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河北岸，回紇營地。

    李曜佇馬營門旁，一群又一群的游牧戰(zhàn)士不斷從她身前涌入營中，他們大多面色枯黃，身形羸弱，就連騎乘的戰(zhàn)馬也是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顯見糧草不濟(jì)久矣。

    過不多時，營門前總算出現(xiàn)了一位衣甲齊整的回紇騎士。

    這騎士目光如炬，只略微掃了一眼李曜等人，就忽然揚(yáng)鞭一指，高喊道：“來人，把他們圍起來！”

    附近本來看著精神萎靡的回紇士卒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一般，立刻舉槍挺矛，呼啦啦沖上去。

    只一眨眼的工夫，李曜一行人馬便被回紇人圍得水泄不通。

    這位能隨便驅(qū)使回紇士卒的人，無疑就是藥羅葛菩薩，只聽他又厲聲道：“你們這些人好大的膽子！卻不知是哪位謊稱本大人的朋友，給我站出來！”

    話音落下，回紇士兵們的包圍圈便立刻現(xiàn)出一道僅容一人一馬通過的缺口。

    “德滿，他說的甚么？”

    李曜雖然聽不懂突厥語，但她身邊卻不缺翻譯。

    而這位名為“德滿”的人，正是李曜的部曲咄地滿。

    按照唐律的規(guī)定，部曲與良人有別，奴仆被主人“放免”為部曲之后，仍必須為主人效力，部曲比奴婢的地位高，奴婢有名無姓，部曲有名有姓，因此契丹人咄地滿便有了一個漢名。

    李曜聽完杜德滿翻譯過來的話，一提馬韁，便打馬行至藥羅葛菩薩的近前，低聲問道：“你會說漢話么？”

    藥羅葛菩薩上下打量著李曜，見她魚鱗鎧甲，披膊護(hù)項(xiàng)，兜鍪頰當(dāng)，全套披掛，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但露出來的一對漆黑眼眸和長長睫毛，卻總透著一種吸引人的神秘美感。

    過了好半晌，藥羅葛菩薩這才用流利的漢語答道：“略懂。”

    李曜問道：“你就是藥羅葛菩薩？”

    藥羅葛菩薩道：“正是本人，卻不知你是何人？”

    李曜道：“我是一個前來找你合作的人?！?/br>
    藥羅葛菩薩先是怔了怔，隨即就輕輕一笑，忽地沉聲道：“莫要跟我拐彎抹角，請用你原來的聲音認(rèn)真回答我的問題，此等小伎倆，可是騙不過我的?！?/br>
    憑他閱女無數(shù)的眼光，看見這樣一雙寶石般的靚麗眸子，還有這般連鎧甲也難以掩飾的纖秀身段兒，他就知道對方其實(shí)是一個年輕女子。

    李曜仍用少年聲音說道：“菩薩大人果然了得，既然你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和要求，那我也無需在你面前隱藏，只不過我們還需要換一個地方說話?！?/br>
    藥羅葛菩薩揚(yáng)鞭指了一個方向，淡淡地道：“也好，那請你陪我到那里走一趟吧?！?/br>
    他說著，向李曜一招手，便拔轉(zhuǎn)馬頭奔了出去。

    李曜立即打馬跟上，藥羅葛菩薩將她領(lǐng)進(jìn)恢河岸邊的一處樹林里，因?yàn)檐婈?duì)建營和攻城所需，這片林子被砍伐得厲害，但中心地帶的林木仍比較密集，倒也算得一個隱蔽之處。

    在林中，兩人隔著一丈駐馬而立，藥羅葛菩薩開口道：“此地?zé)o人，我們可以暢所欲言，但在商討之前，應(yīng)該讓我看看你長甚么樣了?！?/br>
    李曜解開頰當(dāng)，立刻露出一張精致俊俏的臉，藥羅葛菩薩雙目登時一亮，不由笑了笑，語氣輕佻地說道：“原來你還有一層偽裝，不過即便如此，也看得出來，你絕對是個美人兒。”

