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合五國蘇秦再縱請使楚張儀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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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鄰意向,情真意切。 “楚使,”湣王盯住屈平,“楚王的道歉并誠意,寡人聽到了。前番楚王使宋遺辱我先王于朝堂,天下無不知。楚王這雖表示悔過,但事涉先王,非寡人所能擅決。楚使可先回館驛,俟寡人祭告先王,卜占天意,再予以回復(fù)楚使,如何?” “平代我王謝大王寬諒!”屈平拱手謝過,退出。 “蘇子留步!”湣王叫住蘇秦。 見屈平走遠(yuǎn),湣王看向蘇秦與田文:“楚國之事,二位可有應(yīng)對?” 田文看向蘇秦。 “稟大王,”蘇秦拱手,“臣以為,齊國長策依舊是合縱制秦。與楚睦鄰,是何縱的前提,符合齊國長策,因?yàn)?,魏國之后,天下?qiáng)國無外乎齊、楚、秦三國。秦連橫四國攻楚,楚國戰(zhàn)敗,失地?fù)p兵,實(shí)力大減,未來天下,真正強(qiáng)者只有齊國與秦國。齊、秦二強(qiáng)必有一爭。楚雖失利,但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實(shí)力仍舊不可小覷。楚西接于秦,東鄰于齊,秦、齊兩家,何家得楚,何家將在未來大爭中占據(jù)先機(jī)。” “嗯嗯,”湣王連連點(diǎn)頭,“蘇子看得長遠(yuǎn),寡人深以為然。不過,楚王是自己將路走絕的,如果僅是空口道歉,未能拿出實(shí)際誠意,總不免——”頓住話頭。 “大王所言極是!”蘇秦應(yīng)道,“請問大王,楚王如何表達(dá)他的誠意方為合適呢?” 湣王看向田文。 “臣以為,”田文意會,拱手應(yīng)道,“楚王可做二事以示其誠,一是質(zhì)太子于齊,二是不再過問宋國之事!” “對對對,”湣王捋一把新蓄起的胡須,迭聲叫道,“相國所言甚合吾意!蘇子,寡人不多想了,就這兩條,尤其是后面一條,你這就知會楚使?!?/br> “除此之外,敢問大王還有何欲?” “嗯,”湣王又想一會兒,捋一把胡須,“沒有了,只此兩條。其實(shí),就楚而言,寡人要的只是一條,一旦哪天寡人興起,出兵伐宋,楚王甭再說三道四。至于另外一條,是給他下個(gè)塞,好讓他口有遮攔,以免節(jié)外生枝?!?/br> “臣受命!” 蘇秦趕到使館,將齊王之意講給屈平,末了苦笑:“天下是越來越熱鬧了。趙王心系中山,齊王意在并宋,魏王早晚都在琢磨已在其囊中的衛(wèi)國,泗上諸國,譬如魯、滕、鄒等,有等于無,基本就是守個(gè)宗祠??粗粗?,天下一如先生所判,就要統(tǒng)于一了?!?/br> “若統(tǒng)于一,以蘇子之見,該當(dāng)統(tǒng)于何國?” “秦?!碧K秦幾乎是未加思索。 “秦?”屈平震驚,“你是說,天下將一統(tǒng)于張儀的連橫——” “連橫只是手段,真正讓秦一統(tǒng)的,是商君之法?!碧K秦看向西方,“天下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一個(gè)舉國耕戰(zhàn)、全民皆兵的虎狼之國!”長嘆一聲,“在下拼盡全力,不過是暫時(shí)阻礙它的一統(tǒng)進(jìn)程,何其悲哉!” “不是這樣的!”屈平急了,“蘇子,在它未一統(tǒng)之前,我們合天下之力,滅掉它!