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到邵紅霞宿舍門口。門內邵紅霞的嗓門極高，與平時的謹小慎微截然不同。

    “......玲玲在二院做的那些手術全部成功，醫(yī)生也說她是奇跡。現(xiàn)在北京協(xié)和的干細胞手術成功了十多例。我聯(lián)系過協(xié)和的醫(yī)生，如果手術順利，她下半身能恢復一部分知覺和行動能力。姚忠，女兒身上還會發(fā)生奇跡的。”

    姚忠說：“我不會在賣房合同上簽字的。你光聽姚勇亂說。干細胞手術成功又怎么樣？她還是個廢人。那房子留著給我們養(yǎng)老，給玲玲以后生活，也比你帶她去北京做手術強。要是手術失敗，我們賠錢又賠人啊?！?/br>
    邵紅霞說：“姚忠，你簽不簽字！大不了我跟你離婚，我用我那一半給她動手術，不動你那一半房款?！?/br>
    姚忠說：“我出去抽根煙。你給玲玲削個錦橙吃吧。我專門從開縣帶給你們娘倆的?！?/br>
    他不愿意賣房子，打開宿舍門出來，不理會門口三個高中生。

    三人進入宿舍內，邵紅霞低著頭抹眼淚。圓桌上的草稿本、中性筆旁邊，還放著一大袋錦橙。個個飽滿碩大，顯然用心挑選過。

    “媽，你不去查寢嗎？元旦還是有人留校的?！币α崃岬穆曇魪年柵_回來。

    邵紅霞去陽臺扯毛巾，用熱水打濕敷了敷眼睛，推著姚玲玲進屋。

    她知道三人多半聽到了自家爭吵，卻不曉得他們?yōu)槭裁催@么晚過來?？伤乃级荚趧褚χ液炞稚?，無暇他顧，只招呼：“你們吃點錦橙，我去查寢?！?/br>
    她出門。

    “我爸在外面抽煙。今天他和我媽鬧得不愉快，可能明天就會走。姚玲玲從圓桌上拿起筆，凌薇薇，鬧事視頻里除了我的事情，只提過一樁□□案。你是受害人吧要問什么趕緊去。”

    凌薇薇說:是。

    姚玲玲不理她，用中性筆在草稿紙上書寫。徐儀清和楊躍陪凌薇薇出去。

    -

    他們在宿舍入口的垃圾桶前找到姚忠。

    姚忠正在抽藍山城。山城煙三元一包，是他僅剩的消費。

    他們走到姚忠面前。

    煙霧成絲成縷，配合著空氣中水分，黏在每個人的身上。沉重且骯臟。

    凌薇薇說：“姚叔叔，你還記得我嗎？”

    姚忠噴出煙霧，看向她。五年過去，雖然跟14歲比，凌薇薇的容貌有所變化，但大體看得出來是同一個人。

    姚忠說：“你是...你是實驗樓那個小姑娘？”

    凌薇薇說：“對，我叫凌薇薇，是被□□那個小姑娘。1月27日那晚，我和同學去做實驗室的清潔。回寢室后，我發(fā)現(xiàn)手機落在實驗室，那時已經(jīng)九點四十。我倒回實驗樓拿手機，卻碰到那種事。姚叔叔，我今天來，是想知道五年前誰□□過我?！?/br>
    姚忠吸一口煙說：“該說的事情，第二天我和工友都向學校的毛主任和張校長說過了。你去問他們。實驗樓內部沒開監(jiān)控，沒人知道誰動過你。”

    凌薇薇說：“但實驗樓外面的監(jiān)控開著。第二天他倆和我媽陪我一起查看過，那一晚只有你們施工隊進出。那時我年紀小，不能追查?，F(xiàn)在求你告訴我?！?/br>
    姚忠說：“我再說一百遍都是一樣。我在三樓和我弟弟，以及其他工友開著幾個手電筒打撲克。打到十點，樓下傳來尖叫。我們三十二個工友一起進化學實驗室。一打開燈，就看到你吐出餐巾紙渣渣，抓起地上的手機跑掉了。第二天啟動典禮結束，學校還挨著問我們。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誰，還想了好久為什么沒有□□案報道?！?/br>
    徐儀清想：那是因為吳佩文和學校聯(lián)合阻止凌薇薇報案。

    凌薇薇說：“那次□□后，我頻繁去醫(yī)院?！?/br>
    姚忠又吐出一口煙：“三十二個人在實驗樓進進出出。過了五年，你怎么能知道是誰干的？”

    “我進出醫(yī)院，是因為我得了病。”凌薇薇固執(zhí)地說下去，“梅毒。你們三十二個人，在五年前，每個人都得過梅毒嗎？我去找學校要名單查病歷，沒有直接問你方便?！?/br>
    徐儀清和楊躍均想：她在唬姚忠。拿到施工隊的名單容易，查五年前的性病病歷可太難了。有的人甚至不去正規(guī)醫(yī)院看病，留不下病歷。

    但姚忠沒文化。他盯著垃圾桶一會兒，才看向凌薇薇。凌薇薇大睜雙眼，也正看著她。美貌又有兩分可憐。

    “我也有梅毒，但在前年國慶染上的?！彼鐭?，將煙頭丟進垃圾桶，“前年國慶，我在開縣給玲玲掙學費。我弟弟說干活太累，晚上花了兩百塊錢，請我去放松。他當上包工頭，學會那么多花花腸子。我在外面打工好多年，第一次去那種地方就感染梅毒。他說他早就得上了，還給我介紹醫(yī)院?！?/br>
    凌薇薇說：“你是想說，可能是你弟弟？”

    “我不知道施工隊當時還有沒有其他人感染梅毒。唉，姚勇畢竟是我親弟弟。本來我不該告訴你的。你和我女兒一個年紀，卻被□□。但你永遠想著這事，不得解脫?！币χ疑钗豢跉庹f，“1月27日晚上，我們打牌到九點半，我弟弟站起來拿一大卷餐巾紙，說去拉屎。我手氣不好，換了其他工友。我在門口，看到他樓下走。我問：‘你拉個屎，怎么還下樓??？’他說：‘去一樓拉。拉屎懶得帶手電筒了，一樓廁所有路燈照著，亮些?！聵?。不久我們聽到你尖叫下樓，在走廊碰到他。他剛拉屎回來，和我們一起下樓?！?/br>
    原來是這樣！凌薇薇心情激蕩，如云層翻涌。她隔了半晌才說：“姚叔叔...我....真的謝謝你?！?/br>
    姚忠說：“我再回去看一眼玲玲。你們來一趟，帶點錦橙回去吧。”

    四人回到邵紅霞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