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為相位陳軫傷懷 會嚙桑蘇張對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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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張儀的輜車緩緩驅(qū)離府門,隱沒在大梁人為給惠王送殯所鏟出來的雪道里,公孫衍輕嘆一聲,轉(zhuǎn)回身子,交待府宰收好相印,轉(zhuǎn)呈魏王,自己踩著積雪回到館驛。 蘇秦、惠施、陳軫、白虎四人聞報(bào)張儀終于走了,無不松出一氣。 最為感慨的是蘇秦??聪蜷T外沒膝深的大雪,蘇秦想到那年雪天,自己從咸陽城單衣出奔,差點(diǎn)兒就凍死在函谷道上,黯然神傷。 蘇秦傷會兒神,猛地想到龐涓,遂進(jìn)客棧的灶房里,親手做出一鍋他們在鬼谷中常吃的稀粥,炒出幾道干菇菜,無一絲兒rou,讓店家備下食籮、七只陶碗并七人所用的箸子,一一碼好,動(dòng)身前往龐府,遞上拜帖。 已升任大魏三軍司庫的龐蔥迎出,引他入府。龐蔥看到架勢,曉得他是來祭龐涓的,直接引他直入家廟,開廟門后走到龐涓靈前,跪道:“哥,蘇哥看您來了!” 蘇秦走到靈前,盯住牌位,話也沒說,淚也沒流,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牌位,凝視足有兩刻鐘。 靈堂靜寂。 蘇秦打開食籮,擺弄好碗箸,轉(zhuǎn)對龐蔥:“蔥弟,拿壇好酒來,店家的酒不夠勁!” 龐蔥應(yīng)一聲,匆匆去了。不消一刻,龐蔥帶著下人,端著幾盤鹵rou等熟食,一壇酒,七只精致的青銅酒爵。 “換成黑陶角器,來七只!”蘇秦指向酒爵,又指向幾道葷菜,“這些一并撤除!” 同為酒器,爵與角是不一樣的。爵代表尊位,依蘇秦六國共相、龐涓武安君之尊,用爵正當(dāng),而角則為通常士大夫的飲器。眼下禮壞了,無論是爵是角,任何人只要有錢,也都喝得起。蘇秦執(zhí)意用角而不用爵,且一定要陶制的黑角,倒讓龐蔥想不明白。不過,既為蘇秦吩咐,就一定是有道理的。龐蔥使下人撤掉幾道葷菜,換回七只陶制的黑色角器,恭恭敬敬地?cái)[在蘇秦面前,再度退到門外。 蘇秦?cái)[好菜肴,指著幾道菜道:“龐兄,這幾道菜是在下炒的,鬼谷里的味道,只是多年沒動(dòng)手,手藝生了,你就湊合著嘗嘗。”將七只酒角一一斟滿,如同送別孫臏時(shí)一樣,端起一只角,“第一只角是先生送給你的,聽說龐兄走后,先生一個(gè)月沒有進(jìn)食!先生這角酒,龐兄得喝下!”朝空中一潑,端起第二只,“第二只是師姐送給你的,在下回過一次鬼谷,師姐專門問起龐兄,心里始終記掛龐兄!對于龐兄遠(yuǎn)行,師姐傷悲呀?!睗姷?,又端一只,“第三只是大師兄送給你的,大師兄向來不喝酒,也不送人酒喝,但送龐兄,想他不會拒絕?!睗姷?,又端一只,“這一只是孫兄送給你的,龐兄之別,最傷心的莫過于孫兄,龐兄走后,孫兄他……拖家?guī)Э冢备按蠛I钐?,這辰光,孫兄他……”蘇秦的眼角濕了,閉目良久,“就在下所知,孫兄知龐兄,龐兄卻并不完全知孫兄啊,孫兄他……好吧,不說了,眼下龐兄已經(jīng)超脫,想必什么都看明白了?!睗姷?,再端起一只,“這一只是張兄送給你的,今日看來,知龐兄的,莫過于張兄。這一只是相知酒,請龐兄喝下?!?/br> 幾案上還剩最后兩只角子,里面盛滿酒。 蘇秦沒再說話,一手端起一只,將兩只碰過,仰脖飲掉一只,亮亮底,無一滴滴下。