您得修改縱親宗旨,改制秦為滅秦!” “滅秦?”蘇秦眼里冒出一絲亮光,但這亮光瞬息即逝,耳邊響起鬼谷子的聲音,“縱橫成局,允執(zhí)厥中;大我天下,公私私公”。是的,滅秦即去橫,去橫則無縱。縱橫缺一,就不成局。同理,沒有他的縱親,張儀的橫局也走不出來。 再說,就眼前的六國,能滅秦嗎?即使能,滅秦之后,天下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蘇秦不敢再想下去。 “蘇子,相信我,只要六國合力,我們定能滅掉虎狼之秦!”屈平握拳。 是呀,關(guān)鍵是合力。 “屈子,”蘇秦盯住他,“你使人快馬稟報(bào)楚王,而后與在下趕赴大梁,結(jié)盟魏王。有在下出面,趙、燕當(dāng)無阻礙。楚國只須結(jié)牢齊、魏,我們就可縱親五國,靜待韓國之變。若是六國縱盟再成,秦或有變,天下或可期待。你可奏明楚王,就說在下說的,宋國事小,擺在楚國面前的只有合縱一條路了。假定楚王誠如屈子所言,對內(nèi)造憲改制,整頓吏治,對外不計(jì)恩怨,縱親五國,就有機(jī)會與秦國一拼。否則,楚亡無日矣!” “平受命。” 是夜,屈平寫出奏請,使快馬赴郢稟報(bào)楚王。翌日晨起,屈平隨蘇秦赴魏,在公孫衍引見下,覲見襄王。 齊國好說,魏、楚再要睦鄰就復(fù)雜多了。龐涓之時(shí),爭端在宋。楚伐宋,魏救之,趁勢奪占楚國北方要塞陘山。龐涓死后,魏勢衰弱,楚國恃強(qiáng)反擊,奪占襄陵。眼下楚國風(fēng)光不再,魏借秦勢,反奪葉城、上蔡,已經(jīng)殺入楚國腹地。 綜合考量,楚、魏之爭,吃虧的是楚國。身為王使,屈平不敢有辱使命,提出陘山與襄陵算是扯平,魏國理當(dāng)無條件歸還葉城與上蔡。 “犀首,”襄王鼻孔里輕輕哼出一聲,看向公孫衍,“這兩地是你打下來的,楚使要求歸還,你這說說,寡人是歸還呢,還是不還?” “回稟我王,”公孫衍拱手,“亂世恃力,強(qiáng)者為王,沒有理當(dāng)不理當(dāng)之說。魏、楚水土相依,只有睦鄰而居,彼此相安,才能符合兩國長遠(yuǎn)福祉。今朝楚王特使誠意求和,我王亦當(dāng)以誠相待。是以臣以為,我王可予歸還葉城予楚,至于上蔡,為陘山安危計(jì),我王須暫時(shí)留防,以待來日?!?/br> 公孫衍的提議可謂是三全其美,一是歸還葉城,給足楚王并楚使面子,二是葉城距大梁過遠(yuǎn),魏國本就轄制困難,三是葉城位于新鄭與宛城之間,魏將此城歸還楚人,無疑于卡住韓都與宛城的咽喉,迫使韓人放棄宛地。 襄王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屈平:“我相國之言,楚使意下如何?” “謝魏王關(guān)切!”屈平拱手,“國土大事,臣不敢擅專,俟平回奏我王,再向大王復(fù)命!” “甚好!”襄王揚(yáng)手,“只要楚王應(yīng)允相國所議,寡人就與他簽訂睦鄰盟約,永世相安!” 屈平別過,再使快馬稟奏楚王。 與此同時(shí),蘇秦亦使快馬奔赴邯鄲與薊城,奏請二王加入楚、齊、魏三國聯(lián)盟,五國擇地盟誓,合縱以制秦、韓。 一個(gè)月后,屈平正式收到楚王允準(zhǔn)齊、魏二國所提的條款,蘇秦也與趙、燕達(dá)成一致,以合縱五國互不干涉鄰國事務(wù)、共制強(qiáng)秦為前置條件,使趙王得以安心地謀取中山,齊王得以安心地謀取宋國,魏王得以安心地謀取衛(wèi)國,楚王得以借縱親四國之力與秦、韓一搏,收回所失國土。 口頭議定之后,蘇秦正式向楚、齊、魏、趙、燕五國發(fā)出邀約,請楚使屈平、齊使田文、魏使公孫衍、趙使肥義、燕使樂毅,五國特使定于是年仲秋日趕赴魏都大梁,共議縱親,簽署盟約。 