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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鬼谷子的局(1-10卷)在線閱讀 - 第569章 辯風水鄒衍諫主游太虛玉女受命

第569章 辯風水鄒衍諫主游太虛玉女受命

”陳軫躬身施個大禮,“您是蘇子的大師兄嗎?”

    “什么蘇子?”童子沒有回禮,語氣淡淡的。

    “就是蘇秦?!?/br>
    “你有何事?”童子不冷不熱。

    “是這樣,”陳軫指一下地上的糧米物品,“在下路過此地,受蘇子之托捎帶少許糧米油鹽等日用雜物,以供先生、師兄并師姐不時之需,望大師兄不棄!”

    “我收下了。還有事嗎?”童子依舊不冷不熱。

    “還有一事,”陳軫再揖,“蘇子有話捎給師姐,請問師姐在嗎?”

    “請稍候?!蓖友谏仙衢T,轉身進洞。

    童子走到玉蟬兒的洞中,里面燃著一根松明子,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了了姐,有人尋你!”童子道。

    “他沒進來吧?”玉蟬兒道。

    “沒?!?/br>
    “誰來了?”

    “陳軫?!?/br>
    “他尋我做什么?”

    “說是有話捎給你。”

    玉蟬兒緩緩起身,換上一襲白衣,款款走出洞xue,走進草舍,打開門。

    “上卿大人,”玉蟬兒道,“說是你有話捎給我,說吧?!?/br>
    陳軫深揖一禮:“我受蘇子之托捎話給……師姐!”

    “請講。”玉蟬兒回他個禮。

    “回師姐的話,”陳軫應道,“蘇子要捎的話是,師弟蘇秦謝師姐救命之恩!”

    “我聽到了。還有什么事嗎?”

    這是要趕客了。陳軫眼珠子連轉幾下,指向院中的物品:“這是蘇子托在下捎帶來的,在下可以放進舍中嗎?”

    “謝謝?!庇裣s兒讓到一側。

    陳軫與飛刀鄒將所帶物品悉數(shù)搬進舍中,擺好。

    “請問師姐,在下可以討碗清水喝喝嗎?”陳軫無話找話。

    玉蟬兒舀給兩碗水,一人遞一碗。

    陳軫接過自己的,一邊慢悠悠地喝,一邊滴溜溜地轉動兩只眼珠子,將舍中情景悉數(shù)掃瞄一遍。

    是的,這就是培育出名震天下的鬼谷四子的草舍,前番入谷,他只在舍外轉悠,今番獲準走進舍內(nèi),是他此生莫大的榮幸了,他必須將里面的所有一切印在心中。

    草堂不大,也不規(guī)則,是依山就勢搭建出來的,三邊是墻,一邊沒墻,黑洞洞的深不見邊,當是連通一個山洞,想必鬼谷子這辰光就在洞中。

    草堂四壁掛滿草藥,廳舍里彌漫一股子濃郁的藥草味。陳軫細審過去,藥草各不相同,幾乎沒有重復的。

    陳軫的目光落在側墻上。墻上掛著幾排深淺顏色不同的竹簡,上下連綴,靠墻壁橫懸著,簡上面錯落有致地排列著以五行、方位、時序等為序列的天人相應類比,橫成行,豎成列,文義對比簡明扼要:

    五行五方五時五氣五化五臟五腑五竅五體五志五色五味五音五聲五谷

    木東春風生肝膽目筋怒青酸角呼稻

    火南夏暑長心小腸舌脈喜赤苦徵笑黍

    土中長夏濕化脾胃口rou思黃甘宮歌稷

    金西秋燥收肺大腸鼻皮毛憂白辛商哭麥

    水北冬寒藏腎膀胱耳骨恐黑咸羽呻菽

    陳軫看得正癡,玉蟬兒揖禮,又在趕客了:“陳大人,你的水已經(jīng)喝完,還有事情嗎?”

    “有有有。”陳軫迭聲。

    “請講?!?/br>
    “就是這個,”陳軫指著墻上的竹簡,“有意趣?!?/br>
    “是何意趣?”

    “以五行為據(jù),將諸物分別為五,彼此相應,倒真是開人眼界呢。不瞞師姐,在下也算是走南闖北的人,可這種分法,在下是第一次見?!?/br>
    “謝陳大人褒獎!”玉蟬兒拱個手,“請陳大人不要叫我?guī)熃?,因為我不是你師姐?!?/br>
    “好咧,不過,”陳軫眼珠子一轉,“也請你不要叫我大人,因為我已經(jīng)不是大人了。這辰光,我是個十足小人,蕓蕓眾生之一耳?!?/br>
    “是嗎?”玉蟬兒盯住他,有頃,給他個笑,“天地變易,能大能小,了了賀喜你了。”

    “了了?”陳軫瞇起眼。

    “你可叫我了了?!?/br>
    “哎喲嗨,這名字好!”陳軫驚嘆一聲,豎個拇指,“人生苦樂,一了百了?!敝钢缸约旱男?,“萬千欲念,一了百了?!?/br>
    “客人還有什么事嗎?”玉蟬兒再道。

    “在下有個奢望,”陳軫拱手,“就是拜見鬼谷先生!恭請了了稟報先生,就說小人陳軫久慕先生,誠望一睹先生尊容,聆聽先生一言指點,望先生憐憫!”

    “先生不在谷中?!?/br>
    “哦?先生呢?”

    玉蟬兒指向戶外:“大山里面,云深不知處!”

    陳軫長嘆一聲,一臉沮喪:“軫曉得,是軫沒有這個福分!”朝玉蟬兒拱手,“小人告辭!”大步出舍。

    玉蟬兒送到門口:“客人請留步!”

