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巷子外那黃狗本正在侯府門前啃著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骨頭正啃的津津有味,忽然一位身著戎裝的將領從它身旁帶風而過,嚇得它夾著尾巴叼著骨頭趕緊溜開。 破舊宅子中帶過一陣清涼微風,園中紅梅正開的艷麗,梅香也跟著被吹進屋里。 而屋中卻忽然“啪”的一聲清脆,桌面上的茶壺茶杯被謝寧廣袖一揮全部摔到地上,瞬間變成一堆碎片。 青樽正雙手捧著一個銅盆侯在王桓床邊,忽如其來的響聲將他嚇了一哆嗦,盆里的水跟著濺到了正側(cè)身坐在王桓床邊給他施針的祁緣頭上。 祁緣無可奈何地抬頭,拿袖子擦去臉上掛著的水珠,深表同情地瞥了一眼正瑟瑟發(fā)抖覷著謝寧的青樽,輕輕搖頭嘆了一聲,起身走到謝寧跟前,微微頷首,說道:“二公子不過是寒氣入體,在下已經(jīng)替他施過針了,如今并無大礙,二公子應該很快會醒來的,小王爺...” “并無大礙那為何還沒醒來!?”謝寧看都不看祁緣一眼,目光始終焦躁地緊盯床上臉色依然蒼白的王桓,這時忽然將這憤怒的目光轉(zhuǎn)向祁緣,冷聲又喝道,“很快又是何時!?” 祁緣本想四兩撥千斤地讓謝寧放下心來,卻沒想謝寧會如此發(fā)問,而這兩個問題也確實并非他能回答的,只好訕訕道:“不出三日...不出三日...” “要是三日之后,他還不能醒過來,你可把你人頭給我放穩(wěn)了!”謝寧冰冷又打斷道。 祁緣也只有連連點頭不停稱是,卻難為了一旁的青樽,狠話雖是對著祁大夫,卻誰都不敢保證會否殃及池魚。 青樽手上還端著那裝滿溫水的銅盆站在床邊,臉色蒼白,雙腿哆嗦,連門外忽然有人敲了三下,他都不曉得要去開門。 祁緣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才回過神來,如獲大赦般丟下銅盆便沖了出去。 只是這一開門,他心里不由叫苦,面前竟是新春大年一大早粗暴闖進宅子的那位濃眉將領,他哭喪著臉,正要開口說他家公子今日不便見客,可那人卻皺著眉著急先道:“謝小王爺在這兒嗎?” 青樽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呆呆地說:“在...” 結果他還沒說完,連秋又像上次那樣一手將他往旁邊一推,徑直就往里頭走去。 青樽這剛回過神來,連忙緊跟上去哭著喊道:“這位爺您不能老是這樣就闖進來啊...” 而屋中謝寧一聽到外面有異樣,頓時從桌上抄起紅幬便往外大步走去。 連秋一見謝寧連忙走上前,雙手作揖頓然行禮后,沉聲道:“稟報小王爺,昨夜行兇之人已經(jīng)抓獲,如今就在護城防里審著,屬下就是來告知一聲...” “不必了,”謝寧黑著臉打斷,“把人直接送到城北軍營里,本王親自來審?!?/br> “啊...”連秋忽然臉色一沉,猶豫了半晌,“這…” 謝寧斜睨了他一眼,不耐煩地喝到:“怎么?現(xiàn)在淮南王府是連要一個人的資格也沒了嗎!?” “屬下不敢!”連秋臉上一抹驚怔,頓時嚴肅后退兩步,連忙又說,“只是...只是此事涉及謀害親王還有柔化世子,加上此次意外也是護城防的失職,陛下親自下令,讓護城防嚴查督審此事來將功補過...若小王爺還有顧慮,大可隨屬下到護城防營里督查,只是...還是別讓屬下為難了...” “為難?。俊敝x寧猛地回頭,慍怒緊盯連秋,冷聲斥道,“你還知道為難?事發(fā)的時候你們護城防的人都去哪兒了???” “是屬下失職!”連秋心頭一頓,立刻單膝跪下,垂著頭厲聲喊道,連一直躲在門后不敢上前的青樽也都怔了怔。 謝寧心里雖是又急又怒,但無論如何也是天子之意,他是明白就算與文昕關系再親,也不能光明正大地違旨。 他回頭焦心憂慮地看了王桓一眼,祁緣也是有眼力見的人,連忙小跑到他面前,低聲道:“正如在下方才所言,公子并無大礙,再說在下也將自己性命搭上,小王爺無需多慮,若公子醒了,在下定立刻遣人前去告知。” 謝寧將信將疑地掃了他一眼,目光最后還是遠遠地停留在王桓身上,半晌后他才拂袖離開。 