，又停下腳步，湊近了沈平格，要和他一起，進辦公室前，沈平格說：“你去教室吧，有事就來高三樓找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