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遇高師蘇秦悟局解困子張儀使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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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墻處是一個帶有圍欄的木榻,榻上罩著帳幔。 “夫君請看!”紫云揭開帳幔,現(xiàn)出一個小生命。 是一張正在酣睡的甜美的臉。 “誰的孩子?”張儀問道。 “夫君的呀!”紫云一臉甜美,輕輕拍著她。 “我的?”張儀驚呆了,盯住她的臉,“我張儀的?” “是的?!弊显票鸷⒆?,“她一歲多了,會叫大大了!” 張儀這才記起,孩子該當(dāng)是他上次回來時所下的種,轉(zhuǎn)眼已經(jīng)兩年多了。 “抱抱!”紫云將孩子遞給張儀。 張儀抱起,依舊怔著。 顯然,他完全沒有料到會有這個孩子,更沒有準(zhǔn)備好去抱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孩子。 “夫君,”見他毫無喜悅,紫云急了,輕聲啜泣,“臣妾無能,未能為夫君生出一個小公子,夫君別是……不高興了吧?” “高……高興……”張儀這才反應(yīng)過來。 是的,這是他張儀的孩子! 張儀在她的小臉蛋上輕輕一吻,淚水流了出來。 “夫君,臣妾一定再為你生個公子!”看到他的淚水,紫云一臉幸福,用力捉住他的手。 “叫什么名字?”張儀問道。 “她還沒有名字呢!”紫云附他耳邊,聲音輕柔,“就等夫君回來!” “那就叫她嬴薔吧!”張儀略略一想,將孩子放回榻上,在她臉上又吻一下,“嬴薔,做個好夢喲,阿大明天再陪你玩!” “夫君,”紫云驚詫,“您不讓她姓張?” “還是姓嬴好!”張儀給她個笑。 “叫她張嬴薔,成不?”紫云眼皮連眨幾下,折中道。 “嬴薔!”張儀斂住笑,語氣斷然。 張儀陪女兒耍了一天,就讓小順兒駕車前往河西張邑祭祖。 待他回到咸陽,秦惠王旨令伐齊的詔命就下來了。詔命分別下達(dá)四人,一是任司馬錯為主將引軍五萬伐齊,二是任魏章為主將籌備伐蜀,三是任公子疾為特使出使燕國,四是命公子華調(diào)動所有黑雕配合三路部署。 不知何故,張儀不想再在咸陽多待一天,在得到秦王旨令的次日就引魏國使團(tuán)回返。 出咸陽走有三十余里,張儀吩咐副使史舉率團(tuán)先行一步,向魏王稟報秦王詔命伐齊的喜訊,自帶幾個貼身隨從悄無聲息地馳往終南山方向。 由于需要向山中軍營運(yùn)糧,一條馳道早已修通,沿山谷繞來拐去,直抵寒泉谷外。張儀的車馬沿馳道馳至司馬錯早年訓(xùn)練的軍營,在前行無轍時,吩咐隨從就地歇足,自向高山攀去。 越過山埡就是寒泉谷了,張儀的腿輕快起來。 又是春暖花開。 一間充滿山花的草舍里,香女與林仙姑相對而坐,抵掌行功。 功畢,二人收掌。 “師妹,”林仙姑沖香女淡淡一笑,“賀喜你,你的體內(nèi)氣血充盈,濕寒之毒完全排除,一絲絲兒也沒了!” “謝師姐行功!”香女拱手。 “師妹謝錯了,是你自己的功呀!”林仙姑又是一笑。 “師姐天天幫我,怎么會是我自己的功呢?”香女不解了。 “這么說吧,”林仙姑指著舍中一盆正在盛開的蘭花,“師姐初見它時,它受了重傷,隨泥石流滾下來,根須在外,葉片裹進(jìn)泥石里,在陽光照射下奄奄一息,已近干枯。師姐拿它回來,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將它放進(jìn)這個盆里,培土,澆水,然后,它就自己活轉(zhuǎn)過來,自己療好創(chuàng)傷,長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開出這般漂亮的花,滿屋子都是它的香氣。” “可……如果師姐不拿它回來,不把它放進(jìn)盆里,不培土,不澆水,不呵護(hù)它呢?”香女盯住她。 “這是它的緣分!”林仙姑看向蘭花,“它生長在一個注定要滑坡的地方,這是它的命。它隨著泥石滾下來,又遇到我,被我栽種在這只盆里,這是它的運(yùn)。它因我而活,我因它而開心,一切都是渾然天成的。我們誰也不欠誰,它不需要謝我,我也不需要謝它,是不?譬如師妹,你遇到張儀,又離開張儀,來這谷里從師父修道,之后才是我們一起修煉,一起行功。你因為用心行功而逼出全身寒氣,我因為有師妹陪伴而天天開心。一切皆是你的運(yùn)、你的遇,也皆是我的運(yùn)、我的遇。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你不需要謝我,我也不需要謝你,是不?” “香女明白了,師姐!”香女甜甜一笑。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在門外停下,賈舍人的聲音傳進(jìn)來:“香女,張儀來了,在客堂里等你,師父請你過去一下!” 