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破壞比建設(shè)容易。

    尤其是對龐大的大明而言，讓大廈傾覆有困難，但讓局部動蕩卻很容易。

    比如說，深受主家苛待、打殺的‘養(yǎng)子’，在‘養(yǎng)子擁有繼承權(quán)’的風(fēng)波越演越烈之下，不聽話了。

    武清縣有養(yǎng)子勾結(jié)外人，沖進主家打砸搶燒。

    個例發(fā)生后，武清縣的主家們對名下的‘養(yǎng)子’管束越發(fā)嚴厲。不聽話地直接打死。

    武清縣的養(yǎng)子們紛紛出逃。春耕在即，主家名下成千上萬畝良田需要人耕作，‘養(yǎng)子’的出逃讓給主家們造成不小的麻煩。在律法上，養(yǎng)子不是奴仆，養(yǎng)子逃走他們無法報官抓捕。

    武清縣地處京師和天津往來的要道。天津港的繁華讓武清縣地價飛漲，官員、勛貴高門紛紛來此置業(yè)。他們對胡鬧的陛下怨聲載道。

    然而，在人患不斷的正德元年，‘養(yǎng)子’鬧出的還算是小事。京官們沒空在意武清縣發(fā)生小事。

    新老兩派官員們從拐彎抹角開罵，發(fā)展到當(dāng)面罵街；丟了兒子的官員滿京城尋找蛛絲馬跡；會試最后的策論題引起上下震蕩；殿試結(jié)束后，研究院、醫(yī)學(xué)院、軍校同時開始招生，有士子們在會場拉出抵制的橫幅……

    除了極少數(shù)的人，大家都沒意識到，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暗中推動局勢發(fā)展。

    軍機處的注意力放在軍校招生，這關(guān)系到文武并舉的大勢。剛回京、身體不好的定西侯抱恙出席招生。

    雖沒有覺察到暗中的危險，可馬文升、彭清、許進等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在清河縣發(fā)生的民變后，他們從京師附近的山西、山東、河南三處調(diào)集了軍隊戍衛(wèi)在京師外城。

    有十五萬京營士兵、三地共計二十萬人的地方隊伍。軍機處確信，就算也先復(fù)活也攻不下京師。

    在武清縣踩點的趙先生大喜。天道不公，但天道也會給人一線生機。朝廷竟然把三地靠近京師的軍隊調(diào)走了！

    “我等在武清起事后，可一路南下從河間轉(zhuǎn)至山東。山東多山、多金。尤其是魯西等地百姓困苦，可以隨時補充兵源?！壁w先生意氣奮發(fā)，頗有指點江山之意。

    “山西的軍隊也調(diào)到了京師。我等也可繞道山西?！壁w先生體內(nèi)的血液在沸騰，“官兵勢強，我等一開始要避其鋒芒。等壯大了起義隊伍，才可轉(zhuǎn)戰(zhàn)州縣?！?/br>
    劉六抱拳：“我等聽先生的?！?/br>
    猜到了一點點頭緒的劉健，又找弘治帝嘮嗑了。

    弘治帝也鬧不明白兒子在干什么。反正一定不會有好事。

    “朕有時覺得，照兒就是太祖轉(zhuǎn)世?！焙胫蔚壅J為兒子膽子太大了。永樂帝都未必有兒子的魄力。只有在亂世中建國的太祖，才能壓他一頭。

    劉健大拍馬屁：“陛下能有如今的作為，離不開太上皇十幾年間的殫精竭慮。沒有太上皇打下的好基礎(chǔ)，江山哪容得陛下如此折騰?！?/br>
    沒有人會傻到在太上皇面前說陛下的不是。

    弘治帝哈哈大笑。他就愛聽這話。

    “陛下即將大婚，成了親或許就會沉穩(wěn)一些?！眲⒔⌒Φ?，“雖說如今有了蒸汽船，云南到京師的時日縮短了不少?？杀菹麓蠡槭浅⒌念^等大事。賓之也該動身，送女入京待嫁?！?/br>
    李東陽善謀，劉健也自嘆佛如。陛下放他在千里之外布局，他沒有千里眼能察覺出異樣。還是馬上弄到京師來，至少能從蛛絲馬跡中窺探一二。