蘇秦將另一只潑向空中,將酒角擺好,起身,朝靈位深深一躬,大步走出。 候在門外的龐蔥迎上,見蘇秦的架勢是要離開,悄聲道:“蘇兄,想不想看看您的世侄?” “世侄?”蘇秦怔了。 “叫龐滔,名字是先王為他的小外孫起的!” “龐兄他……”蘇秦方知是龐涓之子,驚喜。 “蔥弟已經(jīng)稟報(bào)阿嫂,她抱著小侄在府堂候您呢!” 蘇秦趕至府堂,與瑞蓮公主見過禮,抱過龐滔,左看右看,由不得想到自己的女兒姬蘇菲菲,卻不知今在何處,淚水濕了眼眶。 蘇秦正與瑞蓮公主敘些禮節(jié)上的話,宮中有旨跟到,說是襄王召請?zhí)K秦。 原來,襄王得報(bào)張儀辭印的事,也聽到蘇秦回來的風(fēng)聲,遂使宮人至客棧召請,一路追尋到武安君府。 入宮已是后晌申時(shí)。 覲見禮畢,蘇秦抬眼望向這個(gè)他還不很熟悉的大魏新王。 魏嗣身板子壯碩,臉上卻疲態(tài)畢現(xiàn)。最近發(fā)生太多的事,尤其是趙妃的死及惠王的駕崩,讓他于崩潰中又莫名得福。本就疲憊,這又沒了約束,魏嗣遂不顧大喪禁忌,將宮中他早就瞄上的幾個(gè)嬪妃召進(jìn)先王的御書房里一一臨幸,所剩不多的精氣神就被他抖落光了。 但這些隱事蘇秦不知。蘇秦盯住他看,是這些年來他所養(yǎng)成的習(xí)慣,只要見到重要對手,他總是先以目戰(zhàn)。 “蘇子,”襄王禁受不住他犀利的目光,干笑一聲,開口,“你來得好呀,寡人一聽說你來,啥也不顧,就使人召請?!?/br> 蘇秦收回目光,拱手:“謝王上偏愛!” “寡人召請你,是有樁大事相商!”襄王指了一下擺在幾案上的相印,攤開來,“張相國走了,你看此物交給何人掌管合適?” 蘇秦曉得魏嗣不會拐彎兒,但沒有想到他這般直截,略略一頓:“公孫衍如何?” “寡人也是這個(gè)意思!”襄王笑了,將相印推到一側(cè),看向蘇秦,“這事兒定下。你先對他講一聲,寡人很賞識他,明天就召請他,三日之后拜相。另外還有兩事,一是你那個(gè)縱親,寡人決定入了,咋個(gè)入法,你定。寡人把魏國交給你,放心。秦國不是東西,尤其是張儀那廝,寡人早就看他不順,恨得牙根癢癢的!” “謝王信任!”蘇秦拱手。 “二是先王的大禮,一并托付你了!”襄王拱手,打個(gè)哈欠。 “先王大禮為內(nèi)事,”蘇秦略一沉思,“王上還是交由相國為宜!” “也好?!毕逋踉俅未騻€(gè)哈欠。 見他哈欠連連,蘇秦拱手辭歸。 襄王揚(yáng)手送客,回到御書房,剛在榻上躺下,天香不請自到。 “王上!”天香笑臉盈盈。 “哦,是愛妃呀!”襄王眼睛沒睜。 “王上,”天香在他身邊坐下,搭手在他額上,撫摸一下,“好端端的,大白天怎么臥榻了?” “寡人連臥個(gè)榻也不能嗎?”魏嗣回懟一句。 “嘻嘻,”天香脫去衣服,鉆進(jìn)他的被窩里,摟住他,在他耳邊悄道,“奴家曉得王上這辰光要臥榻,這不……” 襄王眉頭微皺,朝里挪挪,讓出地方:“說吧,是啥事兒?” “聽說王上要封相了,封誰?” “公孫衍!” “臣妾以為不妥?!碧煜愕哪樕弦琅f笑盈盈的。 “咦?”襄王驚愕,盯住她。 “想當(dāng)年,公孫衍使盡門路想當(dāng)相國,王上曉得先王為啥不讓他當(dāng)嗎?” “曉得呀,”襄王應(yīng)道,“因?yàn)樗窍喔T人?!?/br> “是呀,”天香應(yīng)道,“先王尸骨未寒,王上就拜先王屢棄不用的人為相,天下人會怎么看?王上的在天之靈還沒走遠(yuǎn)呢。再說,他是個(gè)門——” “門人怎么了?”襄王截住她的話頭,“秦人還讓他做過大良造呢!” “可秦人為什么又不讓他做了?” “這……”襄王略頓,“韓人不是又讓他做了嗎?” “韓人哪,”天香笑了,“大王難道想與韓王平起平坐嗎?” “那……”襄王忽地坐起來,盯住天香,“你說,讓誰做相國合適?” “老惠施呀,”天香給出人選,“先王不是一直用他嗎?