香女的笑臉僵住了。 賈舍人的腳步聲遠(yuǎn)去。 林仙姑起身,走到蘭花前,欣賞它的花瓣。 香女緩緩看向林仙姑,聲音幾乎顫抖:“師姐……” “它完全康復(fù)了,它開出花兒了,我得把它移栽到寒泉旁邊的石縫里,讓它得大自在!”林仙姑端起花盆,給香女一個笑,走向舍外。 香女起身,緩緩走向師父寒泉子的草舍。 香女推開舍門,見寒泉子正襟端坐,正在候她。 “師父——”香女跪下,淚水出來。 “過來!”寒泉子招手。 香女跪前幾步,頭靠在寒泉子的膝上。 “師父,弟子……不想見他……”香女泣道。 “孩子,”寒泉子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道法自然,自然就是你的心。你想見他,你就見他;你不想見他,你就不見他?!?/br> “謝師父指點(diǎn)!”香女止住泣,緩緩起身,腳步堅定地走出去。 香女沒有回她的草舍,而是徑直走向林中小徑,直向山林深處走去。 香女走入一塊人跡罕至的地方,入林,在一棵大樹下面的厚厚落葉上正襟坐下,深吸數(shù)次,調(diào)勻氣息,閉目入靜。 光陰寸移,日頭西照,林中幽暗下來。 遠(yuǎn)處傳來“嚓嚓……沙沙……”的踐踏落葉聲。 聲音在林中打轉(zhuǎn)。 聲音越來越近。 聲音在十?dāng)?shù)步外消失。 香女的呼吸不再均勻,香女的身體微微顫抖。 香女拿出幾年來的所有修持之力控制自己,平復(fù)自己內(nèi)中的狂亂。 香女安定下來,身體不再顫抖,呼吸再度均勻。 香女靜如一株風(fēng)干的枯木。 聲音再度響起來,一個人在她對面坐下。 一切恢復(fù)安靜。 鳥兒歸林,日頭落山,林中一片幽暗。 香女、張儀猶如兩段枯木,誰也沒動。 將近一更,月上東天,縷縷柔光透過鄰近的樹梢射進(jìn)林中,照出斑駁的亮點(diǎn)。 香女動了一下,站起來。 “坐下?!本驮谙闩煲酒饡r,張儀說話了,聲音雖然輕柔,語氣卻是命令。 香女稍稍哆嗦一下,復(fù)坐下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過有多久,香女憋不住了:“你……怎么尋到這兒的?” “我在鬼谷守五年,谷中的每一片樹葉都是我的朋友?!睆垉x說道。 “你……好嗎?” “不好?!?/br> “怎么了?” “於城君夫人生了個公主,會叫大大了?!?/br>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后,香女柔聲道:“於城君喜得公主,小女子祝賀了!” “我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嬴薔!” 又一陣沉默過后,香女接道:“好名字!” “於城君夫人還想再生個公子!” 香女接得快了,聲音平淡下來:“有兒有女才是好!” “於城君不會再讓她生了!”張儀的聲音陰冷,寒人。 “為什么?” 張儀沒有應(yīng)聲,林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月上頭頂,被龐大的樹冠實實擋住,四周朦朧。 遠(yuǎn)處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是某個小動物遭遇獵手了。 香女打個寒噤。 “香……女……”張儀改坐為跪,聲音顫抖。 “於城君,有什么你就說吧!”香女正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聲音愈發(fā)平淡。 “我……想你……”張儀的聲音緩緩出來,幾乎聽不見,但在這靜寂的夜里,在香女的耳邊,卻如平空炸響的驚雷。 香女顯然沒有料到會是這幾個字,身體劇烈顫動,卻沒有一絲聲音出來。 “一直……一直想你……” 香女顫抖得更厲害了。 “在大梁,在咸陽,在軍帳,在車上,在……在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張儀似是忘記了香女,忘記了是在這林莽里,顧自呢喃他的感受。 香女抽泣起來,抖著身子,強(qiáng)忍著不發(fā)出聲音。 “多少個夜里,我醒過來,卻嗅不到香,我……我傻傻地坐著,坐在空空的榻上,想著你……想著這個世界上除娘之外唯一愛我、將一切都托付給我的女人……”張儀依舊在呢喃。 香女哭出音來。 “多少個夜里,我就這樣坐著,坐著,坐著,一直坐到天亮,望著該是你躺的地方,回味著該是你的體香,回聽著你曾說過的每一個夢話……”張儀的聲音越說越低,連香女也聽不見了。 香女里里外外,完全麻酥了。 “我的……夫君哪……”香女一頭撲進(jìn)張儀懷里,泣不成聲。 張儀抱住她,抱緊她。 香女回應(yīng)著他的熱烈,陽氣充盈的軀體自里而外散發(fā)出濃烈而久違的香。 月亮西行,鉆入山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