    新入選內(nèi)閣的幾位，怕不是賓之的對手?。〉缺菹禄貋?，他到底是致仕了，還是留在內(nèi)閣看戲？

    弘治帝一拍腦袋：“朕都忙糊涂了。這么把這事忘了。陳伴伴，讓人給孟艮府發(fā)電，讓李閣老盡快回京準(zhǔn)備大婚事宜?！?/br>
    陳寬領(lǐng)命躬身離去。

    劉健達到目的，繼續(xù)和弘治帝喝茶聊天。聊聊在河套的孫子，在吐魯番當(dāng)總督的見聞。

    沒多久，陳寬慌慌張張地跑回來。

    “太上皇，仁和大長公主又來了。”陳寬苦笑。

    太上皇比陛下好說話，不管是皇親宗室、還是官員，都喜歡跑太上皇這里說情。太上皇退位后比在位時還忙。

    弘治帝對這位大meimei頭疼不已：“仁和怎么又來了？”

    “大長公主怕是知道了陛下正在回京的途中。”劉健笑瞇瞇地說。

    仁和大長公主做下不少犯陛下忌諱的事，陛下看在太上皇的面上沒把大長公主怎么樣。可大長公主也別想從陛下手里要好處。趁著陛下不在京，大長公主不得多多叨擾太上皇，多分得些好處嗎？

    弘治帝略有不滿：“前幾日才把武清縣二百頃良田給她。她還想要什么？仁和手里的田地不少了，不怕到時連田賦都交不起嗎？”

    宗室皇親無需繳納田賦?？梢坏┤∠嗣舛悪?quán)，他們得和天下人一樣交稅。弘治帝是看出來了，不管他如何反對，臭小子是一定要把免稅權(quán)取消的。

    唯一的一個兒子，還是有點小本事的兒子。當(dāng)?shù)某酥С诌€能怎樣？

    “皇兄，meimei家五位兒子都沒出息！”仁和大長公主一入殿就開始大哭，“達不到醫(yī)學(xué)院招生的要求也就罷了，連軍校的招生都沒能通過?！?/br>
    弘治帝心中一嘆。

    軍機處為了軍校，把原屬于五軍都督府的地賣給了戶部，換了武清縣大片土地建設(shè)軍校。哪會為了公主的兒子破了招生底線。

    軍校是培養(yǎng)低級武官的地方。弘治帝不懂兵法也知道，一支軍隊的戰(zhàn)斗力和底層武官密切相關(guān)。更何況，軍校又是兒子收攏軍權(quán)的一種方式。

    弘治帝板起面孔，難得嚴肅一回，“軍校不是給人鍍金的地方。別胡鬧！”

    仁和大長公主也不傻，她撞了兩次侄子的墻，不想再撞第三次。特意讓駙馬招了位善于謀略的幕僚。幕僚早給她分析過此事。她今天讓五位兒子參加軍校招生，不是想讓他們進軍校，而是有借口索要東西。

    “皇兄，您也體諒我做母親的心。五個兒子被錦衣衛(wèi)趕了出來、軍校又進不去，他們沒出息我認了。可等我一閉眼，沒了皇家的照拂，他們可怎么活?。俊比屎痛箝L公主發(fā)揮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底。

    劉健冷眼旁觀。

    被纏了半天，弘治帝無奈地問，“你想如何？”

    “皇兄可憐一下您的五位外甥，把大同峪山的煤礦留給他們吧?，F(xiàn)在煤的用處大，靠著煤礦出產(chǎn)，他們一定餓不著?！比屎痛箝L公主獅子大開口。

    劉健立刻插嘴：“大長公主怕是不知道，陛下下過嚴令，天下的礦產(chǎn)都屬于朝廷?！?/br>
    “朝廷的還不是皇家的！”仁和大長公主霸氣地叉腰，“再說了，天下那么大，有人在山里偷偷開礦，朝廷知都不知道。既然便宜外人，為什么不便宜本公主？”

    劉健臉色一冷：“大長公主有本事，就到陛下面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