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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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版面上終于消停了。吃新聞飯的諸位也松口氣,落得片刻清閑。 靈感來源:謝贊泰先生的《時局圖》 第38章 車上閑聊天 鄭衍卻又傳來消息,說北平那邊有出版社要出版《王大壯進城》,主編是赫赫有名的劉從武先生,有意要見一見“方霽天”。另外,這么久了,也該拜訪一下魯先生。讓方晴收拾收拾跟他一起去。 李先生最近心情好了不少,走了棒槌小吳,招了個兼職畫工,一個還在美術(shù)學院上學的小伙子小王,嘴甜得很,對李先生畢恭畢敬,李先生渾身都彌漫著舒泰之氣。有這個兄弟擔著,再加上報館最近不大忙,方晴很容易就得了四天的假期。 方晴懷著去朝拜的心,激動地半宿沒睡好,帶著黑眼圈跟鄭衍坐上去北平的火車。 鄭衍一副敗家習性,買的頭等車廂的票子。 方晴笑道,“也是奇怪,怎么第一次遇見你是在二等車廂?” 鄭衍吞下了到嘴邊的“孽緣”二字,想了想,“好像是頭等車廂被人包了。” 方晴點點頭,難怪。 “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個最靦腆不過的舊式小姐——”鄭衍故作感慨地搖頭。 方晴被鄭衍擠兌慣了,并不生氣,只笑瞇瞇地喝茶——鄭衍的私房茶依舊一貫的中藥湯子味兒,所以方晴專門買了蜜餞。 “我還和益哥夸你呢?!编嵮苷f起他們第二次見面。 方晴還記得那位韓先生,清風明月一般的人物,便笑道,“我記得,你們幫我識穿了一個假首飾盒子。” “早知道就不多話了,要知道這在古董行里是大忌?!?/br> 方晴挑眉。 鄭衍喝口茶,“反正你也不打算買?!?/br> 方晴笑了。 “他快回來了。等他回來,一起給他接風吧?!?/br> 方晴點點頭,想起那個時候,輕輕嘆口氣。 “怎么?哀民生之多艱?”鄭衍拈一塊蜜餞丟進嘴里。 “那個時候真好?!?/br> “年少輕狂,幸福時光。”2鄭衍戲謔地笑道。 “年少則年少,卻不輕狂,”在這坐的稀稀拉拉、走得搖搖晃晃的車廂里,方晴發(fā)起牢sao,“鄭衍,你說我,從小到大,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地努力活著,從不曾懈怠,結(jié)果還活成這幅鬼樣子,看來是天賦太差?!?/br> “也可能是運氣使然?!编嵮艿馈?/br> “謝謝。” “不過那樣更糟,世上沒有比當?shù)姑构砀鼔牡氖铝?。?/br> “你這種人,為什么沒被人在暗巷里套上麻袋揍一頓?”方晴氣笑。 鄭衍得意地說,“因為我從來不走黑漆漆的小巷子?!?/br> “真明智!” “來,跟爺說說,你怎么流落到天津衛(wèi)的。我一直好奇著呢,按說你這種膽小狷介的,不應(yīng)該這樣啊?!?/br> 方晴深悔不該跟他聊天,鄭衍有時候倚熟賣熟貧嘴賤舌,真是討厭。 “我曾見過你和一個長得人模狗樣的軍官一起喝茶,莫非——和這廝有關(guān)?”鄭衍眨眨眼,輕佻地問。 方晴低頭喝茶不理他。 “難道是——”鄭衍把“始亂終棄”四個字扣在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方晴斜了鄭衍一眼,淡淡地說,“我是那軍官曾經(jīng)的鄉(xiāng)下太太,他嫌棄我土氣丑陋上不得高臺盤,便離婚另覓如花美眷去了。” 鄭衍皺起好看的眉毛,沉默半晌道,“他叫什么?在哪支部隊?” 方晴抬眼看鄭衍。 鄭衍等著方晴回答。 方晴把本就剩余不多的火氣散了個一干二凈,輕嘆一聲道,“你莫不是想幫我找他晦氣?那倒也不必,早已經(jīng)橋歸橋路歸路了?!?/br> “真放下了?” 方晴點點頭,喝口茶,“我是覺得,你有這份心,還不如分錢的時候多分我些。” 鄭衍立馬做起怪來,皺著面皮,“你怎么不割我的rou去煮湯?” “你看,你看,剛才還義憤填膺要替我報仇。” “報仇是割別人rou,分銀子是割我的rou,能一樣?” 方晴撐不住,噗嗤笑了。 鄭衍也笑。經(jīng)歷這樣的事,還能笑得這么沒心沒肺,真是個傻妞!又想起方晴說過的在南市擺攤的經(jīng)歷,她說話時微抬著臉,促狹一笑,一雙鳳眼彎起來,滿臉都是得意洋洋,“嘿,一個不小心就引領(lǐng)了南市老人新風尚!”