    陳軫停下,回轉身,一臉熱望。

    玉蟬兒道:“你有病?!?/br>
    “我……我有何???”陳軫急了。

    “脾胃?!?/br>
    “咦,我能吃能喝呀?!标愝F怔了。

    “能排嗎?”

    “我這……”陳軫臉上漲紅,“能排呀,不過是幾天一次,排起來是……有點兒艱難?!?/br>
    “三焦虛火,內(nèi)中積淤,毒結于腸,火生于中,長此以往,壽不久矣?!?/br>
    “天哪!”陳軫夸張地叫出一聲,深揖至地,“我的兒子還沒生出,萬萬死不得哩,祈請神醫(yī)救軫小命一條!”

    了了笑了,寫出一方,遞給他:“不打緊的,你循此方采藥,每日煎服,服藥旬日,腹中積淤當可排空,會有腥臭膿血,你不必驚慌。之后你可靜養(yǎng)三月,飲食清淡,多食粟麥,再三月,多食粗糧糙米,補以禽蛋果蔬,半年之后當可痊癒?!?/br>
    “謝謝,謝謝!”陳軫雙手接過醫(yī)方,撲嗵跪地,行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玉蟬兒也不攔他,待他禮畢,轉對飛刀鄒,顯然早就認出他是誰了,摸出一個錦盒,遞給他:“請將這個交給蘇秦,每日一粒,連服十五日,可除他體內(nèi)余毒!”

    飛刀鄒揖個大禮,接過錦盒,與陳軫一道轉身離開。

    望著二人走遠,玉蟬兒輕嘆一聲,掩上房門,走向洞里,在洞口遇到童子。

    “了了?”童子笑問。

    “了了。”玉蟬兒語氣悵然。

    “蘇師弟就在谷口?!蓖拥?。

    “我曉得?!庇裣s兒回他個苦笑,“卻卻,我們這去先生的洞里吧?!?/br>
    童子伸手,玉蟬兒拉上,二人肩并肩走進洞xue深處,直入先生的洞窟。

    童子燃起三根松明子。洞中明亮起來,空氣中彌散起松油的清香。

    先生的洞窟仍舊保持原樣,幾案上依舊擺著那塊木櫝,木櫝上依舊寫著那首偈語:“了卻俗緣,締結道心;玉女金童,共濟世人。”

    是的,這是先生留給他們的最后叮囑。

    幾案旁邊擺放著鬼谷子的棋局,局中的黑白子是童子擺的,黑、白兩團棋子相互纏繞,如兩條巨龍,各抱地勢,勾心斗角。

    從局面上看,二龍交錯爭斗,針鋒相對,正殺得難分難解。

    童子坐在棋盤前,盯住棋局,眉頭緊凝。

    “咦,你不是不弈棋嗎?”玉蟬兒笑道。

    童子嘆出一聲,那聲音像極了鬼谷子。

    “卻卻,忘記外面的事吧,我們還是回到內(nèi)中。這些日來,我苦思冥想,可總有什么隔著,有時候似乎看到什么了,卻又悠然不見……”玉蟬兒頓住。

    “記得先生在時,你就有過這種感覺?!?/br>
    “是的,可不一樣。那辰光,我是鉆在林子里迷路了,先生將我引出來。這辰光,是我就在外面,試圖鉆進去,可只要鉆進去,就又迷路了?!?/br>
    “迷在哪兒了?”

    “迷在經(jīng)絡里?!?/br>
    “經(jīng)絡?”童子閉目,有頃,“這個得問先生?!?/br>
    “可先生不在呀!”玉蟬兒苦笑。

    “我曉得他在哪兒?!?/br>
    “天哪,快帶我去!”玉蟬兒一把抓住他。

    童子脫開,席地坐下,脫掉鞋子,朝跟前努個嘴。

    玉蟬兒意會,在他對面坐下,脫去鞋子。童子伸出手腳,玉蟬兒偎近,二人以手足相抵,四目閉合,調(diào)勻呼吸。

    漸漸的,二人氣息同步。

    洞中靜寂如死,惟有三根松明子在燃燒中噼啪作響。

    玉蟬兒漸入定中,于恍惚間,面前現(xiàn)出一片云海。

    云海里,微風陣陣,鳥語花香,但沒有道路。

    玉蟬兒正自踟躇,童子走來。童子走處,赫然是一條開滿山花的小徑。

    “此是何地?”玉蟬兒問道。

    “東灜。”

    “東灜?”玉蟬兒怔道,“東灜不是在大海里嗎?”

    “是的,它在大海里。”童子說著,向她伸出手。

    玉蟬兒拉住,二人手牽手走向花徑。

    花徑通向一座山。山不高,山頂有塊巨石,石上坐著二人,一個消瘦,銀發(fā)飄飄,一個壯實,一頭烏發(fā)經(jīng)過精心梳理。

    二人一動不動,背朝玉蟬兒、童子坐著,似在凝望遠方。觀身影,似曾相識。

    玉蟬兒松開童子的手,快步登上山巔。

    玉蟬兒豁然開朗,眼前一片蔚藍,茫茫大海,水天一色,極目望不到盡頭。

    這是玉蟬兒從未看到過的景象。

    玉蟬兒忘記了那兩個人,忘記了童子,癡呆呆地遠眺。

    “蟬兒!”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道。

    玉蟬兒回頭,見是一個老丈。

    一個她從未見過的老丈,滿頭銀發(fā),一臉慈祥。

    玉蟬兒盯住他,良久,想到許是方才所見的那個老人,沖他拱個手,回個笑:“回稟老丈,我不叫蟬兒!”

