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當(dāng)云種頻繁念叨“情敵”二字的時候，連李靖梣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眉頭一直在不停得皺。心里非常排斥這個詞。

    不耐煩道：“不管她們是不是那種關(guān)系，起碼說明，包四娘和秦大官人關(guān)系匪淺。既然如此，她為何會在這時候來投靠本宮呢？”

    她覺得這件事很不尋常。

    云種卻想到了另一方面，“殿下覺得這次路柴生倒臺，會不會和蕭王爺有關(guān)？”畢竟路大官人剛一倒，李平溯就擄走了花卿，時間點實在太敏感了。

    李靖梣搖了搖頭，直覺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正思索著，花卿回來了?？吹剿砩蠐Q回了王府家奴的短陋衫，捂著面紗不倫不類的樣子，李靖梣眉頭蹙得更緊了，起身：“你隨我來?！?/br>
    花卿呆了一下，隨后跟著她轉(zhuǎn)入了后院。眼瞅著是朝李靖梣房間去的，花卿有些不可思議了，腦子里像揉進了一團棉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那兒還有幾件多余的衣裳，你拿去換了吧?！?/br>
    一直走到房門口，李靖梣才透露了帶她來此的目的，花卿想起來，自己留在行宮里的衣服今天走的時候都一并帶走了，所以，現(xiàn)在沒有衣服可換。

    只是，穿皇太女的衣裳，她即便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

    當(dāng)下連忙擺手：“不用，不用，待會我穿云栽的就好，不用勞煩殿下?！?/br>
    皇太女似乎對她這“不識抬舉”的行為很是不滿。

    不過她只撂下一句：“云栽病了不能起身?！本蛷阶曰胤苛耍阉粼陂T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云栽病了？自己要不要現(xiàn)在過去看一看？”花卿姑娘一臉為難。

    “你進來吧，自己過來挑一下！”聽見李靖梣在里面翻箱倒柜的聲音，還喊她進去挑衣服，花卿抿了抿嘴，“算了，待會再去看云栽吧！”

    她腳步輕輕地邁進了皇太女的閨房，和她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李靖梣的閨房面積很大，比平常人家的客廳還氣派，房間分了里外兩間，外間有桌椅、軟塌、香爐等擺設(shè)，墻上掛了幾幅名士的字畫，房間布置力求簡潔、清靜，但簡潔絕非簡單，各處細節(jié)都非常講究，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住的屋子。

    其實她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就已經(jīng)很豪華了，但和這間一比，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她想大概少的就是李靖梣身上的那股天家氣度吧！

    里間什么樣她沒見到，也不敢再往里深走。不一會兒，李靖梣托著三四件衣裳，從內(nèi)室走了出來，冷著臉但熱心腸地說：“我找了一下，只有這幾件衣裳是沒穿過的，你都拿去吧，也方便換洗。我看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這些衣服應(yīng)該都合適你穿?！?/br>
    花卿接過衣裳捧在手里，摸著柔軟的布料心也跟著柔軟起來，“多謝殿下?！辈贿^她一向無功不受祿，不能白要她的衣服，此刻就想該拿什么東西償還？

    她似乎很喜歡聽自己彈的曲子，不如多彈幾首給她聽，可惜此刻長琴不在身邊……

    要不就幫她把行宮里的所有花草都收拾一遍，似乎都做過了也沒什么新意……

    忽然，她腦袋里靈光一閃，“殿下，云栽病了，是不是這幾天都沒有人照顧你了？”

    李靖梣嗯了一聲，不知道她要說什么?；ㄇ潆S即拍拍胸口，豪氣道：“那我這幾天就代替她當(dāng)?shù)钕率膛桑凑谛袑m里閑著也是閑著，我就負(fù)責(zé)給殿下端茶倒水，也好償還殿下的贈衣之恩?！?/br>
    李靖梣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嘴巴囁嚅著似乎想說話，花卿瞧她那口型似乎是“不必”的意思，眸光暗了下來，她忘了，皇太女的貼身侍女豈是誰都能當(dāng)?shù)?，看來是自己冒失了，不過她也沒有氣餒，擠了個還算耐看的笑出來，“那個……我剛是開玩笑的……”

    只是話還沒說完，對方就甩了一句：“明日卯時，到前廳候著。”

    “……”花卿楞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她是同意了，一下笑得合不攏嘴了。

    “哦，好，那我明天就開始站班，嗯——你們這兒是叫站班嗎？還是列班？當(dāng)班？上班？不好意思啊，我沒服侍過別人，有點經(jīng)驗不足……”

    李靖梣看著她那張明顯興奮過頭的臉，突然不知該說什么了，就抿嘴干站在了那里。

    花卿也覺察到了一絲尷尬，連忙說：“那我先回房了，天色不早了，殿下早點歇息吧！明天見！”

    李靖梣見她抱著衣服興奮得往外走，連步子都輕快得像踩在云端里似的，心中莫名其妙的，也感染了一絲愉悅，轉(zhuǎn)過身笑了笑，似乎心情不錯！

    次日一大早，花卿就換上了李靖梣那件帶粉色披帛的梨白紗織襦裙，神采奕奕得來到前廳找李靖梣索要差事。李靖梣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為什么從沒有穿過這件衣裳了，因為它從頭到尾就是為了好看而設(shè)計的。徒有很多花哨的外表但實際上非常繁瑣的裝飾，對于講究辦事效率的李靖梣來說，絕對是不小的累贅。