在嬴疾使楚、屈平使齊的當(dāng)兒,張儀也沒停歇,再次趕赴韓都鄭城。 近些日來,張儀越來越喜歡韓國了,一則是韓王已被綁到他的連橫戰(zhàn)車上,于秦國不可或缺,二則是因?yàn)槔湎颉?/br> 不知怎么的,張儀越來越喜歡這個(gè)新交的朋友。在秦國,他位列相國,貴為國戚,但在內(nèi)心深處總是泛出一股莫名的寒意,縱有心事也無個(gè)吐處,即使對好友魏章。但冷向不同。許是因?yàn)槭S是因?yàn)橹庇X,冷向認(rèn)可張儀,信任張儀,且這種認(rèn)可與信任已遠(yuǎn)遠(yuǎn)超越他當(dāng)年對師兄商君的態(tài)度。張儀一度想將他帶回咸陽,但冷向不肯再回。 冷向非但不肯回,還勸張儀早備后路,否則,極有可能步商君后塵。這個(gè)張儀也察覺到了,之所以悉心經(jīng)營韓國,此為原因之一。而要經(jīng)營韓國,最得力之人莫過于冷向,一個(gè)不聲不響但謀事滴水不漏的人。 蘇秦約縱五國,將韓國排除在外。 韓襄王聞報(bào),急召張儀、冷向、公仲謀議。 “大王,”張儀笑道,“您是否也想回歸縱親?” “這……”韓襄王急道,“寡人……召請諸位,是想謀個(gè)應(yīng)策!” “應(yīng)策有二,”張儀接過話頭,“一是大王回歸縱親,六國成縱,與秦對抗,二是大王與秦連橫,對抗五國。大王惟此二途,別無出路可走!” “對抗五國,這……”韓襄王看向公仲,表情焦慮。 “看來大王是要重新入縱了!”張儀笑道,“這個(gè)容易,在下只需一封書信而已!” “一封書信?” “是呀,”張儀指向孟津,“六國縱盟是蘇秦發(fā)起的,蘇秦重啟盟約,沒有大王,豈不是少點(diǎn)兒什么嗎?蘇秦之所以沒有邀請大王,是他曉得大王不會去,也不能去!” “寡人為什么不會去,也不能去?”韓襄王懵了。 “因?yàn)榇笸跎岵坏猛鸪?!?/br> “魏王呢?”韓襄王不可置信,“難道他能舍得所占地盤?” “魏王舍不得,但公孫衍舍得!” “這……” “如果不出所料,”張儀侃侃說道,“魏、楚結(jié)盟,條件是魏王讓出葉城!” “你是說,葉城歸楚?”韓襄王打個(gè)寒噤。 張儀淡淡一笑:“應(yīng)該不會太久,葉城將再次插上楚國的國旗!” 葉城入楚,剛好插在宛城與新鄭之間! 韓襄王的臉色變了,看向公仲。 “蔡地呢?魏王也會歸還嗎?”公仲問道。 “如果大人是魏王,會讓出上蔡嗎?”張儀反問。 “楚王他肯?” “不肯又有什么辦法?”張儀兩手一攤,“戰(zhàn)敗之國,是不能談條件的!” “齊國呢?”韓襄王插道,“前番楚使羞辱齊王于廷,齊王能與楚盟?” “能呀?!睆垉x笑道,“一是匡章?lián)魵⑻泼?,齊王已經(jīng)報(bào)過仇了,二是楚國應(yīng)該會送齊王一個(gè)大禮?!?/br> “什么大禮?”韓襄王急問。 “宋國。” “你怎會曉得?” “臣怎會不曉得呢?”張儀嘴角輕輕撇出一笑,“臣還曉得,趙國參與,是魏、齊答應(yīng)不過問中山之事,魏國參與,是齊、趙不過問衛(wèi)國之事。至于宋國,自楚得襄陵,就與魏國不搭界了?!倍⒆№n襄王,淡淡一笑,“大王這該明白了吧,無論是衛(wèi)國、宋國還是中山,都與韓國不沾邊,也自然與大王您沒有瓜葛。與大王有瓜葛的只有鐵都宛城,大王有心將之歸還楚國嗎?” “寡人……”韓襄王遲疑一下,拳頭漸漸握緊,面色堅(jiān)毅,“不還!” “大王威武!”張儀緩緩豎起拇指,“不過,大王若是無意歸還,就得聽在下的,去做兩件事,一,與秦連橫;秦王已坐擁商於、漢中、巴蜀與黔東南,郢都三日可至,只要韓王橫秦,料他楚王不敢輕舉妄動(dòng)!” “二呢?”