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重若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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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宮宴到底是結(jié)束了,雖然這次沒有登臺, 反倒感覺比往年更累。 岑杙回宅時, 聽聞老夫人早已安歇了, 便沒有去打擾。想到接下來有兩天假不用去衙門坐班,心中著實欣悅。計劃了明天要去看望師父,并在山上留宿, 賞棲霞山的夜景,熟料第二天一大早, 李平泓就遣使臣宣召她進宮。 岑杙兩眼一抹黑, 假又度不成了。換上公服跟使臣走的時候,還在想朝廷里就沒旁人了嗎?為什么老是找她?面上到底不敢透露些許怨色。進了華鳳門,內(nèi)侍沒有把她往御書房領(lǐng), 反而一路將她引去了芳德殿。初聽這個名號, 尚惺忪著的岑大人立馬驚醒了。 芳德殿, 那可是后宮鼎鼎有名的殿, 坐落在后宮腹地玉清湖西畔,是先皇后海氏曾經(jīng)的起居處。作為外臣, 她生平頭一次踏入這里,一路上屏息又凝神, 生怕撞上哪路貴人,白擔(dān)了一個唐突的罪名。 不過到了那兒她又想, 既然是先皇后的殿, 說不定李靖梣小時候也常住這里, 偷偷地瞥一眼這周遭的建筑, 不禁又心猿意馬起來。遠(yuǎn)看這芳德殿果然不負(fù)后宮三大殿之名,雖然比富宜宮少了絲威嚴(yán),卻是另外一種綺麗又典雅的存在。不單是因為殿前殿后遍植蘭花,連百步外都飄滿香風(fēng),還因為這兩側(cè)平地架起的赤闌飛橋,猶如美人含蓄收攏的玉臂般,柔婉婀娜,飛向云端。云端倒映在水中,最底下是一排精密羅織的翡翠碧瓦,碧瓦下縱橫勾連的斗拱銜接玉柱,撐起連扇的畫屏紙窗。紙窗上似乎繪著蘭草,碎在水中奇異般像極了蓮,清寒孤傲,令人心生暗慕卻不敢近身唐突。 岑杙想起在皇陵瞻仰過的先皇后玉像,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溫婉高貴、清冷孤直的女子,曾站在碧瓦勾連的飛橋上眺望云蒸的落日,滿天的彩霞。她有著和李靖梣相似的容顏,眉眼和順,靜逸如蘭,也有著大公至正的母儀風(fēng)度,與人為善,內(nèi)心孤直。這樣一個美好的女子,生命卻永遠(yuǎn)停留在了32歲。痛耶惜耶,終不復(fù)返。 進了殿總算明白皇帝宣她來這的因由,原來西北周家母子也在,看樣子是要商討李靖樨的婚事,自己這個莫名牽涉其中的中間人似乎沒有理由缺席。 依次行禮后,發(fā)覺姜遹心也在一旁,就坐在君王下首第一個席位,略有些驚訝。尋思這般重要的場合李平泓都把她帶在身邊,她還真是受寵。 周夫人非常熱情大方地同她敘話一番,本人絲毫沒有居高臨下的架子,這點從她去年往戶部捐銀時岑杙就領(lǐng)教過了。作為一個雄踞一方的諸侯夫人,這等不驕不縱、敦厚樸實的作風(fēng)真的難得。倘若李靖樨能夠嫁進周家,未嘗不是件幸事,起碼不會受惡婆母刁難。岑杙打心眼里替李靖樨盤算。 至于正主康德公主,仍舊遲遲不見人影。 想必周夫人也感受到了李靖樨對這段婚姻的排斥,神情略有些尷尬,但到底沒有松口談放棄??磥硎钦娴南嘀辛死罹搁剡@個兒媳,已經(jīng)到了志在必得的地步。 倒是對面的周家公子,一直鎮(zhèn)定自若地目視前方,不卑不喜,不爭不怒。面對今上頻頻賜酒,每次都能從容以應(yīng)。從今上微微贊許的神情看,想必對這個女婿也是極為滿意的。 連岑杙都訝異,這才短短一年,這周家公子怎么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長成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軍人了。這周家不愧是軍伍世家,果然能鍛造人。 別說李平泓了,連岑杙都想把李靖樨拉過來,讓她好好看看人再考慮考慮。這周家公子雖然貌不驚人,但氣場和風(fēng)度絕非一般男兒能比的。