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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是的?!毙爝t與那只被擾了清夢起床氣特別大的飛蛾眼對眼。但這個做法,不知道會給被強行喚醒的飛蛾造成什么影響。 后半句話徐遲沒說,因為不管會有什么影響,他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 抉擇的兩頭往往都是生命,有時僅僅是數(shù)量多少的問題,徐遲活了這么多年,做出的抉擇不知凡幾,有人說他冷血殘暴是個極度利己者,也有人說他是個審時度勢的優(yōu)秀政治家,但事實是,他只是站在了需要做出抉擇的位置,他必須做出抉擇。 周岐聞言,馬不停蹄地轉身去找尋孫勰的名字。 這看起來簡單的事,費了他們好大功夫,因為滿墻歪七扭八的字體實在是令人目不暇接,加上光線昏暗,周岐瞪得眼睛都酸了,終于在一個小角落里找到了孫勰那小子秀氣得跟大姑娘似的名字。 “撞鐘”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精準無誤。 孫勰迷迷瞪瞪醒來,飛到墻頭上,看見底下兩個揮舞著手臂的小人影時差點一頭栽下來,他緩緩降落,趴下,歪著頭,出自內(nèi)心地發(fā)出質疑:“嗚咕?” “先別嗚咕了,沒時間解釋,趕緊的,先帶我倆去大峽谷,路上慢慢說?!敝茚鸺被鹆堑馈?/br> 孫勰雖然現(xiàn)在是個蛾子,還是個看起來不大聰明的蛾子,但好歹以前是個人,起碼的戒心還是有的,他看看一邊還在兀自掙扎試圖把口器從墻里拔出來的同類,又看看盛氣凌人的周岐,嗚咕了一連串。 “你再咕,是人是蛾都要完?!毙爝t陰森森地斜乜著他。 剛說完,轟隆隆,大地深處又傳來一連串悶響,宛如深沉的嘆息。 與此同時,地面的傾斜度再度變小。 一排排站立的飛蛾受重力支配,齊刷刷倒伏一片,就像接連傾覆的多米諾骨牌。 孫勰被這突變震驚了,驚悚地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陣,他乖乖伏下身子,周岐與徐遲相視一眼,先后登上這架無任何安全措施的小型飛機。 再次夜游上翹面,俯瞰地面,短短一日內(nèi),景色大相徑庭。 蔥郁的樹木開始落葉,爭奇斗艷的花簇漸次枯萎,就連清澈的湖面也開始變得渾濁骯臟,那些半透明的藍色蘑菇病懨懨地收起小傘,因失水而皺縮,母花花田里已然光禿禿一片,成了不毛之地。衰敗,如惡魔延伸出的爪牙,漸漸侵蝕這片綺麗的大地。 聽了周岐耐心的講解,又親眼目睹上翹面的變化,孫勰拍打翅膀的頻率陡然加快。 帶著點涼意的夜風刮得臉蛋生疼,徐遲瞇起眼睛,把下巴往豎起的衣領里埋了埋。一個細微的動作罷了,周岐卻準確地捕捉到,敞開外套,粗暴地把徐遲的頭按進了懷里,兩條胳膊一收,禁錮住,不讓徐遲有一絲掙脫的機會。 口鼻突然間被男人的體味強勢霸占。 徐遲掙了掙,沒掙動,不明所以,悶悶地“嗯?”了一聲。 按著他頭顱的那只大手卻始終沒有動靜。 徐遲安靜等待著。 好一會兒,手的主人才別別扭扭地開口:“你問我怕不怕死,我真的不知道。我說了你別笑話我,我其實很少思考這種比較有深度的問題。” 看出來了。 徐遲心道。 周岐說話時帶動著整個胸膛都在有規(guī)律地輕微震動,這種震動意外地使人安心。衣衫下溫熱的肌膚熨著冰涼的臉頰,像潤物無聲的熱水,這種再適宜不過的溫度也很舒服。徐遲于是放任自流,放松全身繃緊的肌rou,冷哼一聲,不動了。 又隔了一陣,徐遲感覺到自己身體的重心幾乎全部壓在周岐身上,于是知道孫勰開始往下俯沖,到達目的地了。 周岐在這時開口,接了沒說完的下半句:“但我挺怕你死的?!?/br> 徐遲無聲眨了眨眼。 周岐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挺忐忑的,他能感覺到手指按著的脊背驀地一僵,他低頭,撞進一雙漆黑冷寂的眼睛——徐遲正靜靜地看著他。 周岐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大庭廣眾,接受萬人審視,他倉促地瞥開眼,想說點什么俏皮話往回找補,但又覺得說什么也找補不回來,只能繃著臉一言不發(fā)。 徐遲盯著他冷峻的下頜線條思考了幾秒,很自然地接了話:“你放心,我輕易不會死的?!?/br> 這句話近乎于承諾。 周岐聳動喉結,又轉回目光,但徐遲已經(jīng)垂下了眼瞼,兩人沒能有眼神交流。 “你說的?!敝茚o隨而來聲音在風中揚了起來。 徐遲鴉羽般濃密的眼睫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陰影,隨著點頭的動作顫了顫:“嗯,我說的?!?/br> 中界大峽谷外,孫勰穩(wěn)穩(wěn)降落,兩人抓緊時間,飛快地滑下來,囑咐了孫勰幾句便往峽谷奔去。 入口處,植被完全被破壞,裸露的地面呈可怕的灰黑色。周岐蹲下來研究,發(fā)現(xiàn)原先這里肥沃的土壤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nèi)全部轉化成了之前傾斜面上才有的冰沼土,貧瘠冷硬。這種土質的變化似乎還在迅速蔓延,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上翹面的植物眨眼間全速枯萎。 形勢不容樂觀,兩人的心都往下沉了沉,起身往峽谷中走去。 走到一半,就無法再行進寸步。 黑沉的海水已經(jīng)漫到峽谷中段,咸濕的海味裹挾著寒風撲面而來。 “周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從傾斜面進入峽谷前,通往傾斜面的入口處長出了嫩草?”徐遲佇立海邊,海風吹得他額發(fā)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