韓襄王盯住他。 “去楚化?!?/br> “去楚化?”韓襄王不解,“什么去楚化?” “易名。”張儀又道。 “這……”韓襄王懵了,看向公仲。 “就是為宛城改個(gè)名字,”張儀解釋,“要讓宛城人重新認(rèn)識自己。說到宛城,天下皆知是楚的,而大王不叫它宛城,改叫它一個(gè)韓國名字,天下就會漸漸認(rèn)可了?!?/br> “好主意呀!”韓襄王豁然開朗,一拳震幾,眼珠子眨巴幾下,看向張儀,“秦使,就叫它南陽如何?” 南陽是位于太行山南麓、河水北岸的一片地域,剛好卡在太行八徑之一軹關(guān)徑的出口,歸屬于晉后,為韓國占據(jù),天下無人不曉南陽是韓國的。 “好名字!”張儀拱手。 “就這么定了!”韓襄王轉(zhuǎn)對公仲,“擬詔吧,自今日始,改宛城為南陽,其他城邑不變?!?/br> “臣受命!”公仲應(yīng)過。 “韓王英明!”張儀拱手,“臣這就趕赴咸陽,將我王誠意轉(zhuǎn)達(dá)秦王,締結(jié)韓秦橫約,反制五國縱盟!” “有勞張子了!”韓襄王回禮。 張儀急如星火地回到咸陽,但覺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甚至不能說是寒氣,而是一股致人于死的殺氣。 這股殺氣來自宮中,來自太子嬴蕩。 是夫人紫云公主透給他的。 張儀回到府中,沐浴更衣,見小順兒已備好車,縱身跳上,正要駛離,一仆女急跑過來,將他攔住。 “主公,”仆女叫道,“夫人有請,是急事!” 張儀怔了,跳下車,跟隨仆女來到夫人的內(nèi)房。 仆女掩上房門,快步去了。 房中再無他人。 紫云靜靜地坐在一塊毛毯上,指向?qū)γ娴奶鹤印?/br> “夫人?”張儀坐下,看向她,輕聲。 “有人欲對夫君不利!”紫云盯住他,聲音淡淡的。 “何人?”張儀吃一驚。 “太子?!?/br> “為何?”張儀愈驚,聲音增大。 “因?yàn)榧哺?!?/br> “疾哥?”張儀瞇起眼來,“他使楚回來了?” “回來幾日了。” “快說,怎么回事兒?” “楚王同意結(jié)盟,條件是,要么將黔東南、漢中郡、全部商於谷地歸還楚人,要么送夫君赴楚!” 張儀目瞪口呆。 “王兄召人謀議,說是議過幾次了,吵作一鍋粥,大多認(rèn)為應(yīng)送夫君赴楚,只有魏章將軍、疾哥不同意?!弊显瓶聪驈垉x,眼圈紅了,“夫君,你萬不能去,聽疾哥說,楚王恨死你了!” “都有何人要送我赴楚?” “殿下、甘茂、司馬錯(cuò)幾個(gè)。” “司馬錯(cuò)?”張儀瞇眼,“他……”看向紫云,“嬴疾、嬴華呢?” “疾哥不同意,華哥沒出聲?!?/br> “大王呢?” “駟哥一直瞇著眼,沒說一句話?!?/br> “如此機(jī)密之事,夫人是哪能曉得的?” “有人透給臣妾!” “啥人?” “這個(gè)夫君不要問了?!弊显茟?yīng)道,“臣妾之意是,夫君這次回來,要是沒有驚動(dòng)啥人,就不要進(jìn)宮了,守在家里,俟天黑出城,連夜趕回韓國!只要你不在朝里,就啥事沒有。我敢說,駟哥是不會把你送去的?!?/br> 張儀閉目。 “唉,”紫云輕嘆一聲,“不瞞夫君,臣妾正打算讓小順兒赴韓,求請夫君不要回來,不想夫君先一步回來了!” 張儀起身,來回踱幾步,朝紫云打個(gè)揖:“謝夫人提醒!”一個(gè)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夫君?”紫云急步追出。 “既然回來了,不進(jìn)宮怎么成呢?”張儀回她一個(gè)苦笑,大踏步而去。 張儀坐上小順兒的輜車,讓他繞著宮城轉(zhuǎn)圈。 轉(zhuǎn)有三圈,張儀顯然謀定了,吩咐他直入宮門。 