是張相國把他趕走的!大王若是起用惠施,一是先王高興,二是服眾!” “老惠施?”襄王吧咂幾下嘴皮子,“嘿,寡人真還……”重又躺下。 “剛才覲見的那個(gè)人……”天香的聲音更柔,頓住,嘴角朝前殿努一下,目光征詢。 “蘇秦?!毕逋踵絿伋鰞蓚€(gè)字,打起鼾聲。 天香倒吸一口寒氣。 蘇秦回到客棧,直接來到公孫衍舍,將襄王的話約略講了,并說翌日王上將召見他。公孫衍沉思良久,微微點(diǎn)頭,算是應(yīng)下。 無論如何,對于魏國,公孫衍是割舍不下的。 然而,第二日,從早上開始,蘇秦、公孫衍一直候到天黑,未見宮人召見。公孫衍本就是個(gè)心細(xì)的人,見是這般光景,臉色漸漸陰沉。蘇秦不便說話,也不便去宮里打聽,于第三日又候一日,到第四日凌晨,公孫衍不顧地上正在化去的雪,與白虎一起,起車回韓。 顯然是卡住點(diǎn)了。公孫衍的前腳剛走,宮中就來人召請,不過,被召請的是蘇秦與惠施,并不是公孫衍。 “聽說韓相走了?”襄王看向蘇秦,有意說出“韓相”二字。 “走了?!碧K秦淡淡應(yīng)道。 “唉,”襄王輕嘆一聲,“寡人原說前往客棧拜望他的,可……先王這兒,實(shí)在是脫不開身哪?!?/br> 蘇秦輕嘆一聲。 “惠相國!”襄王轉(zhuǎn)向惠施,拱手。 “稟王上,”惠施拱手,慢悠悠道,“草民惠施不敢當(dāng)相國高稱!” “哈哈哈哈,”襄王揚(yáng)手笑道,“惠相國原本就是魏國相國嘛,先王在世時(shí),多次向寡人念叨相國的好,寡人雖說無德,卻也不敢有負(fù)先王,這請您來,就是想拜您老為相,還望老相國不辭!” 惠施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個(gè),先是一怔,繼而眼睛閉起,面前浮出棺木中惠王黑紫的軀體,良久,微微睜眼,拱手:“謝王上垂愛!只是——”輕咳一聲,吐字清晰,“一是草民老矣,不堪驅(qū)使,此來是為訣別先王,非為他事;二是草民將行,好友莊周約定老朽前往南方暖和的地方逍遙自在去,草民應(yīng)下他了,不可食言。草民區(qū)區(qū)薄愿,還望王上垂念,收回成命!” 竟然有人拒絕大魏相印,襄王倒是未曾料到,一時(shí)懵了,看向蘇秦。 蘇秦閉目。 “王上,如果沒有別的事,草民告退!”惠施拱手,起身,緩緩?fù)顺觥?/br> 襄王一臉錯(cuò)愕地看著惠施從他的眼前一步一步地退到殿門處,緩緩轉(zhuǎn)身,出門,走向門外的臺階。 “王上,”聽到惠施原本很輕的腳步聲消失在殿前的路上,蘇秦拱手,作勢起身,“臣亦……” 話音剛落,襄王急了,揚(yáng)手:“蘇子留步!” 蘇秦穩(wěn)住身子,坐直,看向襄王。 “這這這……”襄王算是回過神來,苦笑一聲,攤開兩手,“寡人本欲聽從蘇子,將相印交給公孫衍,沒想到他……竟然走了,寡人改相惠施,沒想到他又……”略頓,“百官不可無人節(jié)制,相國人選,還望蘇子另行舉薦!” “臣再舉一人,請王上圣裁!”蘇秦拱手。 “何人?”襄王傾身。 “陳軫!”蘇秦應(yīng)道,“熟悉魏國的人,除去公孫衍,當(dāng)屬陳軫!” “陳軫哪,”襄王鼻子微微動(dòng)了下,“是個(gè)人選,容寡人斟酌一二。” 于陳軫來說,朝思暮想的大魏相國之位,似乎比任何時(shí)候都離他更近。龐涓、張儀相繼離開,朱威死了,小小魏國裝不下蘇秦,公孫衍、惠施這又……思前想后,除自己之外,魏國真還沒有合適的相府人選。 