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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遲有時候會懷疑自己身上可能散發(fā)出寒氣、腐臭味或不祥的黑色光芒,使得人群遠(yuǎn)離他。周岐卻逆流而上,捧著一顆熾熱的心企圖靠近他。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哦?比如?”徐上將勾出一抹玩味的笑,他收起拐杖,慢慢趴伏到周岐背上,兩條曾勒斷過無數(shù)敵人頸骨的胳膊輕輕搭上那副寬厚可靠的肩膀,他用冰涼的手摩挲周岐頸側(cè)繃起的青筋,聲音放得很輕,宛如誘哄,“說說看?!?/br> 遍布槍繭的粗糙的指腹威脅著脆弱的大動脈,周岐有理由相信,只要他敢說錯一個字,立馬可能血濺當(dāng)場。 有點刺激。 他動了動喉結(jié),咽下已滾至舌尖的話,然后沉默地收攏手臂,雙手抓住徐遲的腿,背起人低頭往前走。 耳邊,徐遲用低沉磁性的嗓音笑起來,他很少笑,笑起來也不怎么可親:“怎么,敢想敢做,就是不敢說?” “我敢說?!敝茚_下頓了頓,胸膛高高抬起,似乎吸進(jìn)了一大口混濁的空氣,只聽他問得短促,“我敢說,你敢聽么?” 背上的人頓時無話。 就是敢聽,聽了之后呢? 想好如何回應(yīng)了嗎? 徐遲陷入沉思。 這是個不可破的僵局。 周岐哂笑,嘴角朝兩邊自嘲地扯開:“嘴巴長在我身上,說不說是我的事。但耳朵長在你身上,聽不聽卻由不得你。你要不想聽,我再強(qiáng)行擰著你耳朵扯著嗓子往里灌,不大好,這樣搞得我很沒面子,你也很煩。我不想你覺得我煩,更不想你避我躲我,尤其是后者,我對這個挺敏感的,你最好別戳我開關(guān)。至于那些我想說也敢說的,等你哪天真的想聽了,敢聽了,我再一字不落地說給你聽?!?/br> “嘿嘿,沒想到吧?岐哥其實也可以很體貼的?!彼终f,“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自顧自說了一長串,看似一直在妥協(xié)退讓,但態(tài)度很堅決。 老子對你就是這么個想法,你暫時沒法接受,沒關(guān)系,遲早有你接受我的一天。 自此,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將破不破,岌岌可危,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存在。 徐遲也就是這時候才驚覺,周岐對他的想法不是尋常小年輕之間的小打小鬧,這人似乎有點認(rèn)真。 是很有點認(rèn)真。 徐上將第一次感覺有點無處下手,他活了這么些年,功勛卓著,戰(zhàn)績斐然,履歷表打印出來洋洋灑灑能出本書,但于感情那一欄上,幾近空白。 他以擬定軍事作戰(zhàn)方案的思路嚴(yán)肅思索了半天,得出的結(jié)論不是周岐這孩子有病,就是周岐這孩子瘋了,可周岐既沒病也沒瘋,他好好兒的,他只是一時間哪根筋搭錯了…… 徐上將不免有些焦慮,因為事情的發(fā)展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掌控,而且他無力往回拉扯。 許多年前現(xiàn)實就給他上了寶貴的一課,妄圖掌控人心的統(tǒng)治者都將被人心顛覆。他不能重蹈前人覆轍。 “嗯?怎么不說話了?”長久的沉默讓周岐有點不安,他掂了掂肩,肩膀上的腦袋隨即跟著晃了晃,“嬌嬌哥哥?睡著了?” 徐遲沒應(yīng)聲,他根本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假模假樣地維持高冷。 但周岐真以為他睡著了,忿忿然嘟囔起來:“既然你睡了,那我就不忍了。剛我都看到了,你是不是拍小丫頭腦袋了?怎么著,還挺寵粉的唄?真不是我想太多,你也老大不小了,年紀(jì)拿出來一炫耀都能當(dāng)爺爺?shù)娜肆耍懿荒茏⒁恻c兒行為舉止?是,你覺得你那是長輩對晚輩的呵護(hù),但你也不想想,一沒有啥血緣關(guān)系的叔叔頂著張倍兒帥的臉成天在眼前晃悠,還牛逼哄哄的,本事大的不行,哪個少女不心動?別說少女了,少男我看都懸,別說少男了,就我這種……” 話嚼到一半,可能是吵了徐遲的清凈,周岐感覺到一只手按在了他頭上。 周岐頓時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雞,慫得沒了聲兒。 等了三秒,那只手動了,跟摸狗似的,捋了捋周岐的寸頭,撤走之前還特地拍了拍。 這人肯定都聽見了,現(xiàn)在拍他頭補(bǔ)償呢。 周岐有點沒臉,趕緊往回找補(bǔ):“不是,先聲明啊,我不是嫉妒,我就是提醒你……” 徐遲嫌聒噪,就又拍了拍他的頭。 周岐于是滿足了,不鬧了,腳步都變輕快了。 從西側(cè)小徑繞過佛堂,再穿過僧侶住的禪室,推開門是一條石子鋪成的彎曲下坡的小路,小路盡頭就是桑吉說的用來發(fā)愿的蓮花池。 隔著老遠(yuǎn),周岐就聞到蓮花特有的清甜香氣,心中很是納罕,這地方海拔高,晝夜溫差大,按理說,不是蓮花這種嬌氣的水生類花卉的理想繁殖地。 但話說回來,蓮花是佛教圣物,宗教色彩濃厚的地區(qū)想方設(shè)法要種出蓮花來,估計也不是什么難如登天的事。 “對了,你之前說話被我打斷了,你說你在壁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周岐忽然記起這么一茬。 他說話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思維比較跳躍,徐遲早就習(xí)慣了,沒有什么障礙地順著話頭接下去:“壁畫上描繪的是雙生佛的傳說?!?/br> “雙生佛?”周岐皺了皺眉,“你說掩面佛和狗頭嬰神???” 徐遲:“不然呢?還能有誰?” 周岐噢了一聲,問:“具體講的什么?” “掩面佛和嬰神本來是一對連體雙胞胎,自降生起就共用一個心臟和一個頭顱,但二人卻有不同的思想和人格?;\統(tǒng)點來說就是,掩面佛比較善良,與人們相處很和諧,而嬰神比較壞,調(diào)皮搗蛋愛惡作劇,也把握不好分寸,闖了幾次禍后就慢慢被人嫌惡。長此以往,人心偏頗。某一天,村里鬧瘟疫,來了一位高僧,高僧的道行無法祛除瘟疫,卻能用法術(shù)將連體的兩人分開,但如若分開,心臟和頭顱只有一個,兩人中也就只能活一個。當(dāng)時,兄弟中的一個正巧染上瘟疫,奄奄一息,不分開,感染之后兩個都得死,分開了,起碼還能活一個。所以村民們就擅作主張,求高僧將兄弟倆分開了。不難猜,被奪走心臟和頭顱的是嬰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