張儀被宮人引入御書房。 惠王迎出,見過大禮,攜其手入內(nèi),分主仆坐定。 “寡人正要使人赴韓召請你呢!”惠王笑了,“妹夫身在中原,這快講講,中原情勢如何?” “蘇秦豁出去了。”張儀應(yīng)道。 “哦?” 張儀將蘇秦重結(jié)縱親五國之事略述一遍。 似是曉得惠王皆已知情,張儀幾乎是幾句話概括,重點(diǎn)突出的是趙、齊、魏入盟的先決利益,即中山、宋國與衛(wèi)國。 惠王顯然沒有想到這層,長吸一口氣,緩緩?fù)鲁?,看向張儀:“照你這么說來,未來天下,是要?jiǎng)∽兡?!?/br> “是的,中原腹地,小國將不存在,泗上將被抹平?!?/br> “他們皆有好事,寡人的呢?” “天下?!?/br> “唉,”惠王悵然嘆道,“太遙遠(yuǎn)了。寡人看不到了?!?/br> “我王已經(jīng)看到的,是黔東郡與漢中郡,我王行將看到的,或是魏國河?xùn)|地,還有義渠。” “黔東郡、漢中郡,怕是也看不到了!”惠王攤開兩手,又是一嘆,“至于河?xùn)|與義渠,寡人就聽妹夫的,拼死一搏!” “我王為何看不到黔中郡與漢中郡呢?” “因?yàn)樾芑保 ?/br> “他怎么了?”張儀假作不知。 “他想得多呀!”惠王淡淡一笑,“他想收回六百里商於,想收回漢中,還想收回黔中郡!” “我王要給他?” “不給不行啊?!被萃跤质且恍Γ耙磺腥缑梅蛩f,他讓出宋國,他讓出衛(wèi)國,他甚至讓出整個(gè)泗上,與四國締結(jié)縱盟,寡人不給他怎么能成呢?我們?nèi)桥氖且恢话l(fā)瘋的熊,就這辰光,他頒憲布令,獎(jiǎng)勵(lì)軍功,征役募丁,欲舉全楚丁男與我決一死戰(zhàn)!”搖頭,多少有些苦澀,“不瞞妹夫,駟哥算來算去,實(shí)在拼不起了!”咬緊牙關(guān),“還給他吧!” “這么大個(gè)事體,我王為何不交給臣子廷議應(yīng)策呢?” “議過了。” “眾臣怎么說?” “不肯給呀?!?/br> “既然眾臣不肯給,我王為何反要給呢?” “因?yàn)樗麄儾欢讶耍 被萃鯏[手,“好了,我們不提這個(gè)。對了,駟哥正要問你呢,妹夫可有良策?” “臣只有一策,請我王再開廷議!” “再開廷議?”惠王怔了。 “正是?!睆垉x目光凝重。 惠王凝視張儀,不曉得他作何謀,良久,轉(zhuǎn)對內(nèi)臣:“傳旨諸大臣,廷議朝政!” 所謂的“諸大臣”,不過是太子蕩、司馬錯(cuò)、魏章、公子疾、公子華、甘茂諸人,外加剛剛回來的張儀。 另有兩個(gè)列席的,一個(gè)是車衛(wèi)秦,一個(gè)是車衛(wèi)君,后者早升作御史大夫了。 就席位論,張儀僅次于太子蕩,在朝臣中列作第二。太子蕩是儲君,這個(gè)席位照理是不能算的,張儀在實(shí)際上僅居于一人之下。 “諸卿,諸大夫,”惠王掃一眼眾臣,“今朝相國使韓歸來,提請寡人廷議朝政。寡人……是以召請諸位,就眼前天下諸事,再作廷議。” 眾臣面面相覷。 就眼前情勢,最大的朝政就是如何處置秦、楚之事。這幾日里,大家所議的幾乎都是如何送張儀赴楚的事,而誰都曉得,送張儀赴楚,幾乎等同于送他就死。這辰光,張儀回來了,非但未予回避,反倒自請廷議朝政,實(shí)在是匪夷所思的事。 “相國,”惠王看向張儀,“你剛從中原回來,請給大家講講中原的事!” “王上,諸位大人,”張儀拱手一周,“中原的事,諸位想必都已知曉了。楚王使三閭大夫屈平為使,在蘇秦協(xié)助下,先后與齊、魏、趙、燕四國達(dá)成協(xié)議,除韓之外,合縱五國,會盟在即。與此同時(shí),楚國也發(fā)生大事,楚王頒憲布令,改變舊制,獎(jiǎng)勵(lì)軍功,征丁募役。