無外乎連涂遠(yuǎn)山都感嘆,單論后人,涂家要遠(yuǎn)遠(yuǎn)遜于周后。 皇帝為請公主赴宴,前后已遣派了四五撥人,都無功而返。岑杙來時隱約聽到內(nèi)侍私語,說公主把所有人都擋在了門外,還揚言誰敢進門說項就打斷誰的腿。岑杙替李平泓感到頭大。 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李平泓的胡子都快捋禿了,正主還是沒來。內(nèi)侍也沒來回話,眼看著再僵下去場面就難看了,這時,一直木木然沒啥表情的姜美人起身對李平泓道:“還是妾身去吧,公主想必是害羞了。”她后半句是笑著對周夫人說的,那語氣神態(tài)仿佛跟真的一樣。岑杙松了口氣,暗中卻撇撇嘴,她還真能裝,這逢場作戲的本事連她都自愧不如。 只是姜美人剛?cè)]多久,就有內(nèi)侍急匆匆地進來,附在蔡總管耳旁說了幾句話。蔡總管臉色一變,立即稟報李平泓。只見皇帝略皺了皺眉,貌似低聲說了句“胡鬧!”之后忖度再三,像是妥協(xié)了般,才又交代了一些事。 面不改色地對周夫人道:“朕聽聞令公子文韜武略,無所不通。正巧今日兵部在武英殿開筵講習(xí)邊疆防事,朕有意著他到武英殿參與聽講,不知夫人意下如何?”周公子一聽武英殿的名號,目光為之一亮,看了眼周夫人,不待她回話,當(dāng)即叩首謝恩。反倒是周母很不好意思,連說小兒無狀,從小就是個武癡,一聽說武英殿的名號,什么都顧不得了。今上笑說無妨。 不一會兒,文貴妃著人前來邀周夫人游湖,是早就約定好了的,周夫人向今上辭行,今上欣然應(yīng)許。周母又拉著兒子叮囑了再叮囑,才放心辭去。之后,李平泓去偏殿更衣,獨留周家公子和岑杙在席上,岑杙有意和對方攀談,順便探探他的性情,不過,對方似乎是寡言少語的那一類,聊不上兩三句,就沒話再說。岑杙頗為無趣,暗忖,這位周公子哪里都好,但似乎是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將來能和李靖樨那種小話癆聊到一起去嗎?她有點擔(dān)心。 “岑大人,您就別忙活了,這位周公子是言貴的人,輕易不開尊口的?!?/br> 蔡崖在旁觀察了許久,趁李平泓召周小山進去的關(guān)頭,笑呵呵地勸她。 岑杙捏著酒盅自嘲道:“蔡總管說的是,這周家公子的確言貴,但我記得去年中秋宴上,他還不是這樣的。這一年……變化好大?!?/br> 蔡崖微笑:“世事多變,人又豈能一成不變?!?/br> 岑杙正思索他這句話的含義,卻見他袍袖一引, “岑大人請借步說話,皇上有事交代大人。” 立馬繃緊神經(jīng),將杯盞放下,隨他去了側(cè)廊。 “方才姜娘娘同奴才傳話,康德公主要求單獨見一見周家公子?;噬先舨灰?,只怕公主那邊是萬不肯干休的了。所以……還請岑大人陪周公子走一趟?!?/br> 岑杙無語,仿佛李平泓就站在邊上,摁著她的肩膀交待一樣:“朕的掌珠任性到要先驗駙馬,朕怕答應(yīng)她,會鬧出什么亂子。但朕若是不答應(yīng),她肯定要鬧出亂子。你一向識大體,顧大局,與西北聯(lián)姻關(guān)系到邊疆穩(wěn)定,你一定要替朕把好關(guān)。待會好便罷,不好,也不要讓公主失了分寸……” 她能怎么辦呢?她不答應(yīng)就是抗旨。她現(xiàn)在就是個老鴇,在替人干拉媒的勾當(dāng)。 岑杙往玉清園走的時候,仔細(xì)觀察了周圍的警戒,發(fā)現(xiàn)果真如蔡總管所說那般,今上怕傳出閑話,已經(jīng)撤走了大部分當(dāng)值的宮人侍女。盡管如此,她仍舊感覺壓力重重。走到一個三岔口,下意識地往一邊走,結(jié)果肩上被拍了一下,回頭就見周小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很果斷地用手指了指另一方向。 岑杙順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看去,一座百尺高的塔樓出現(xiàn)在視野里。正是玉清湖畔赫赫有名的最高塔樓,玉清樓。