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首輔一篇《論強漢的滅亡》令《大明皇家日報》的銷售數(shù)量達到頂峰，數(shù)十年沒能超越。根據(jù)事后統(tǒng)計，當期報紙在京師印刷廠刊印十次，南京印刷廠加印十五次，一共印刷了兩百二十萬多萬份。

    其中至少有一萬份是宮里要的。

    在弘治帝的暗示下，兵部驛遞借用西廠物流通道，把報紙發(fā)放到各個王府。

    遠在云南的黔國公府在第十天收到報紙，這絕對是驛遞速度最快的一次。

    “王爺，驛承送報時特意叮囑，若王爺有所感可往西廠投稿?！蓖醺芗亦嵵仄涫碌匕褕蠹堖f給黔國公。

    黔國公沐昆看著報紙沉吟。一手盤玩象征黔國公權(quán)利的征南將軍印，一手無意識地敲打書案。眼神隨著思考逐漸銳利，身邊的管家感到濃烈的殺伐之氣。

    “太子的得力手下劉瑾在云南逗留多久？”黔國公催促地問。

    管家很快回道：“三個月有余，因太子千秋節(jié)趕回京。聽監(jiān)督修路的西廠物流點百戶說，劉公公事沒辦完，還會趕回來?！?/br>
    黔國公站在書房懸掛的大幅大明輿圖前：“太子命錢能的養(yǎng)子來云南替父道歉，每戶人家賞賜一兩紀念幣。陛下賜還錢能從黔國公敲詐走的大部分字畫。陛下和太子為何要補救云南的民心？”

    管家瞟了眼書房整理擺放的往期報紙：“占城即將歸屬大明，安南視占城為煮熟的鴨子，豈能甘心占城被大明奪走。若安南用武力攻打占城，少不得云南的助力?！?/br>
    “安南使者至今未從京師歸來，他們比我們更清楚京師的動向?！鼻瓏蟿㈣蛠淼奶沾勺o甲，“傳令各衛(wèi)所戒備。不可讓安南軍隊踏足大明領土?！?/br>
    管家?guī)椭稻o綁帶：“國公爺準備投稿嗎？”

    “家訓有曰：事上必勤慎小心。既然是陛下想要各方表態(tài)，”黔國公在宣紙上大筆一揮，“馬上投給西廠?！?/br>
    “強漢雖亡，威懾尤在。”

    黔國公留下力透紙背的八個大字，立刻趕往邊界駐防。安南有很大的可能會調(diào)轉(zhuǎn)矛頭攻打大明，妄想讓朝廷放棄占城。

    在遼東，定西侯蔣驥突擊巡視各衛(wèi)所布防。

    “去年遼東大旱，我們吃的糧食哪來的？”蔣驥扯著嗓門問。

    士兵高呼：“太子送來的?！?/br>
    “今年遼東水災，糧食絕收，大家可有餓肚子？”蔣驥再問。

    士兵用盡力氣吼道：“沒有！”

    “那大家是想戰(zhàn)死還是餓死？”蔣驥三問。

    “戰(zhàn)死！戰(zhàn)死！戰(zhàn)死！”

    于是乎，定西侯蔣驥讓軍z文書提筆，大肆夸獎河套養(yǎng)活整個遼東。士兵們寧愿戰(zhàn)死搶土地種糧食，也不愿意活活餓死。

    ‘啪’劉健甩掉報紙，他背著手來回踱步，“非軍功不可授爵。那群武夫巴不得天天有仗打?！?/br>
    和劉健想象的完全不同，宗室藩王、勛貴武將、大部分百姓，寧愿大明強盛而亡。

    對百姓來說，首輔提出的問題太幼稚。他們寧愿做強盛帝國的子民，也不愿低頭做異族人的奴隸。元朝統(tǒng)治雖短，帶給華夏的恥辱尤為深刻。何況五十年前京師守衛(wèi)戰(zhàn)歷歷在目。

    而士大夫無論在哪個朝代，都能混的不錯。在元廷出仕的官員不在少數(shù)，江南跟著蒙古人日子過得極為滋潤。

    勛貴武官們猴急地表態(tài)，文臣們還在謹慎的思考。這不是簡單的一個站隊的問題，這是決定大明未來的國策！誰也不敢冒然的在報紙上刊登意見。

    “老爺，瓦剌王子來訪。”下人匆匆來報。

    這是劉健的文章上報后，劉府首次有人拜訪。就連在集義殿，都沒有找他商量事情。謝遷除了公事，不與他多說一句話。首輔的位置，他也算做到頭了。

    瓦剌王子拜訪，他到底要不要出門迎接？善斷的劉健此刻猶豫不定，他的腳像拖了一大塊水泥，邁不動步。

    瓦剌王子不在乎中原禮節(jié)，沒等到主家迎出門，直接闖到了主廳。

    “首輔大人，本王愿鎮(zhèn)守溫良改！”瓦剌王子為了部落存活，下功夫?qū)W大明官話、寫簡化字，已經(jīng)初有成效。

    劉健嘴角抽了抽。心里暗罵：皇室還沒承認你的皇族身份，你來湊什么熱鬧。

    瓦剌王子心急如焚，他在大明耽擱了一個多月，也不知部族怎么樣了?！笆纵o大人是第一個替溫良改說話的，本王只有來找你了。只要促成溫良改并入大明，牛羊女人，首輔大人隨便開口?！?/br>
    “惡念值 1?！?/br>
    劉健端茶送。都是太子害的。當初為了拖延提高商稅，不得已把溫良改拿出來議了議。如今吐魯番足夠廷議議很久。

    “昔年范仲淹被宋廷連續(xù)貶官到苦寒之地，硬生生拖垮了他的身體。首輔大人年事已高，膝下還有幼童相隨。與其明年貶官到大半年冰天雪地的奴兒干，不如隨本王去溫良改！溫良改離河套近，首輔大人可以把兩位孫子寄養(yǎng)在河套。”瓦剌王子懷抱巨大的希望，口齒清晰地把這段話一字不漏地背出來。

    劉健他的腦子‘轟’的爆炸，‘乒’一聲重重把茶杯放在茶幾上，握緊雙拳掩藏手指的顫抖?！斑@話是誰教你的！”

    “首輔大人是幫還是不幫？”瓦剌王子直勾勾盯著他。

    劉健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同僚的臉，最終李東陽的面容停留在腦海里。溫良改離河套不算太遠。河套是太子班底，從楊廷和到周經(jīng)與他的關系都不錯。河套有不少大儒，能讓孫子們受到交好的教育。而奴兒干不但地偏，還未開化。會耽誤孫子的學業(yè)。

    以太子對監(jiān)生的不屑，科舉出仕永遠是當官的正途。

    “爺爺，”大孫子興奮地牽著小孫子的手找來，“弟弟會背詩了?！?/br>
    劉健老年喪子，膝下一對小孫兒聊以慰藉。小孫子用稚嫩的童音背誦《將敬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奔流到海不復回！”劉健忍不住潸然淚下。大勢已去?。?/br>
    正在此時，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高鳳來傳上諭，“首輔大人，陛下召見?！?/br>
    “公公可知何事？”劉健隨口一問。高鳳是太子的人，他不覺得對方會透露消息。

    高鳳笑得合不攏嘴：“謝閣老向陛下轉(zhuǎn)呈布商、絲綢、鹽商、木材、糧食等各商會會長的請愿信。他們自愿提高商稅。陛下找首輔大人商議此事?！?/br>
    “噗！”劉健瞪大雙眼，生生吐出一口血，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