    “你叫什么?”

    “了了?!?/br>
    “呵呵呵,”老丈笑了,“你了不了?!?/br>
    “我了了?!?/br>
    “你了了此,了不了彼;了了東,了不了西;了了外,了不了內(nèi);了了黑,了不了白;了了上,了不了下;了了去,了不了來……”老丈打開話匣子,了了、了不了起來。

    “……了了明,了不了暗;了了雞,了不了鴨;了了山,了不了水;了了鼻,了不了眼;了了冬,了不了夏;了了地,了不了天;了了陰,了不了陽,了了rou,了不了靈;了了……”玉蟬兒截住他,接過他的話頭,顧自了了、了不了地說下去。

    “呵呵呵!”見玉蟬兒扎下架勢,這要沒完沒了,老丈笑笑,打出個手勢。

    玉蟬兒停住,挑戰(zhàn)般望著他。

    “蟬兒,你這是了了,還是了不了?”老丈現(xiàn)出得意。

    玉蟬兒悶頭一想,果真是,人家一提,自家竟然這般無休無止了。

    可他怎么認定我就叫蟬兒呢?

    玉蟬兒盯住他:“請問老丈,我與你素昧平生,你怎么曉得我叫蟬兒?”

    “呵呵呵,”老丈又是一笑,“我不僅曉得你叫蟬兒,還曉得你了了什么,了不了什么?!?/br>
    “我了了什么?”

    “你了了你的玉蟬兒。”

    玉蟬兒吃一驚,覺得他講得太對了。

    “那……”玉蟬兒歪頭望著他,“我又了不了什么?”

    “你了不了你的玉蟬兒?!?/br>
    “咦?”玉蟬兒的大眼眨巴幾下,“你這是理嗎?我了了的是它,了不了的為何也是它?”

    “你了了的是你脖頸所掛的那個玉蟬兒,了不了的是你內(nèi)心所念的這個玉蟬兒?!?/br>
    “照老丈說來,我有兩個玉蟬兒了?”玉蟬兒半是自語,半是說給老丈。

    “確切地說,你還有一個玉蟬兒?!?/br>
    “?。俊庇裣s兒瞠目,良久,凝視老丈,“它在哪兒?”

    “她就站在這兒!”老丈指向她。

    玉蟬兒指向自己,眼睛睜大:“我?”

    “你說,如果不是玉蟬兒,你是誰?”

    “是呀,我不是玉蟬兒,我是誰呢?”玉蟬兒自問。

    “說吧,玉蟬兒,你不是有話要問嗎?”

    “我有話要問?”玉蟬兒盯住他,怔了,“你怎么曉得我有話要問?”

    “我還曉得你要問什么。”老丈笑了。

    “我……”玉蟬兒一下子懵了,“要問什么?”

    “你要問的是你了不了的那個玉蟬兒?!?/br>
    “是呀,她是誰?她在哪兒?她來自何處?她走向何方?她為何而來?她為何要走?她……”玉蟬兒的心海里立時浮出一連串的問。

    盡管玉蟬兒沒有問出來,老丈卻似完全聽到了,指著她,笑道:“她就是這個人,她來自虛無,她走向虛無,她為美而來,她為美而走……”

    “天哪!”玉蟬兒盯住老丈,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良久,撲地跪下,叩首,“老丈,我的神!”

    “呵呵呵,”老丈捋一把長長的白須,“我是神!我是神嗎?”

    “請問老丈,我的神,”玉蟬兒叩首,“美是什么?”

    “美是中。”

    “什么是中?”

    “中是和?!?/br>
    “什么是和?”

    “和是諧?!?/br>
    “什么是諧?”

    “諧是不諧?!?/br>
    “這……”玉蟬兒有些凌亂,眼睛眨巴幾下,悶頭思忖,“諧是不諧,照此說來,和是不和,中是不中,美是不美……”

    “不諧是諧,不和是和,不中是中,不美是美……”老丈就似鉆在她的心里,樂呵呵道。

    “老丈,你是誰?”玉蟬兒猛地抬頭,盯視他。

    “是呀,我是誰?”老丈再捋一把長須,瞇起眼,看看大海,再看向藍天,似在問,又似在答,“我是誰呢?我不是我嗎?”

    “我曉得你是誰了!”玉蟬兒抿嘴樂了。

    “我是誰?”

    “你是道?!?/br>
    “哈哈哈哈……”老丈美美地捋把胡須,爆出一聲長笑,“道是這樣的嗎?道不是這樣的嗎?”

    “哈哈哈哈,”玉蟬兒也出一聲長笑,開心地拍起巴掌,“我尋到道了!”

    “嘖嘖嘖,”老丈斂起笑,搖頭,“可惜你尋錯了,道不在這兒?!?/br>
    “咦?”玉蟬兒歪頭,“道在哪兒?”

    “我也在尋呢?!崩险煽鋸埖厮南聮嗥鹧壑樽樱瑨嘤幸蝗?,猛地指住她,驚叫,“啊,在這兒,我尋到了,道在這兒!”

    “我?”玉蟬兒指向自己,“是道?”

    “你難道不是嗎?”老丈出口成章,氣勢如弘,“你全身無一處不諧,諧則和,和則中,中則美,美則什么來著?”連拍腦袋。

    “道!”玉蟬兒脫口而出。

    “對了,對了!”老丈歡快地拍手。

    拍著,拍著,老丈變了。

    “先生!”玉蟬兒猛地盯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切如同變戲法一般,那老丈于眨眼間化作她的先生,鬼谷子。

    “先生——”玉蟬兒喜極而泣,一頭撲進鬼谷子懷中。

    “蟬兒!”鬼谷子撫摸她的長發(fā),有頃,讓她并肩坐在一側,指著大海,“看到了吧?那就是道!”