送別惠施,陳軫越想越舒坦,眉開眼笑地哼起他小時(shí)候?qū)W到的家鄉(xiāng)調(diào)情小調(diào),邊哼邊用指節(jié)在幾案上敲打節(jié)拍,胖碩的身軀隨著節(jié)拍左右晃動(dòng):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懮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陳軫一旦開心,就會將這支曲子連哼三遍。 此番陳軫剛剛哼過兩遍,蘇秦進(jìn)來了。 “哈哈哈,”蘇秦笑道,“陳兄這是思念嫂夫人了吧?” “嘿,”陳軫緊忙拱手,指下對面席位,“真還想到她哩!”壓低聲音,“你這個(gè)白嫂子一心一意想要給你生個(gè)小侄子!” “生沒?”蘇秦笑問。 “快了!” “祝賀,祝賀!”蘇秦拱手道賀,“嫂子幾個(gè)月了?” “還沒有那么快,”陳軫呵呵樂道,“不瞞兄弟,在下倒是播過不少種子,可就是沒有一顆是冒芽的!你的白嫂子急了,以為是地不肥,就請醫(yī)師把脈,醫(yī)師把完她的,又把在下的,臨走時(shí)悄悄叮囑在下少喝點(diǎn)兒酒,這不,陳兄我發(fā)誓戒酒了。無論如何,得長出個(gè)能發(fā)芽的種子,是不?” “哈哈哈哈,”蘇秦讓他逗樂了,“是好事情就急不得!” 陳軫斂住笑,盯住他,話中有話:“聽說魏王請兄弟入宮,別是有啥好事情了?” “是個(gè)不好不壞的事情,”蘇秦直入主題,“魏王欲請惠施做相國,惠相國婉拒了?!?/br> “這……”陳軫驚愕,“惠相國他……怎能拒作相國呢?” “說是要與好友莊周逍遙自在去?!?/br> “嗯嗯嗯,”陳軫連連點(diǎn)頭,“在下有幸見過莊周,嘿,真是個(gè)神人哪。他的夫人死了,他非但不哭,還敲著盆唱歌?;菹鄧疽?zé)他幾句,沒想到反還讓他得了理,將惠相國責(zé)了個(gè)啞口無言!”回到主題,“惠相國拒做,魏王這要拜誰呢?” “魏王要在下舉薦,在下舉薦陳兄了!” “哎喲喲,”陳軫起身,施個(gè)大禮,“我的好兄弟呀,你這這這……這不是要將老哥放在火頭上烤嗎?” “不瞞陳兄,”蘇秦語氣鄭重,示意他坐下,“除陳兄之外,在下真還舉不出來一個(gè)合適的人?!币荒槆?yán)肅,“我們好不容易將張儀擠走,使魏國回歸縱親,但……未來的路并不好走,天下和解,重在三晉,魏又居于三晉之中。居中則樞,魏國當(dāng)是天下之樞,秦國不會輕易放棄,張儀斷也不會。陳兄肩上的擔(dān)子,比任何人都要重??!” 蘇秦一番話,說得陳軫心里熱乎乎的,臉上浮出慚愧之情。是的,蘇秦思考的是縱親大局,而他陳軫所想,不過是個(gè)區(qū)區(qū)相位。 “蘇子放心,”陳軫油然起敬,鄭重拱手,“蘇子合縱長策,蘇子良苦用心,軫無不感同身受。只要陳軫在魏,魏國就是蘇子的!蘇子但有驅(qū)使,軫竭誠盡力!” “有陳兄此言,秦?zé)o虞矣!”蘇秦伸手,陳軫雙手握住。蘇秦加上另一只手,四只大手結(jié)在一起。 然而,事情并沒有按照二人的設(shè)計(jì)進(jìn)展。陳軫加害龐涓一家的故事在魏國人人皆知,跟從龐涓做副將多年的襄王從心底里排斥陳軫。 更要命的是天香。陳軫知道得太多了。陳軫的機(jī)敏及謀算,尤其是他如何設(shè)套公孫鞅并在楚國陷害張儀的舊事,身為黑雕臺高層的天香全都知情。從某種程度上講,于秦國而言,陳軫是個(gè)比公孫衍更不好對付的主,一是因?yàn)樗孟駰l泥鰍,二是因?yàn)樗谋澈笫钦殃?,大楚的令尹。因而,?dāng)魏嗣一提到陳軫,天香就彈跳起來,一連說出四五個(gè)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