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長長的靜默。

    徐遲面色蒼白，襯得他眼珠更黑。他上下打量周岐，確認(rèn)無虞后轉(zhuǎn)身回去撿起槍，背上，繞過飛蛾的尸體往前走。

    周岐追上來，亦步亦趨地跟著。

    “你剛剛……”背后傳來小心翼翼的試探，說話仍有點(diǎn)喘，“好像發(fā)火了，是不是因?yàn)榫o張我？”

    徐遲把下巴掩在高高立起的毛領(lǐng)里，沒吭聲。

    似乎默認(rèn)。

    不知從哪兒來的滔天勇氣，周岐大跨一步上前，攔住他始終保持著同樣速率的步伐。

    徐遲不得不停下，撩起眼簾。

    “我跟冷湫，你更緊張誰？”周岐抬著下巴，得寸進(jìn)尺。

    徐遲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為什么扯上小湫，更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問這么古怪的問題，動機(jī)是什么？他想聽到什么答案？比較的意義在哪里？

    兩人對視，一個莫名其妙很認(rèn)真，另一個把理性發(fā)揮到極致、展開深刻剖析。

    對峙的姿勢一直維持到背后傳來撲啦啦的聲響，仿佛鳥群飛過。

    周岐瞇眼遠(yuǎn)眺，霎時間面色大變。

    徐遲疑惑：“怎么——”

    “跑！”

    情急之下周岐猛地拉住徐遲的手，拼了命地往大峽谷跑。

    徐遲扭頭，只見黑壓壓的飛蛾大軍正遮天蔽日而來，顯然它們是收到了之前兩只飛蛾的啼鳴警示，趕來支援。

    這些長了翅膀的怪物比只靠兩條腿奔跑的人類快上不知多少倍，眨眼就如烏云驟至，頭頂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

    獵物對它們而言，唾手可得。

    而峽谷對周岐徐遲來說也只有一步之遙。

    這是運(yùn)氣的競爭。

    海量毒液瓢潑而至，如密集的紅外激光，連地面凍土都被腐蝕得坑坑洼洼，幾個飛蛾同時俯沖下來，它們長而尖銳的口器幾乎抵在了后心。

    周岐的手臂被毒液濺到，袖子很快燒出一個大窟窿，里面的皮膚潰爛流膿。他怒吼一聲，扛起徐遲，邁動雙腿，速度不減反增，跑出了平生最快的沖刺速度。

    對于被扛在肩上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到第三回 ，徐遲已然麻木。

    這次，幸運(yùn)女神站在了人類這邊。

    周岐成功鉆進(jìn)峽谷，與此同時，身后傳來砰地一聲巨響——有蛾子來不及收勢，一頭撞在了崖壁上。

    整個山體為止劇烈一震，然后是接二連三的撞擊聲。

    周岐一路奔至峽谷中段，覺得安全了，才停下來，穩(wěn)穩(wěn)地放下徐遲。

    他似乎有永遠(yuǎn)也花不完的力氣，癱在地上邊喘氣邊還放肆地叫囂：“來啊！有本事給老子鉆進(jìn)來??！不進(jìn)來的就是怕了你爺爺！快他媽走吧，趁著今兒你祖宗我大發(fā)慈悲，不跟你們這幫畜牲一般計(jì)較！哈哈哈哈哈！”

    一句話里，老子爺爺祖宗輪番上陣，徐遲面無表情地聽著，心想，這絕對不是他想的那位殿下。

    爽朗的笑聲在崖壁間回蕩，那些飛蛾似乎聽得懂人話，被這么一激，撞得更狠了。

    山石撲簌簌滾落，周岐忽然有點(diǎn)虛，摸摸鼻子：“哎，你說，這山夠結(jié)實(shí)吧？不會有泥石流之類的……”

    徐遲眉心一跳：“閉嘴?！?/br>
    周岐撓撓腦袋，給嘴巴做了個拉上拉鏈的姿勢。

    撞擊聲一直持續(xù)到入夜，飛蛾逐漸散去。

    兩人緊繃的肌rou終于松懈下來，徐遲給周岐簡單包扎了傷口，周岐動動手臂，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直美滋滋地卷著嘴角笑。等恢復(fù)了體力，他起身清走一小片積雪，挑揀了還算干爽的枯柴，在背風(fēng)處生了火。

    小小的火焰舔舐著布滿濕滑的叢生植物的崖壁，風(fēng)從峽口吹進(jìn)來，發(fā)出野獸怒嗥般的尖鳴。

    土著民做的餅子糙硬硌牙，周岐啃完兩個，徐遲還在磨磨蹭蹭地掰著本來就只有一小半現(xiàn)在還是一小半的餅，掰一塊，盯著看兩分鐘，再冷著臉?biāo)瓦M(jìn)嘴里。他似乎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思考，神情專注到近乎嚴(yán)肅，對于別人的目光也絲毫沒有反應(yīng)。

    他盯著餅，周岐歪斜在崖壁上盯著他。

    長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賞心悅目，哪怕是進(jìn)食這種日常項(xiàng)目。只見那清瘦的兩頰邊，咬肌緩慢而用力地鼓動著，耳后的一根筋連著脖頸，突出的青藍(lán)色血管浮在肌膚表面，線條凌厲優(yōu)美。間或喉結(jié)聳動，將磨碎的食物吞咽進(jìn)胃袋。原來男人的喉結(jié)也可以這樣小巧且精致，看起來有點(diǎn)……腦海里蹦出性感兩個字，像是被火燎了，周岐慌亂地瞥開眼。

    瘋了瘋了，單身久了，隨隨便便看個男人都覺得眉清目秀了。

    “這些飛蛾一到夜間就偃旗息鼓，里面肯定有什么貓膩，解開它，或許就是我們反制的關(guān)鍵?！?/br>
    徐遲的思考得出結(jié)果。

    周岐盯緊了火苗，目不斜視：“嗯，那我們趁天黑，去上翹面探探?！?/br>
    “我也是這么想的?！毙爝t又掰下一小塊餅，這次他久久沒放進(jìn)口中，只是捏在指尖，用一種非難的眼神左右翻看，似乎在置疑這世上居然還有如此難以下咽的食物。

    “對了?！彼扬瀬G進(jìn)火里，恍若不經(jīng)意地挑起話題，“你在外面，也經(jīng)常過這樣的日子嗎？”

    “什么日子？”

    “就……這種日子。你跑得很快，我還從沒見過跑得這么快的人。平時經(jīng)常被人追著跑嗎？”

    “你是想說，被追殺？”周岐明朗的眉宇間劃過陰霾，“其實(sh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