楚人世襲罔替,楚王此番改制,視軍功獎(jiǎng)罰并優(yōu)撫死國之士,這等于變相廢除貴族世襲,于楚人是開天辟地的大事?!?/br> 眾人無不驚愕。 “就儀所知,未來天下必大并為七,蘇秦此番縱親楚齊趙魏燕五國,留給我大秦的只有一個(gè)韓國了!”張儀侃侃接道,“在下離韓時(shí),韓王憂心忡忡,惟一維系韓王對我信念的,是宛城。宛城為楚國冶鐵重地,失不得的,是以楚王必將血拼韓國,奪回宛城?!?/br> 張儀聊聊數(shù)語,就將天下大勢講得明晰清白,且這大勢于秦而言無疑是嚴(yán)峻的。 “張相國,”太子蕩等不及了,插話,“甭扯韓國,還是說說楚國的事?!?/br> “請問殿下,楚國什么事?”張儀看向太子,拱手。 “疾叔?”太子蕩看向嬴疾。 張儀也看過去。 “回稟相國,”嬴疾被逼到墻角,只得拱手應(yīng)道,“疾奉王命使楚,楚王使昭睢傳達(dá)口諭——”頓住,吸一口氣。 “昭睢傳何口諭?” “所傳口諭是,”嬴疾再次遲疑,見張儀目光逼視,接道,“‘你曉諭秦使,寡人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張儀!你曉諭秦使,要么秦王交出張儀,要么,寡人打到他咸陽’?!?/br> “還有嗎?”張儀緊盯住他。 “沒有了?!?/br> “在下是否可以理解為,”張儀盯住嬴疾,“如果在下去了,楚王就不再討要商於六百里,不再討要漢中郡,不再討要黔東郡?” “從昭睢所傳口諭來斷,應(yīng)是此意?!?/br> “什么應(yīng)是?”太子蕩冷笑一聲,“他就是此意!” “哈哈哈哈——”張儀爆出一聲長笑。 所有人都被這聲長笑震駭了,先是面面相覷,繼而不約而同地盯住張儀。 “也就是說,”張儀戛然止住笑,指向自己鼻子,“在下一人,可永久換取本應(yīng)屬于楚國的於城十五邑、漢中地、黔東南,是不?” 嬴疾沒有應(yīng)聲,看向別處。 “啟稟我王,”張儀轉(zhuǎn)向惠王,拱手,“臣有奏!” “相國請講!” “既有這般好事,臣請使楚,望我王允準(zhǔn)!” “相國?”惠王驚了,盯住他,“你瘋了?” “臣沒有瘋!”張儀吐字清晰,掃視眾臣,目光落在太子蕩身上,“舍臣一軀,我大秦可得楚地逾千里,真正賺大了呢。再說,這三塊寶地,無不是我大秦將士拿生命與鮮血換來的,楚王承諾不再追討,只討臣一人,這般好事,千載難逢,青史未載!臣請行!” 這等于是自己送死! 莫說是惠王,縱使太子蕩也震駭了,想說什么,嘴唇吧咂幾下,又合上。 “寡人不準(zhǔn)奏!”惠王盯太子蕩一眼,一字一頓,“相國赴楚之事,至此為止,不可再議!”掃視眾臣,“其他諸事,誰還有說?” 沒有人吱聲。 “今日廷議,散——” 惠王后面的“朝”字未落,張儀奏道:“臣有說!” “相國?”惠王看過來。 “臣再奏請使楚!” “張儀!”惠王虎起臉色,提高聲音,亮出他的名字。 張儀緩緩站起,走到惠王幾案前面,跪下,叩首,語氣鄭重:“臣請使楚,叩請我王恩準(zhǔn)!” 惠王沒有應(yīng)他,忽地起身,朝太子嬴蕩狠盯一眼,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一聲,拂袖而去。 惠王召開的廷議,這還沒說散朝就先離場,朝堂上一時(shí)尷尬。 眾臣誰也沒動(dòng)。 王上袒護(hù)張儀,而儲君反之,欲置張儀于死地。如果不出大事,儲君是未來王上,誰也得罪不起的,而這辰光正是臣子們站隊(duì)的契機(jī)。 眾臣候等一時(shí),確定惠王不再回來了,紛紛看向嬴蕩。 張儀自請赴楚,且態(tài)度堅(jiān)決,倒是大出嬴蕩所料。