    “是的,先生?!庇裣s兒點頭,“蟬兒明白了,一切皆道。”盯住他,“蟬兒近日感受性命,有一萬個難題求問先生。”

    “呵呵呵,”鬼谷子笑了,“一萬個不多,一萬個不少,但這些都是目,綱舉目張,你要抓住綱才是?!?/br>
    “是的,先生,”玉蟬兒道,“前番蟬兒迷在五臟,被先生導出。但我不能一直守在外面,我必須進去,可一進去,就又迷路了?!?/br>
    “你迷在經(jīng)絡里,是不?”

    “是的,先生,”玉蟬兒急道,“那些經(jīng)絡你纏我繞,如一團亂麻,我……我一進去就走不出來,還請先生導引!”

    “你看好!”鬼谷子站起,移至玉蟬兒前面,后退兩步。

    玉蟬兒定睛看去。

    鬼谷子的衣服不見了,鬼谷子的rou體漸漸虛化,原本的身體變成密密麻麻的網(wǎng)絡,如同披上一只結構龐雜的漁網(wǎng)。

    漁網(wǎng)漸漸虛化,一條脈線陡然亮起,如同天空中的閃電。那閃電嚓的一聲,由中焦?jié)u漸亮至手部,直至拇指尖端,將一個一個的交叉點連結起來,如同點燃一盞盞的燈。那燈始起于中焦胃腕,向下結絡大腸,回循至胃口的賁門xue,上穿膈膜,入于肺內(nèi),再由喉管橫出,至腋下,沿上臂內(nèi)側,行于手少陰和手厥陰之前,下至肘中,沿前臂內(nèi)側上骨下緣,入于寸口,再循魚際,出拇指尖端。之后是其支脈閃亮,從手腕之后,出食指尖端內(nèi)側,與手陽明大腸經(jīng)接作一體。

    天哪,是手太陰肺經(jīng)!

    玉蟬兒的眼睛睜大了。玉蟬兒曉得這條經(jīng)脈,但如此清晰看到,于她還是第一次。

    接著,鬼谷子如同變戲法一般,在玉蟬兒眼前分別展示出他的手陽明大腸經(jīng)、足陽明胃經(jīng)、足太陰脾經(jīng)、手少陰心經(jīng)、手太陽小腸經(jīng)、足太陽膀胱經(jīng)、足少陰腎經(jīng)、手厥陰心包經(jīng)、手少陽三焦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足厥陰肝經(jīng)共十一條經(jīng)脈,加之前面的手太陰肺經(jīng),共計一十二條。

    展示完畢,十二條經(jīng)脈同時閃亮,再后是連絡彼此的絡脈,合計一十五條。絡脈之后,是三百多條橫絡,再后是一萬八千多條絲絡,再后是難以數(shù)記的孫絡。

    待全部的孫絡亮起,鬼谷子全身通透,法象壯嚴,栩栩如生。

    就在玉蟬兒驚愕之時,所有經(jīng)絡盡皆散去,另有一脈閃亮。

    是任脈。

    繼而是督脈,再后分別是沖脈、帶脈、陰蹺、陽蹺、陰維、陽維六脈。

    八脈相繼閃過,與前番經(jīng)絡呈現(xiàn)一般,又都全部閃亮。

    玉蟬兒凝神聚精,將所有經(jīng)絡烙刻于心。

    就在此時,眼前的法象于眨眼間幻滅。

    玉蟬兒揉揉眼,眼前依舊站著鬼谷子,衣冠楚楚,面帶微笑。

    “先生,”玉蟬兒喜極而泣,“我……我以為你走了呢……”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不是有一萬個問嗎?”

    “是的,先生,”玉蟬兒聲音急切,“其實我就一問,您方才所講的綱舉目張,讓我開竅了??蛇@個綱又在哪兒呢?”

    “說得好。”鬼谷子應道,“由綱入手,可提攜全網(wǎng)。要想明白這個綱,你要先明白經(jīng)絡是什么,要明白經(jīng)絡是從哪兒來,為什么來,又是如何運營的?!?/br>
    “是的,是的,先生,您快講?!庇裣s兒迭聲催道。

    “我問你,經(jīng)絡是什么?”

    “經(jīng)絡是……”玉蟬兒略略一頓,“是運營氣血的。”

    “你答的是它們?yōu)槭裁磥??!?/br>
    “那……”玉蟬兒眼珠子一轉,“經(jīng)絡是氣血運行的通路?!?/br>
    “嗯,也算是吧?!惫砉茸愚垡话验L須。

    “也算是并不是是。”玉蟬兒盯住他。

    “是哩?!惫砉茸討?,“經(jīng)絡是氣血運營的通路,你能說說什么是氣血嗎?”

    “據(jù)古人所載,人即氣血,氣血即陰陽。陽成精,陰賦形,精化氣,氣生血。陽主氣,陰主血。是以氣足則神盛,血足則形強?!?/br>
    “呵呵呵,照你這么說,經(jīng)絡就是血管嘍?”

    “難道不是血管嗎?”玉蟬兒眼睛睜大,“如果不是,診病為何要把脈呢?脈搏的搏動,難道不是氣血在運營嗎?氣血運營,難道不是在血管里嗎?不在血管里,氣血又走在何處呢?”

    “這就是你迷路的所在,也是你所要尋求的那個綱?!惫砉茸有Φ?。

    “您是說,氣血是綱?”