這邊還跪著的連秋也沒有多話,連忙站起后便緊跟在謝寧之后一同往外走。 祁緣微微抬頭,沉長地目送著二人離開,直到那破舊木門關上后,他才面無表情地彎腰,從方才連秋跪著地方拾起一塊與落葉顏色相近的紙團,然后提腳便往里走去。 剛走進去,就看到王桓正側(cè)著身子艱難撐著床板要坐起,祁緣冷覷其一眼,將手中的紙團狠狠往他身上一扔,低聲罵道:“人家現(xiàn)在都要把我腦袋給一同架上去了,你倒還躺得樂呵!” 雖然說一早上的昏迷不醒是假,但是這臉色慘白身體發(fā)冷卻是真的。王桓幾經(jīng)艱苦,才終于坐起靠在床邊上,還給了祁緣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后,才慢慢悠悠地打開紙條,看了兩眼,隨手又落在床上。 祁緣拿著一杯溫水好不樂意遞給王桓,鄙夷嗔道:“您王二公子下次要再做出這般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兒的勾當之前,煩請您先給在下通告一聲。在下好歹還擔著您大夫的名銜,要您下次真把小命給丟了,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下醫(yī)術不精,可白給我的招牌潑墨了!” “我這不好好的嘛?你急什么?”水杯被王桓接過,可他卻只是握在雙手里并沒有著急喝,輕輕搖頭無奈笑笑,說道,“人家玉嫣姑娘不都讓您把這婆婆mama的習慣給改了嗎…” “我急什么???我現(xiàn)在脖子上的腦袋都快顧不上了還顧著風花雪月!你以為我是你嗎?。俊逼罹壵娴暮芟肷先ゾ痛蛩活D。 雖見王桓臉上仍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但他眼后的肅意也是瞞不住祁緣,便也只是心里有嘆,又說:“說來也真是你命好了,得虧這次負責巡視的護城防而不是明校府了,要是明校府做事兒,哪兒還能查出個所以然,只恨那兇手手腳不夠利落,竟還留著你倆的命了?!?/br> “我命好?我這命跟你換一換,你想要嗎?”王桓覷了祁緣一眼,搖搖頭笑了笑,慢條斯理地將茶杯放到床邊臺階上,繼續(xù)又說,“這件事不是幸好是護城防負責,而是必須得由連秋經(jīng)手?!?/br> 祁緣怔了怔,回頭略顯愕然地看著王桓,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 王桓這時緩緩又道:“若我是蘋姨,要尋一機緣來殺王桓,我第一時間能想到的也是春旗祭當日。這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雖說柔化現(xiàn)在與中原算是相處和諧融洽,但畢竟當年被先帝一馬橫川打到落花流水的,是家國仇恨,是民族恥辱,在柔化人心里是難能磨滅的。再說,比起要謀害深宮中那位小皇帝,還不如先除掉外面這位同是謝氏的小王爺挫一挫中原人的氣焰。如此一來,也算是給蘋姨對我下手打了一層煙霧。于外人,是柔化人借春旗祭對小王爺下手,在情在理,而這中間連帶著除去了誰,根本不會有人管;而于知行,便是許卓為密謀已久的刺殺...只不過,他千算萬算還是算不準天子心罷了?!?/br> 這番話落到祁緣耳里,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片刻后才忽然靈臺一爽,猛地想到早前廿兒離開時王桓說的那番話,渾身頓時一冷。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王桓,幾乎是顫抖地說:“你這是自己設局讓別人來殺你啊…” 王桓卻不以為然地淡然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啊…” 祁緣眉心不解,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心稍微平復下來,咽了咽口水,接問道:“可是就算是謀害親王世子,蘋姨自己就不怕被查出來嗎?” “她既然都苦心孤詣到這一步了,你覺得她找的人一般情況下會出賣她嗎?”