    聽得對方的調(diào)侃，李曜并不放在心上，只拱了拱手，用原聲說道：“菩薩大人慧眼如炬，實(shí)在令人佩服得很?！?/br>
    藥羅葛菩薩毫不否認(rèn)地道：“對我來說，識破你的本來面目，根本算不得難事。”

    他頓了一頓，言歸正傳：“說吧，小美人，說出你的名字和身份，還有你為何而來，統(tǒng)統(tǒng)都說出來?！?/br>
    李曜自我介紹道：“我叫李明真，至于我的身份，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現(xiàn)在是一名檢校御史，奉詔監(jiān)督代朔兩州軍事，而我來找你，其實(shí)是想和你做一筆交易?！?/br>
    藥羅葛菩薩雙眼微微一瞇，睨著李曜，玩味地說道：“原來竟是個女御史，有意思，可兩國交戰(zhàn)，勢同水火，你我敢做甚么？”

    李曜一字字地道：“運(yùn)送米糧?！?/br>
    藥羅葛菩薩目光微微一閃，問道：“可是送往馬邑？”

    李曜不可置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我們想要通過你們回紇人控制的地盤?！?/br>
    藥羅葛菩薩冷聲道：“難道你們就不怕我全吞了么？”

    李曜忍不住呵呵笑了：“我們分成十日輸送，每天只有區(qū)區(qū)兩千石，更何況我來找你的緣由之一，就是因?yàn)橹滥闶且粋€草原上為數(shù)不多的聰明人?！?/br>
    藥羅葛菩薩心中一動，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拔业膱蟪晔巧趺?？?/br>
    李曜又一字字地道：“兩萬石粟米，馬邑、回紇各得一半，如何？”

    兩萬石？即使只有一半，也可以讓他的部落比較完整地熬過這個寒冬，藥羅葛菩薩聽得大為動容，旋即平復(fù)了一下情緒，搖了搖頭，說道：“少了，我要七成，你也曉得，我們回紇是鐵勒諸部出兵最多的，而且我還需要拿出一部分去打點(diǎn)打點(diǎn)某些不聰明的人，畢竟周邊的眼睛和嘴巴很多，我們可不想背上通敵的罪名而遭頡利滅族，另外”

    藥羅葛菩薩忽地猶豫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我還有一個要求，我希望我們回紇與馬邑守軍之間能有一個默契。”

    藥羅葛菩薩替父領(lǐng)兵從征朔州，帶出來的兩萬回紇青壯，已有近半數(shù)折損在了堅(jiān)固的馬邑城下。

    可頡利可汗只把回紇人當(dāng)作廉價的戰(zhàn)場消耗品，就連高開道剛剛運(yùn)來五萬石糧草，也沒有分給他們一份口糧，令回紇部上下所有人都感到無比心寒和憤恨。

    李曜心中暗笑，她哪還不曉得藥羅葛菩薩的心思，不外乎就是陽奉陰違，想要借機(jī)保存自己部落的實(shí)力，欣然道：“好吧，我本來也是這般想的，既如此，那我們”

    藥羅葛菩薩頷首道：“成交！”

    只是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雙方便一拍即合，達(dá)成了秘密協(xié)議，隨后藥羅葛菩薩將李曜一行人請入營中，找來隨軍薩滿祭告天地諸神，剮了一頭瘦骨嶙峋的老牛，領(lǐng)著回紇營一干大小頭領(lǐng)，當(dāng)李曜的面齊齊跪地發(fā)誓：“誰若是違背誓言，泄露機(jī)密，長生天懲之，形同此牲！”

    回紇的稱謂維吾爾文：r，回紇的最早稱呼為袁紇亦作韋紇和烏護(hù)亦作烏紇。其中袁紇屬于漠北鐵勒，烏護(hù)屬于天山鐵勒。7世紀(jì)初，袁紇改稱回紇，并以時健為酋長，建牙于色愣格河，臣服于n厥的統(tǒng)治。7年，回紇改名回鶻，取義為“回旋輕捷如鶻”。長假旅游中，碼字著實(shí)不便，更新不穩(wěn)，還望書友們見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