今朝見張儀在場,且是廷議朝政,嬴蕩扎好架勢,欲打一場惡仗,沒想到戰(zhàn)火未起,對手倒先飲劍了。 眼下情勢,反倒于嬴蕩不利。無論如何,張儀是為秦國而戰(zhàn),且四方奔走,促成四國伐楚,終致縛楚。秦有今日,是張儀之功。張儀這般堅(jiān)請使楚,實(shí)則是將嬴蕩逼在墻角,使他負(fù)不義之名。 嬴蕩臉色紫脹。 嬴蕩最瞧不上的就是這般只賣嘴皮子的人。商於之事,張儀出爾反爾,明欺楚人,嬴蕩是不恥的。丹陽之戰(zhàn),如果不是他嬴蕩身先士卒,一舉取勝,就憑他張儀、魏章與楚人廝磨,那一戰(zhàn)不知要打到何時(shí)。當(dāng)時(shí)情勢,傻瓜也曉得,時(shí)間越長,對楚人越是有利。情勢果然。楚人雖有丹陽之?dāng)?,但很快就匯聚起大軍,襲占整個(gè)商於,攻破峣關(guān)。若不是父王親征,老秦人拼死頂住,楚人真就打進(jìn)關(guān)中來了。 那辰光,他張儀與魏章又在哪兒?魏章逃進(jìn)深山,做起縮頭烏龜,他張儀呢?什么連橫四國?沒有老秦人頂在前面,韓王他能出兵嗎?楚使罵到朝廷上,齊王他能不出兵嗎?至于魏人,襄陵的事他們一直記著的! 說一千,道一萬,張儀不過是個(gè)搬弄是非的巧舌之人,可父王偏就信他!最讓嬴蕩難受的是,楚人打到家門口了,父王竟讓他的這個(gè)最能打仗的兒子守在咸陽,眼睜睜地看著前方將士在自家門口與楚人浴血苦戰(zhàn)。父王這么做,只有一個(gè)理由,就是避諱他張儀。 今朝倒好,正所謂不作不死。 哼,既然是你自己作死,就怪不得本殿下了! 嬴蕩狠盯張儀一眼,大踏步走出。 甘茂起身,跟在太子身后。 之后是司馬錯(cuò)、公子華與公子疾。 秦廷重臣,在張儀身邊只剩一個(gè)魏章了。 “相國?”魏章輕聲。 “魏將軍,你為何不走?” “守候張兄。” “你不用守了。”張儀起身,“王上這在候我呢?!背€(gè)拳,徑出偏門。 御書房里,惠王果然在候。 “說說,”惠王盯住張儀,“你是在與嬴蕩賭氣呢,還是在賭寡人?” “臣誰也不敢賭!”張儀拱手,“臣實(shí)意請使赴楚!” “為何?” “因?yàn)?,臣若不去,秦人赴死者又將不下二十萬!還有楚人,又不知死傷多少!王兄啊,尸骨如山,若是皆因臣儀憐惜一軀,您讓臣如何偷生?” “妹夫——”惠王聲音哽咽,淚水出來。 “王兄,您就準(zhǔn)允吧!”張儀語氣平淡,“除此之外,儀有二請!” “你說?!?/br> “一是請為王命使臣,二是請我王詔令銳卒屯駐漢中,大造攻城之器,同時(shí)沿漢水兩岸造船制筏,訓(xùn)練水戰(zhàn),張我聲勢?!?/br> “還要什么?”惠王的眼睛亮了。 “得此二請,足矣!” “何人為副使?” “魏冉?!?/br> “總得有個(gè)使命吧?” “應(yīng)楚王之邀,臣赴楚本身就是使命!” “擺宴!”惠王思忖有頃,轉(zhuǎn)對內(nèi)臣,“還有,叫嬴華、車衛(wèi)秦來,陪酒!” 是夜,張儀喝高了。 張儀回到府中,已是后半夜。 是紫云公主入宮將他硬拖回來的。 紫云已經(jīng)曉得宮中的事,盯住榻上醉作爛泥的夫君,淚水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翌日晨起,張儀醒了。 榻前坐著一個(gè)半大的女孩子,是女兒嬴薔。 見張儀睜眼,嬴薔的聲音怯怯的:“阿大——” 女兒長大了,眉清目秀,身體修長,長發(fā)及腰,胸脯微微鼓起,出落得越來越像個(gè)美人了。 “薔兒!”張儀坐起來,凝視她。 “阿大!”嬴薔愈加不自然,聲音羞怯,兩眼忽閃地看向這個(gè)幾乎不回家、回家她也不敢輕易親近的父親。 “薔兒,過來!”張儀張開手臂。 嬴薔驚愕,遲疑一下,朝他挪了挪。 