王桓這時卻意味深長地笑笑,又道,“她是算準了負責宮外巡視一向都是歸明校府管,許卓為恨不得把知行做掉的心路人皆知。就算這兇手被明校府抓了又如何,明校府只恨那人手腳不夠利落沒能把我和知行置于死地,根本不會對此人做什么,這消息甚至連宮門都沒進,人就已經(jīng)被放出去了,她那時候再給那人一點甜頭,自然也就可以撇的一干二凈?!?/br> 王桓說到這里,從邊兒上抄起茶杯潤了潤唇,活動活動了脖子,緩緩又道:“這一步棋是將了一步大軍,原本也是天衣無縫的,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昨晚負責巡視的不是明校府,而是那個早就被人忘在角落里的護城防,她更加沒想到的,是昨晚與我在一起的,不僅僅有知行,還有一個柔化世子梁顯揚?!?/br> “我剛剛也說了,此人是在一般情況下不會把蘋姨賣掉,一個柔化人因心頭仇恨謀害皇朝親王,不能算是非死之罪,但試問,如果出手的真的是柔化人,他怎么會對自己的世子殿下下手?如此下來,連秋只要稍微嚇一嚇這個人,再往挑撥兩族關系這種株連九族的大罪上一扯,這人也只會嚇得滿地爬,這會兒他還有什么吐不出來的?” 祁緣這時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聲接道:“而這時候蘋姨見著動手的是護城防不是明校府,她肯定就會開始慌,你就可以借著這個機會,來找她問出你想要的事情?!?/br> “聰明,”王桓略有得意地笑了笑,“這件事雖兇險,但只要能成功,并非壞事?!?/br> 可祁緣轉(zhuǎn)瞬又想起什么似的,臉色一頓,又問:“可你怎么保證這一定是連秋,而不是董晉升?” 王桓這時冷笑一聲,緩緩仰起頭凝視著屋梁,沉聲道:“一個人疑心越重,自然求生的欲望就越強。文昕也會慢慢長大的,只要在關鍵的時候提一提他,讓他知道到底是誰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真正出手相救,到底這朝中還有誰是真心對他一片赤誠卻一直被遺忘在角落,這時他自然就會知道,什么該留,什么該走?!?/br> 祁緣并非不知王桓心思縝密,只是王桓的這一番密不透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布局也的確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皺著眉注視著王桓那單薄瘦弱的身體,忽然又想起早前那棋局,王桓那一步送死放在那時,不過是一步好棋妙著,但是如今真正放到人心里,卻只讓人覺得脊背一陣寒涼。 微微定了定神,祁緣才又問:“那柔化的世子殿下呢?這個你又是如何算計在里頭的?” “算計這個詞,你可千萬別隨便用在這位柔化世子身上,”王桓忽然意味深長地笑著打斷道。 又見祁緣一臉茫然,他不由得笑著搖搖頭,輕嘆一聲,將被子往身上提了提,又故作深意地說:“這個...既然我答應了他人,自然就不能出爾反爾了,日后要是有機會,再跟你細說。” 王桓邊將那紙團丟進火爐中,邊又沉聲道:“我這邊你也不必煩心了,我定會保證三天后你的腦袋能好好在你脖子上,我這也該去會一會旁人了,順便也給你探一探咱玉嫣姑娘的消息…” 祁緣也不再多話,又給他過了兩把脈,吩咐了青樽一番,乘著日落之色便離開了宅子。 他回到柒月齋之后徑直便去到杜月潛的書房,只是推開門后便見杜月潛坐在火爐邊上,正將什么要往里丟去。 祁緣頓時快步上前,將杜月潛手中之物一把搶過,厲聲喝道:“師父你在做什么?。俊?/br> ※※※※※※※※※※※※※※※※※※※※ 所有邏輯都是梁溫柔自己繞的(而且沒繞完,還有后續(xù)),梁溫柔才疏學淺,還在努力,不必深究,不喜勿噴,謝海涵。 梁梁的趴會在后期,前期關于梁梁的都是伏筆。 下一章,揭開蘋姨秘密。 (昨天碼完字之后坐在桌子前,一個小時,出不來... (最近冷了,小可愛們都要記得穿衣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