鄭衍的心突然又酸又軟。 二人又說起要拜見的兩位“大神”。 “這些赫赫大名的人物,你怎么認識的?”方晴好奇地問。 “也只有你小看我……”鄭衍擺方晴一眼,頗有兩分不悅。 方晴敷衍地說,“閣下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br> 鄭衍無奈地搖頭,“近則不遜,果然?!?/br> 方晴笑瞇瞇地喝茶。 鄭衍不與她一般見識,提點方晴,“劉先生家的沙龍是很有名的,到時候不要露怯才好?!?/br> 方晴實話實說,“露怯這種事,露著露著就習慣了?!?/br> “你說你能不能拿出點名漫畫家的氣勢來?”鄭衍恨鐵不成鋼。 方晴露出夢幻的表情,“難道我已經(jīng)是名漫畫家了?” 鄭衍擼一把臉,抬手找茶房添熱水。 方晴笑得像外國漫畫上賊忒兮兮的耗子。 二人一路閑聊,時間過得分外地快。 出了北平火車站,氣氛一變,街上有不少荷槍實彈的軍警。方晴惶惶地看鄭衍,鄭衍拍拍方晴的胳膊,輕聲道“沒事”。 二人運氣不錯,很快就找到兩輛人力車,鄭衍讓方晴坐前面的一輛,自己上了后一輛,車夫問清了地方,便朝著釘子胡同奔去。 鄭衍曾告訴方晴,劉先生只今天在新文化出版社辦公。先生身兼數(shù)職,是北大的教授,又要寫書,還兼著兩個出版社、雜志社的主編,忙得很。 在胡同口下車,鄭衍付了車資,帶方晴往里走。 方晴一眼便看見那簇新的牌子,白底黑字,“新文化出版社”,幾個字秀逸古樸,方晴看鄭衍,鄭衍點點頭,這確是劉先生的墨寶。相形之下,那有裂縫和窟窿的黑色木門就顯得更加滄桑破舊了。 方晴鄭衍進了大門,倒座房里出來個老頭兒,手揣在袖籠里,“您二位找誰?” “請問劉先生在嗎?我們約了今天見面?!?/br> 老頭從眼鏡上沿覷著眼打量鄭衍和方晴,“是天津來的鄭先生和方先——姑娘?” 鄭衍點頭稱是。 老頭在前面引路,“劉先生正等著呢,您二位里面請?!?/br> 二人沖老頭點點頭,快步跟上。沒走幾步,聽得前面老頭低聲嘟囔,“不是說是兩位先生嗎,怎么先生變姑娘了。” 鄭衍一笑。方晴佯裝沒聽到,一邊往里走,一邊打量這個院子。 這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棗樹葉子都掉光了,直愣八叉地豎在那。樹上幾只寒雀見有人來,“忒”地飛了。 剛驚走家雀兒,屋里就有人接了出來。 民國時期,北京幾度改名。因主角等人守舊,本文前半段對北京用的是“京城”這一稱呼。故事發(fā)展到現(xiàn)在,終于可以稱“北平”了。 2第一次見這句話是在電視劇《士兵突擊》里,不曉得是不是他們的原創(chuàng)。 第39章 巨擘劉先生 鄭衍恭敬地鞠躬,“先生好。” 方晴見過劉先生照片,劉先生比照片上更有氣度,鬢邊稍許華發(fā),一襲家?;疑肱f棉袍,儒雅得緊。 “宗海,真是想念你。自從你離開,這京華文藝界都烏禿禿的,沒有了顏色。”鄭衍字宗海,方晴是知道的,不過在天津時,報館的人以筆名稱呼他。 鄭衍笑道,“先生一向是偏愛我的?!?/br> 后面兩位先生也上前與鄭衍寒暄,“宗海老弟風采依舊啊?!?/br> 方晴只在旁含笑聽著。 “這位女士是?”劉先生問。 “這就是您要見的方霽天先生啊?!编嵮苄Φ?。 “啊,”劉先生做震驚狀,“有那樣的畫技和思想,我以為是位中年文士,沒想到竟然是位如此年輕漂亮的小姐?!?/br> 不熟悉的人之間這種半真半假的恭維最難推卻,方晴只好笑納了。方晴也學鄭衍,笑著鞠躬:“先生好。” 劉先生笑道,“莫要客氣,莫要客氣!”又為身后二位先生引見。 其中一位叫蘇泰的打起棉簾子,迎面撲來熱氣——還有香煙的煙火氣。幾個人推讓著進了屋。 與津門時報不同,新文化出版社是從外到里的一團土氣。窗戶下的大火炕依舊在,炕上放著炕桌,桌上堆著茶壺茶碗筆筒書籍,還散著些紙張。下面地上靠墻放著高八仙桌子,兩邊幾把椅子。 劉先生笑道,“按照傳統(tǒng),當把客人往炕上讓的。只是我看宗海越發(fā)風流洋派,方小姐又是靦腆小姐,恐怕都不愿意上炕啊?!?/br> 鄭衍有些混不吝地笑道,“先生可想錯了我。坐炕頭,喝老酒,讓做宰相都不走啊?!?/br> 眾人大笑。 話雖這么說,到底沒人脫鞋上炕,待劉先生坐在八仙桌右首后,鄭衍與另外兩位先生稍推讓,便坐在了桌子左首的椅子上。蘇、趙二位坐在劉先生下首。方晴自覺地坐在鄭衍邊上。 聽差的端上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