聽說是太慈仁皇后曾經(jīng)的住處,如今是皇家的禁區(qū)。玉清園就位于塔樓的腳下。剛才胡思亂想了一路,差點走過了。 當(dāng)下,連忙朝對方致歉,二人又沿著另一條小道,往玉清園而去。 園子非常安靜,一進拱門岑杙就感覺到了,入目是兩排蔥郁茂盛的松柏,樹齡都已過了百年,一直延伸到玉清樓底,最高者甚至越過了塔身五六層,最細(xì)者也有一人粗。聽說,這些樹木都是當(dāng)年太慈仁皇后,以及后來的世祖、孝祖親手所植。塔樓下還培植了許多珍品花卉,聽說也是太慈仁皇后當(dāng)年留下的種子。為了保存這些古樹和花卉,玉清樓外特地架起高墻,圈了這一處靜園出來,由精心挑選的專人打理。自孝祖起,園中就禁止一切燈火,規(guī)矩比之皇陵還要嚴(yán)格。 岑杙一壁走一壁觀察這園林,莫名其妙地,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這倒是件稀罕事,按理說,她從未踏足過這里,不該有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仿佛已經(jīng)在這林中穿梭了無數(shù)次。莫非是傳說聽多了,心中所想正巧和現(xiàn)實重疊了?當(dāng)下也由不得她細(xì)細(xì)思索,沿著茂密地叢蔭繼續(xù)往里走。 話說回來,這李平泓也真是夠cao心的,為了保密,竟把會面場所安排在這等幽森的地方。怕周家公子不自在,岑杙絞盡腦汁緩和氣氛道:“其實,康德公主性情率真,待人友善,在朝中是有口皆碑的。”正在這時,林中“嗖”得飛來一支羽箭,從她頭頂堪堪飛過,“嘣”得一聲落在了地上。緊接著就是一聲怒吼,“哪個敢通風(fēng)報信,下次本宮射得就不是帽子,而是他的腦袋!”岑杙回頭就看見那箭頭上果真扎著一頂宮中人常戴的三山帽,額頭不禁冒出冷汗。 周家公子抿抿嘴,似乎看向了叢林深處。 在百步開外的樹林間隙,站著一個身穿火紅箭袖衫的高直女子,手握一柄圓月彎弓,腰上、背上掛滿了羽箭,在林間頤指氣使地走來走去,對著周圍人大聲嚷嚷。如臨大敵似的準(zhǔn)備迎戰(zhàn)。 岑杙有點尷尬,只好解釋:“剛才只是意外,公主自小習(xí)武,使得一手好箭法呢,想必將來定能和公子舉案齊眉的?!?/br> 話音剛落,又是“錚”得一聲,似乎是箭狠狠扎在了樹木中: “哼!姓周的一來,本公主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想當(dāng)本公主的駙馬,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岑杙:“……” 須臾,“其實,公主她……” 周家公子面不改色道:“岑大人不必再說了,我知道,公主并不想嫁到周家來。” “呃……” “但這件事關(guān)系到不只是她一人。還有千千萬萬無辜的老百姓,免受戰(zhàn)亂流離之苦。這,一點都不好玩。” 岑杙聞言心中若有所動,倒是對他刮目相看。 “岑大人就送到這里吧,剩下的路,我一個人走就行了,不必再多一個人替我枉死。如果我有意外,煩請岑大人轉(zhuǎn)告我母親,此事與公主無關(guān),請她勿遷怒任何人。” 說完拱手做了個軍禮,昂首往林中走去。岑杙沒想到這周家公子年紀(jì)輕輕,卻有這樣的心胸和見識。遇事不逃避,敢于擔(dān)當(dāng),言談中似乎以天下為己任。很難讓人不產(chǎn)生好感。 “等等,周公子說笑了,哪里有那般嚴(yán)重?放心吧,公主只是嚇唬你的。臣奉旨來促成二位秦晉之好,自然不會放任周公子出任何意外的。這趟虎山之行,臣是走定了。請公子不要再推辭。再說,我就不信,她一支箭還能穿透咱倆人不成?” 周小山瞧見她攆上來,眉眼含笑,舉重若輕。每一步都像一幅畫似的,走出了俊逸灑脫的淡然風(fēng)度,仿佛萬般沉重在她那里都可輕輕放下,不必當(dāng)真。 挑了挑眉,淡淡一笑,也沒再堅持,二人一起往林中走去。 ※※※※※※※※※※※※※※※※※※※※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