    “你方才說,古人所載,人即氣血?!惫砉茸又钢裣s兒,“譬如你吧,就是氣血。你如何去理解你的這個氣血呢?你要站在你之外。什么是你之外呢?就是在你成為你之前。在你成為你之前,你是什么呢?是你父親的精氣與你母親的精氣。父母精氣相合了,你誕生了。父母精氣是如何誕生你的呢?這就是古人所載的,陽成精,陰賦形。這個精與形怎么解呢?還記得我解給你的靈與rou嗎?陽精為神,化生出神、魂、魄、志、意五靈,可稱靈體,也可稱靈魂;陰精賦形,化生出心、肝、肺、腎、脾五藏,供靈體居住。靈體一旦誕生,就需要供養(yǎng),就需要活動空間,陰精于是進一步賦形,你的rou體就完全了,就豐滿了。陰精賦你的是什么形呢?是血,是液,是rou,是皮,是骨骼,是毛發(fā),是你身上所有的可見之物,這就是血?!?/br>
    “氣就是我身上所有由精氣化成的不可見之物,是嗎?”玉蟬兒問道。

    “正是?!?/br>
    “所謂氣血,就是兩個我的合體,一個是我的靈體,一個是我的rou體,靈體由來自父親的陽精化成,rou體由來自母親的陰精育成,是嗎,先生?”

    “是的,蟬兒。你的難題是,你的兩個體是如何合成這個你的!”

    “我明白了,先生!”玉蟬兒眨巴幾下眼睛,豁然開朗,“經(jīng)絡就是我的靈體與我的rou體的連結通道!”

    “呵呵呵呵!”鬼谷子捋須,笑了。

    “它們不是血管,但它們包含血管,因為它們營運的是生命必須的后天氣血?!?/br>
    “呵呵呵呵?!惫砉茸佑质且环?。

    “氣合于血,是以氣絕則身死。”玉蟬兒一發(fā)而不可收。

    鬼谷子捋須鼓勵。

    “可先生,蟬兒還有一問,”玉蟬兒閉目想一陣兒,睜眼,凝視鬼谷子,“經(jīng)絡又是如何連結這兩個體的?”

    “這個就復雜嘍,”鬼谷子應道,“道之理,無中生有。人始生,先成精。精乃陽、陰二神和合,相搏,先身而生。陽神化出神魂魄志意五藏諸神,藏而不見,是謂靈體;陰神化育出五臟六腑、頭顱四肢等,顯而成形,是謂rou體。靈、rou合一,方為完人。靈、rou由何而一?由經(jīng)絡。靈rou之合為先天之精。人初生,體初成,先天之精彌足珍貴,不足以供養(yǎng)二體,是以人體開始源源不絕地由外界輸入供養(yǎng),所有供養(yǎng),是謂后天之精。后天之精為天之精氣,由鼻入肺,供養(yǎng)魄,繼而供養(yǎng)魂神意志。五神得天之精氣,由經(jīng)絡營運,融入于血,以供養(yǎng)陰體。是以人而為人,靈體在先,陰體在后。靈體先知先覺,陰體后感后受。知與覺,感與受,所有溝通,皆由經(jīng)絡。經(jīng)絡不通,百病滋生?!?/br>
    “是哩!”玉蟬兒長吸一口氣,“先生,蟬兒之迷,就在這經(jīng)絡里面。手、足陰陽十二經(jīng),這些蟬兒尚可理清,堪稱正經(jīng),任、督等八脈奇經(jīng)卻是與它們不搭界呢?!?/br>
    “搭界,搭界,怎么能不搭界呢?”鬼谷子笑了,“它們搭的還不是一般的界,是大界?!?/br>
    “可它們是怎么搭的呀,先生?”玉蟬兒急了。

    “你不是熟讀《易》嗎?”鬼谷子盯住她,“為什么不想想這《易》呢?”

    “《易》?”玉蟬兒瞇起眼,半是自語,“《易》與經(jīng)絡有何關系呢?”

    “想想這《易》中,最核心的是什么?”

    “八卦!”玉蟬兒脫口而出。

    “八卦還有什么叫法?”

    “八經(jīng)卦!”

    “它們?yōu)槭裁唇凶靼私?jīng)卦呢?”鬼谷子笑問。

    “這……”玉蟬兒怔了,悶頭思考,有頃,抬頭看向鬼谷子,“它們不會是指這八條奇經(jīng)吧?”

    “為什么不會呢?”

    “可《易》講的是天道??!”

    “沒有天怎么會有人呢?”

    “是了!”玉蟬兒一拍腦袋,抱歉地笑笑,“我讓這經(jīng)絡攪得糊涂哩,竟連根本也忘了呢?!?/br>
    “記起了,你就比照一下,看有何解!”鬼谷子指一下她,目光鼓勵。

    “我想想,”玉蟬兒閉目,良久,搖頭,看向鬼谷子,“先生,這八脈正是蟬兒所苦?!?/br>
    “此八脈既為八經(jīng)卦,指代的正是《易》的八大根卦?!惫砉茸淤┵┙獾?,“八大根卦源出于兩個符號,陰爻與陽爻。八脈中,督脈于臍后,主一身元陽,為乾經(jīng)卦;任脈于臍前,主一身元陰,為坤經(jīng)卦;沖脈主一身陰血,但有元陽居中,為坎經(jīng)卦;帶脈繞腰身而行,內(nèi)系胞宮為陰,外系筋脈,主強力,故二陽在外,為離經(jīng)卦;陽蹺脈交通陰陽,運行衛(wèi)氣,陽入于陰,為震經(jīng)卦;陰蹺脈交通陰陽,運行衛(wèi)氣,陰入于陽,為巽經(jīng)卦;陽維脈溝通六陽經(jīng),故有二陽,為兌經(jīng)卦;陰維脈溝通六陰經(jīng),故有二陰,為艮經(jīng)卦?!?/br>
    “謝先生導引!”玉蟬兒拱手,“這八脈既為根卦,就當生出復卦。這復卦可是手足陰陽十二經(jīng)脈?”