    但是這樣“華而不實”的衣衫對于花卿這種美貌絕倫的“閑人”來說，絕對是把優(yōu)點無限地放大了。早晨的陽光紅彤彤得灑在門外的長廊里，她從朝陽中走進來，身上像裹了一條紅霞似的，仙姿曼妙，朝氣蓬勃。

    李靖梣眼睛里剎那間閃過一絲驚艷，不過被她極迅速地掩飾過去了。坐在桌前準(zhǔn)備用早膳，花卿忽然飛奔過來，在她身后站住，緊張兮兮地拿眼瞄著她的一舉一動。在她準(zhǔn)備動筷子的時候，似乎鼓足了一口氣，說：“殿下，您想吃哪樣菜，我給您搛來！”儼然已經(jīng)進入了自己的角色。

    李靖梣不大適應(yīng)，“本宮吃飯的時候，不需要別人搛菜，你先坐下吃飯?！?/br>
    “是?！被ㄇ涔怨缘搅硪贿呑?，發(fā)現(xiàn)今天飯桌上只有殿下和她兩人，云栽和云種兄妹都不在，云栽病了下不來床，云種小將軍去哪兒了呢？

    皇太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云種出門替我辦差去了?！?/br>
    “哦，原來暮小將軍替殿下辦差都這么早?。俊彼】曜?，尋思著明天也要早些起來才是。

    李靖梣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ㄇ渑貞浤涸圃运藕蚧侍臅r候是怎么做的，發(fā)現(xiàn)記憶里只有一大片安靜和空白。昨晚跟云栽取經(jīng)的時候，她也只模模糊糊給了“殿下喜歡清靜”幾個字便又睡著了。從李靖梣的冰塊性格判斷，她確實是喜靜的性子，那她就盡量減少說話的機會，免得招她厭煩。

    飯后，安靜地隨她去了書房，李靖梣長身玉立站在書架旁，從容地摘了一本書出來，一邊翻閱一邊問：“會研墨嗎？”

    花卿點了點頭，立即在案上替她展開了文房四寶，并且熟練地拿著硯石磨墨。李靖梣捧著書，像往常一樣踱到案邊，坐在那里一看就是半個時辰，間或提起筆來蘸了花卿新研的墨汁，在旁邊做些筆記。

    她長時間只專心做一件事，其余時候一句話不說，也不讓人多伺候一下，除了中間幫她接了次茶點以外，花卿這個便宜侍女當(dāng)?shù)貌荒茉佥p松，甚至有點百無聊賴了。不過，她專注看書的樣子真的很有魅力，花卿閑極無聊，便打起精神專心看皇太女讀書。

    “你沒有事情可做嗎？”

    皇太女眼睛盯在書上，但余光發(fā)現(xiàn)她托著腮直勾勾盯著自己，看似不經(jīng)意實則有些惱得問。

    “嗯——”花卿想了下，“殿下需要我去換茶嗎？”

    看來確實是很閑了。

    “不用?！崩罹笚q現(xiàn)在并不口渴，她指了指桌上的書本，“我眼睛看乏了，接下來你念給我聽?！?/br>
    花卿楞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哦”了一聲，忙忙的接過書來，“殿下看到哪里了？”

    “‘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懔?，你從頭開始念吧！”李靖梣身子往后一斜靠住椅背，胳膊肘搭在兩側(cè)扶手上，雙手交疊擱在腹前，兩眼輕闔，神色放松，做出一副預(yù)備靜聽的模樣。

    “好的?！被ㄇ湟荒渴械迷跁撋蠏吡搜郏钗豢跉?，從第一個字開始讀起來：“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

    她的聲音和李靖梣一樣，都屬于中正醇和的女聲，音調(diào)比李靖梣略低一些，比她平常說話時又低了許多，但清澈透亮。難得的是，口齒清晰，情感適度，懂得該輕處輕，該重處重，該緩時緩，該放時放，連起來情緒飽滿、抑揚頓挫。

    “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也……”

    花卿余光瞄到李靖梣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聲音放緩下來，直至消失。擔(dān)憂地問：“殿下，我是不是哪里讀的不好？”

    “你以前讀過書？”李靖梣用了疑問的語氣，態(tài)度卻是肯定的。

    花卿睫毛眨了一下，歪頭思考：“嗯——小時候跟父親上過幾天書房。”

    “你父親是？”

    “我父親大概是個教書先生吧，年代太久遠了，我也想不起來了。然后就是在空谷樓又跟師傅們學(xué)了好幾年，mama說現(xiàn)在生意不好做，姑娘們藝多不壓身，文人sao客喜歡什么，我們就要學(xué)什么，讀書是我們最基本的技能?！?/br>
    李靖梣眉心似有不悅：“你既知書，又明理，為何要甘愿呆在那種地方？”

    花卿笑了，覺得她表情悶悶的竟有些可愛。

    花卿盡量讓聲音不泄露自己的情緒，反問道：“那你說我為什么有了秦大官人這個有錢的老相好，卻還要呆在空谷樓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呢？”

    李靖梣蹙眉思索了一陣，“你是她擺在空谷樓的棋子，負(fù)責(zé)幫他打探商場上的消息，他舍不得讓你離開?！?/br>
    花卿詫異得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是他，有這么好的一招棋，我也舍不得棄?！崩罹笚q冷笑了一聲，“所以，花卿姑娘，秦大官人把你安插在本宮身邊，替他傳遞了這么多天消息，總共付給了你多少報酬呢？”

    花卿神色古怪，“報酬？”

    “本宮最初也百思不得其解，秦濁逃跑的時候，為什么不把你一起帶上？實際上，他并不是情急之間顧不上你，而是故意把你留下來的對嗎？”

    呵呵……對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