張儀伸手摟住她,將她擁在懷里。 張儀的淚水流出來,滴在她的臉上。 “阿大——”嬴薔號啕大哭,將這個(gè)從未這般抱過她、今朝竟然為她流淚的父親緊緊摟住。 嬴薔不哭則已,一哭就哭了個(gè)稀里嘩啦。 張儀緊緊地抱住她,放任她哭。 嬴薔不哭了。 嬴薔掙脫開來,后退一步,跪在地上:“阿大,薔兒求您了,甭去楚國!” 張儀下榻,坐在榻沿,盯住她:“你娘親講給你的?” “是的。”嬴薔含淚點(diǎn)頭,“娘親說,她勸不了你,可我哭了,你的心就軟了。阿大,我……我不能沒有你!” “夫人,你可以進(jìn)來了?!睆垉x朝門外叫道。 輕輕幾聲腳叔,紫云走進(jìn)。 “夫人,你哪能講給孩子這些呢?”張儀白她一眼,抱起女兒,放到腿上,輕輕安撫,“瞧把薔兒嚇的!” 紫云跪下,雙手抱住他的腳:“夫君,聽臣妾一句,甭使楚了。王兄那兒,由臣妾去說。還有殿下,有臣妾在,他不敢——” “夫人?”張儀虎起臉,聲音低沉,“國家大事豈是你——”略頓,放緩語氣,“沒有事情的,我是奉王命出使,你放寬心!”看向嬴薔,“閨女,從今天開始,阿大在你的名字前面再加一字!” “阿大,加個(gè)什么字?” “加個(gè)張字?!?/br> “阿大——”嬴薔再次跪下,叩首,“張嬴薔謝阿大賜姓!” “不是賜,是它本來就是你的!”張儀拉起她,擁抱一下,拍拍她的背,“去吧,為阿大備水。” 嬴薔快步出去。 “夫人,你起來!”見女兒走遠(yuǎn),張儀看向紫云。 “夫君——”紫云起來,緊緊摟住張儀。 “夫人,”張儀擁她一時(shí),松開,盯住她,“如果此行真的回不來,嬴薔就交給你了。她是我張家的人!” “夫君——”紫云哭泣。 “記住,于你們嬴家而言,國事大于家事;于你夫君而言,天下事大于國事;于我的嬴薔而言,她的福祉大于天下事!” “夫君,紫云記住了!” 接后幾日,每天都有朝臣請客張儀,好酒好rou招待。張儀逢請必至,每場都要喝個(gè)大醉,由紫云帶著女兒將他拖回。 每一場宴請都是一場訣別。 沒有請他的是太子蕩與甘茂。 張儀曉得,甘茂這是選準(zhǔn)粗枝了。 使團(tuán)將行,副使魏冉已在門外守候。 張儀換好服飾,將小順兒召進(jìn)他的書房。 小順兒一進(jìn)房門,撲嗵就跪下了。 “順兒!”張儀站起來,繞住他轉(zhuǎn)圈。 “主公——”小順兒泣下如雨。 “你小子,哭個(gè)鬼呀!”張儀騰出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 小順兒憋住哭,俯首于地。 “你小子聽好!”張儀轉(zhuǎn)圈的步子越來越緩。 “主公,您吩咐!” “過個(gè)幾日,”張儀住步,壓低聲音,“你尋個(gè)由頭出城,到寒泉谷,將你香嫂并開地接上,送至韓都,投韓國上卿冷向。我在韓地已經(jīng)購置幾處宅院,他們母子當(dāng)可安居。” 小順兒驚得合不攏口,良久,壓低聲音:“主公是要離開秦國?” “是備萬一?!?/br> “這幾日公主一直在哭,滿城都在傳說主公使楚的事,主公,您使楚——”小順兒的淚水再次出來。 “臭小子,哭喪呀你!”張儀白他一眼,朝他頭頂戳一指頭,“本公的命,別人不曉得,你還能不曉得?大著哩,死不了!” “是哩,是哩,”小順兒緊忙擦淚,“順兒與香嫂子守在韓國候你!” “你小子,想得倒是美!”張儀又彈一指頭,“送到之后,立馬回來,就在這府里候我!” “順兒遵命!” “萬一候不到,你就帶上翠兒并娃子們前往韓國。要是你的香嫂子及你的小侄有個(gè)好歹,小心本公抽死你!” 小順兒泣不成聲:“順兒……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