    “正是,蟬兒!”

    “復卦有六十四,而手足陰陽經(jīng)脈只有十二,它們之間——”玉蟬兒眉頭凝起。

    “在《易》中,八經(jīng)卦是一個環(huán),六十四復卦也是一個環(huán)。一個是內(nèi)環(huán),一個是外環(huán)。八經(jīng)卦構成八宮,分別是乾宮、坤宮、離宮、坎宮、兌宮、震宮、艮宮、巽宮。八宮構成內(nèi)宮,首尾相續(xù),無始無終。每一宮又與所有八宮相復,構成八卦,八宮相加,形成六十四卦。六十四卦構成外環(huán),亦是首尾相續(xù),無始無終?!惫砉茸咏獾?。

    “先生,”玉蟬兒急了,“我想知道的是十二經(jīng)所成的外環(huán)如何能搭配八脈所成的內(nèi)環(huán)?”

    “呵呵呵,”鬼谷子笑了,“八與十二,當然不能簡單復加?!兑住窞樘斓溃爸劣谌?,當有所化才是?!?/br>
    “怎么化?”

    “六十四復卦,每一卦有幾爻?”

    “六爻呀!”

    “手足陰陽各有幾經(jīng)?”

    “六經(jīng)!”玉蟬兒答畢,驚叫,“天哪,這六經(jīng)難道合的是六爻?”

    “為什么不是呢?”鬼谷子笑了。

    “可這六十四卦……”玉蟬兒凝眉,“怎么合呢?”

    “合于陰陽?!?/br>
    “陰陽?”玉蟬兒喃聲重復一句,陷入苦思,有頃,抬頭,“六十四卦是個環(huán),環(huán)則無端。若是相合,就得尋個頭緒,這個頭緒在哪兒呢?”

    “你尋一個呀?!?/br>
    “可我……”玉蟬兒撓頭,“該尋哪一個呀?”

    “由道去尋?!?/br>
    “道?”玉蟬兒眨動眼睛,“道即陰陽,一陰一陽謂之道……”猛地一拍腦門,“有了,先生,是既濟卦!”

    “呵呵呵呵,”鬼谷子捋須笑起來,“不愧是蟬兒。說說,你為何選擇了既濟卦?”

    “因為從卦象看,它最均衡,卦象最合于道,所以叫既濟!”

    “它怎么合于道了?”

    “初、三、五為陽爻,二、四、上為陰爻。生命始于陽,成于陰。陽生陰成,陽陰疊加,爻爻相合,六十四卦中只此一卦?!?/br>
    鬼谷子豎起拇指。

    “還有,既濟卦中,上坎為水,下離為火,陰沉陽升,火水相濟,生命得之,最是康泰!”

    鬼谷子再豎拇指,豎畢,美美地捋一把白須。

    “下面該是拿它合于手足陰陽六經(jīng)了!”玉蟬兒顧自說道,“這該怎么合呢?”

    “你是怎么切脈的?”鬼谷子反問。

    “我切脈寸口。”

    “寸口怎么切?”

    “手分左右,切分輕重。左手寸口,輕則小腸、膽、膀胱,重則心、肝、腎。右手寸口,輕則大腸、胃、三焦,重則肺、脾、膽。左為上,右為下,左為始,右為終……”玉蟬兒恍然有悟,大聲叫道,“先生,我得之矣!既濟卦所對象的脈相是,初九,手少陰心經(jīng)、手太陽小腸經(jīng);六二,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九三,足少陰腎經(jīng)、足太陽膀胱經(jīng);六四,手太陰肺經(jīng)、手陽明大腸經(jīng);九五,足太陰脾經(jīng)、足陽明胃經(jīng);上六,手厥陰膽經(jīng)、手少陽三焦經(jīng)?!?/br>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還有何問?”

    “也就是說,”玉蟬兒似乎仍舊未從方才的推斷中拔出來,顧自說道,“作為陰陽最佳配合的卦象,既濟卦是六十四卦中最美的一卦,最合乎道的一卦,人得此卦,必身體康泰。否則,爻動卦動,身則有病,是否?”

    “是呀,是呀!”鬼谷子樂道,“曉得爻怎么動嗎?”

    “就是脈動呀,經(jīng)絡動呀。”玉蟬兒顯然是完全理解了,聲音急切,“把脈中,異常為動。譬如既濟卦,初爻動,則卦動,變?yōu)樯剿?,二爻、五爻動,則變泰卦……”猛然止住,沉思有頃,看向鬼谷子,“先生,是否那爻辭就是治病之方?”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可以試試嘛?!?/br>
    “就試泰卦吧!”玉蟬兒眉頭一動,“卦象是乾下坤上,卦辭是‘小往大來’。爻辭是,‘初九:拔茅茹,以其匯,征,吉;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九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上六: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眉頭擰緊。

    “對呀,析下去!”鬼谷子目光鼓勵。

    “相比既濟卦,泰卦動的是第二與第五兩爻,第二爻的爻辭是,‘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第五爻的爻辭是,‘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第二爻動,與之相應的是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第五爻動,與之相應的是足太陰脾經(jīng)、足陽明胃經(jīng)……”玉蟬兒越說越慢,停住不說了,看向鬼谷子,良久,皺眉,目光求助,“先生?”

    “呵呵呵,”鬼谷子捋一把長須,笑道,“蟬兒,你說說,根據(jù)卦辭,這一卦是講什么的?”

    “小往大來,就是以少得多呀!以少多得,所以泰?!?/br>
    “你做什么事情能夠以少得多呢?”

    “這……”玉蟬兒撓頭。

    “春種一粟,秋收萬?!?/br>
    “種地!”

    “是呀,這一卦就是講種地的,”鬼谷子解道,“乾下坤上,陰陽相交,天地和合,最利于種田??蛇@個田怎么種呢?”

    “我明白了,”玉蟬兒應道,“若按耕種意象去解,耕種的第一步是開荒。初九,‘拔茅茹,以其匯’,當指墾荒。在荒田開墾之后,就進入第二爻,‘用馮河,不遐遺’,就是開渠引水,使墾好的每一片荒地變成水澆地,以備不測。第三爻是不測來了,‘艱貞,無咎,勿恤’,指的是天降旱情,對莊稼不利,但因為有所防備,旱情并不礙事,毋需撫恤。至第四爻,‘翩翩,不富以其鄰’,豐收了,但不可炫富,否則,就會引來災禍。第五爻,居尊不驕,嫁女結心,以裙帶聯(lián)盟得福。最后一爻,‘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是指盛極則衰,要時刻向天告命,居安思危,不可輕動刀兵?!?/br>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的這解頗成意趣,頗得《易》理,難得,難得?。 ?/br>
    “先生甭夸我了!”玉蟬兒一臉憂急,“這與診病有何關聯(lián)?”

    “你可再析呀?!惫砉茸訉б?,“先說第二爻?!?/br>
    “‘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于中行’。”玉蟬兒吟完,瞇起眼睛,“‘朋亡,得尚于中行’?”看向鬼谷子,“先生?”

    “朋者,多也,聚也,比也。亡者,失也,無也?!惫砉茸诱T發(fā)道,“根據(jù)前文,什么多呢?什么失呢?”

    “會是鳥嗎?”玉蟬兒悶頭一時,看向鬼谷子,自語,“‘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指的是開墾出大片荒地,且得到澆灌,開荒則焚林,焚林則失木,失木側鳥不聚,是謂朋亡。第二爻對應的是足厥陰肝經(jīng)、足少陽膽經(jīng),肝膽皆木!天哪,我得之矣,此脈動,則肝膽病,失木,‘朋亡’,診治之方是‘得尚于中行’?!行小褪切杏谥?,不能不開墾,也不能開墾過多,需要退耕還林,使鳥有居,治療原則是用表里和解之方,使肝邪透表而出!”

    “嗯嗯嗯?!惫砉茸舆B嗯三聲,美美地又捋一把長須。

    “以此類推,”玉蟬兒侃侃接道,“第五爻動,病在足陽明胃經(jīng)、足太陰脾經(jīng),爻辭是‘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帝乙為尊,歸妹為嫁女,尊者下嫁其女,是為結心。女兒為他家之人,養(yǎng)于己家,歸妹即送出去。明陽胃經(jīng)若動,基本為實病,嫁其女,即送女出門,意指瀉法。太陰脾經(jīng)若動,基本為虛病。陽明瀉,則太陰實,終了是‘元吉’?!?/br>
    “蟬兒,”鬼谷子不無慈愛地望著她,“你還有何疑?”

    “有有有?!庇裣s兒不肯放過這個機緣,迭聲再道,“如上所述,《易》可解作生命之書。人之生命,可作靈rou二體,靈體為陽,rou體為陰。統(tǒng)御靈體者,為任、督等八經(jīng)脈,統(tǒng)御rou體者為手足陰陽十二經(jīng)脈,是不,先生?”

    “不完全是喲!”鬼谷子笑道。

    “請先生賜教!”玉蟬兒拱手。

    “你可走出自己,遠觀自己,”鬼谷子指著玉蟬兒,“這個你,可以分作二體,一陰一陽。陰者體,陽者氣。陰者形,陽者精。陰者rou,陽者靈。精、氣、靈皆稱陽體。你的陽體得天之‘火木金水土’五氣,化而為‘神魂魄志意’五神,分藏于‘心肝肺腎脾’五臟,堪稱真正的你。這個真正的你是不可見的,是為藏象,寄生于你的陰體,你的顯象,也就是站在老朽跟前的這個你。你的陰體受控于你的陽體。你且說說,你的陽體是如何控制你的陰體呢?”

    玉蟬兒指向自己的頭:“通過這兒,大腦,我的第三個體,意識體?!?/br>
    “正是,”鬼谷子解道,“你的這個意識體可以稱作我們常說的心。五藏神經(jīng)由任督等八脈入主大腦,化生為‘志思神德’四種心力,這四種心力就是意識,也就是心,向你的rou體發(fā)布指令,對其實施控制。任督八經(jīng)脈構成一個環(huán),該環(huán)圍繞五藏神,也就是靈,影響并控制你的意識體,也就是心。十二經(jīng)絡,構成另外一個環(huán),該環(huán)圍繞意識體(心),影響并控制你的身體、四肢。”

    “對的對的,”玉蟬兒恍然悟道,“也難怪十二經(jīng)脈全都與手與足相關,連名字也都不離手足,因為五臟六腑所在的身體主體是不能動的,能動的只有四肢,再就是意識體所在的頭!”

    “呵呵呵呵,”鬼谷子笑了,“你可以這么去解?!痹诘厣袭嫵鰞蓚€圈,一個小圈,小圈外面套著大圈,指里面的小圈,“這個圈是任督八經(jīng)脈所構成的環(huán),它溝通你的五藏神與意識體,就是靈與心?!敝竿饷娴拇笕?,“這個是手足陰陽十二經(jīng)脈所構成的環(huán),它溝通你的意識體與陰體,也就是你的心與rou,你的陽體通過這個環(huán)汲取你的陰體從外界所采集來的各種供養(yǎng),以維持完整的你的生存需要?!?/br>
    “先生,我可否這般理解,”玉蟬兒指著自己的頭,“于我來說,最最重要的應該是這個意識體,就是通常意義上的心。心是個中轉站,通過任督等八經(jīng)脈接受五藏神的指令,再將這個指令通過手足陰陽十二經(jīng)脈傳達給全身,反之亦然,全身的陰體通過十二經(jīng)脈反饋給心,心再經(jīng)由八經(jīng)脈匯報給五藏神,也就是靈,之后聽取靈的指令?!?/br>
    “你可以這么作解?!惫砉茸佑质且环?。

    “換言之,rou體受到損傷,十二經(jīng)脈最先知情,經(jīng)由大腦傳遞給五藏神,五藏神再經(jīng)由大腦發(fā)出指令,以因應這些傷害。是以治傷診病,皆以調(diào)理十二經(jīng)脈為上選,而不是直接去調(diào)理任督等八經(jīng)脈!”

    “是的,蟬兒?!?/br>
    “能夠傷害到五藏神靈的只能是心這個意識體,是以心的情志變化直接決定靈的生存處境,是以才有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等古書記載!”玉蟬兒兩眼放光,似乎悟出了作為人的生命真諦。

    “蟬兒,”鬼谷子笑道,“你有此悟,可以行醫(yī)矣!”

    “謝先生導引!”玉蟬兒拱手。

    “蟬兒,你可知如何為醫(yī)?”

    玉蟬兒怔了,曉得先生另有所指,拱手:“請先生指點!”

    “醫(yī)者分三種,醫(yī)病,醫(yī)身,醫(yī)心。醫(yī)病者,療已病,護陰體,是為下醫(yī);醫(yī)身者,療未病,護大腦,是為中醫(yī);醫(yī)心者,療大腦,護五藏,是為上醫(yī)?!?/br>
    玉蟬兒吸入一口長氣。

    “蟬兒,你可知如何行醫(yī)?”

    玉蟬兒再度拱手:“請先生指點!”

    “行醫(yī)者又分三種,醫(yī)人,醫(yī)國,醫(yī)天下。醫(yī)人者,走鄉(xiāng)穿戶,除患者所苦,是為小醫(yī);醫(yī)國者,入駐宮廷,除邦國所疾,是為中醫(yī)……”鬼谷子頓住話頭,看向玉蟬兒。

    “醫(yī)天下呢?”玉蟬兒急問。

    “醫(yī)天下者,”鬼谷子再捋一把長須,“闡述天人因果,普濟天下眾生,是為大醫(yī)?!倍⒆∮裣s兒,二目期許,“蟬兒,你想行個什么醫(yī)呢?想不想去為大醫(yī)、醫(yī)天下呢?”

    “天哪,”玉蟬兒驚愕,指自己,“醫(yī)天下?我?”

    “呵呵呵,說說,為什么不是你呢?”鬼谷子笑道。

    “先生,我……”玉蟬兒囁嚅。

    “蟬兒,”鬼谷子斂起笑,指向遠處的大海,“看那大海,它波濤洶涌,卻又那么平靜。它浩瀚無際,卻又一覽無余。它就是你的心!天下大亂,缺的不是治家治國,是治天下。天下罹患,缺的不是醫(yī)人醫(yī)國,是醫(yī)天下。”

    “先生,”玉蟬兒輕輕點頭,“蟬兒明白了!”

    “去吧,博覽群書,將先賢所悟、所述、所載融會貫通,悉心體悟,遇到難解之處,就去尋那金童。”鬼谷子看向四周,“咦,小子哪兒去了?”

    “這兒呢!”一個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玉蟬兒看去,是童子。

    童子身后跟著一人。

    天哪,是孫臏。

    玉蟬兒驚喜交集,急前一步,兩手拱起,作禮:“孫兄!”

    孫臏未及反應,一股大力推到她的身上,一個聲音幾乎響在她的耳邊:“了了姐——”

    玉蟬兒乍然回神,見童子的兩手不偏不倚,剛好推在她的酥胸上。玉蟬兒這才記起自己正與童子手足相抵行功,見孫臏后收手行禮,童子手無倚托,就直頂過來了。

    “瞧你!”玉蟬兒白他一眼,半是抱怨,“我好不容易見到孫兄,正要與他說話呢,你哪能……”

    “是孫師弟呀,”童子解釋,“他從后面推我,我沒防備,想收也不住,若是不叫你一聲,人就整個撞到你的懷里了!”

    “你撞呀!”玉蟬兒嗔怪道,“孫兄他……我想念他呢!”略頓,“對了,他的腿是好端端的,看不出來受過臏刑呢!”

    “你見到的是他陽神!”童子笑道。

    “是了!”玉蟬兒也笑了,完全從定中出來。

    “了了姐,我正有一樁事體呢!”童子起身,走向先生榻邊,揭開榻,從榻下拉出一捆又一捆的竹簡,多達十幾捆,一并兒提到玉蟬兒跟前。

    “何物?”玉蟬兒看向這一堆竹簡。

    “是先生送給你的。先生咐吩我取出來,供你參悟!”

    玉蟬兒打開竹簡,目瞪口呆。

    一捆捆的竹簡,全是她未曾讀過的先賢醫(yī)書,其間夾雜著鬼谷子題寫的解注,看墨跡,不少解注的時間并不久遠,想必是先生離谷前才寫下的。

    玉蟬兒淚水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