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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遲一副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態(tài)度,周岐也懶得掰扯,就這么稀里糊涂定下了。 日漸西沉,整理完床鋪,到了用膳的點,家仆前來喚人。 堂屋內(nèi)架了幾張圓桌,桌上擺著小蔥拌豆腐,清炒黃花菜,白面饅頭外加腌黃瓜,一桶米粥米少湯多,不見半點葷腥。眾人也不敢抱怨,只埋頭呲呲溜溜地喝guntang的米湯。 “家中拮據(jù),招待不周,還請多多包涵?!敝扉h氏面帶慚愧,朝大家伙賠禮道歉。 沒人搭理她。 一道山水屏風(fēng)將熱鬧的朱家人與客人隔開。 姜聿啃著白面饅頭,眼睜睜看白切雞、紅燒獅子頭、清蒸鱸魚等硬菜一道道從跟前走過,他仰鼻使勁兒嗅兩口鮮咸rou香,再低頭咬兩口饅頭,再仰鼻嗅兩口…… “別望梅止渴了,再怎么聞,你嘴里的饅頭也變不成獅子頭?!敝茚凰@副饞模樣給逗笑了。 站在一旁的朱閔氏臉更紅了,窘迫難當(dāng),支支吾吾地想解釋什么,卻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夫人你別管他們了,也快來吃吧!”朱家大兒子朱逍大步轉(zhuǎn)過屏風(fēng),要將閔氏拉回去。 那朱逍生得器宇軒昂,濃眉吊眼,自帶一股驕縱勁兒,連個正眼也不愿施舍給這幫蹭吃蹭喝的難民。 “等等,我……” “是啊jiejie,娘在等你呢?!碧K蓉也拖著緋色的裙擺款款前來,這位朱家二媳婦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與閔氏大相徑庭。天氣并不熱,但她身上的衣料卻少的可憐,雪白的頸子和腕子都露著,腰肢在薄紗下若隱若現(xiàn)。她搡開朱逍,裝得妯娌情深,熱絡(luò)地拉住閔氏的腕子,“jiejie我跟你說,今日有你愛吃的四喜丸子,冷了就不好吃了,這幫小碎催自個兒長了嘴也用不著你喂,你守著做甚……” 閔氏被她連勸帶嗔地拖走。 “呸!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姜聿低聲啐了一口。 他旁邊,徐遲捧著碗發(fā)呆。 那粥剛從大鍋里舀出來,能把人燙掉一層皮,這人十指指尖都被燙得由白轉(zhuǎn)紅,卻無知無覺。 “喂,想什么呢?”周岐喚了一聲。 徐遲明顯被驚了一下,眼珠一轉(zhuǎn)回過神,放下粥碗:“沒什么?!?/br> 周岐看他把燙紅的手指按在后脖子上降溫,內(nèi)心浮現(xiàn)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你想吃?”周岐探過身子,表情戲謔,“想吃什么,哥給您弄來?” 徐遲垂著眼睫,八風(fēng)不動:“沒有?!?/br> 周岐壞嘛,就詐他:“那你流口水干什么?” 徐遲動作一僵,勉強克制住下意識想去抹嘴角的沖動。 “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敝茚獖A了根腌黃瓜扔進(jìn)嘴里,嚼得嘎嘣嘎嘣響,“不知道你,反正我挺饞的,這些天沒好好吃過一頓正經(jīng)飯,尤其那個清蒸鱸魚啊……” 徐遲黑沉沉的眼珠定定地望著他。 他這么看人的時候渾身都散發(fā)出無聲的譴責(zé),周刺頭居然有點怵:“怎,怎么了?” 徐遲輕輕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周岐:“……” 逗他兩句而已,脾氣這么大的嗎? “欸?遲哥就這么走了?他一口都沒吃呢!塞個饅頭也總比餓著強啊……遲哥!” “行了,甭叫魂了?!敝茚哪樕膊淮蠛?,“回頭你揣兩個饅頭帶回去,他要是不吃,餓死了算你的。” “?”姜聿懵了,“不是,關(guān)我什么事兒?” 胡亂喝了點粥,周岐出來,在門口撞見徐遲,他倚靠廊柱,仰著頭不知在看什么,下巴到脖子繃出好看的線條。 周岐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琢磨著應(yīng)該開口說點什么。 其實他就想問一個問題,你的擊劍哪兒學(xué)的? 但他直覺徐遲不會告訴他,事實上,他可以肯定,不管他問什么,徐遲都不會如實回答。 這人身上戒備的痕跡太重,拒人于千里之外。 夜風(fēng)微寒,空氣中有股奇異的香味,來自門外那棵正處開花期的老槐樹。 沒想到先開口的是徐遲,微抬的下頜到滾動的喉結(jié),流暢的線條輕輕一滑:“你有話想說?” 周岐摸摸鼻子:“很明顯嗎?” “明顯。”徐遲點頭,“一整天了。” 是的,周岐這一整天都有意無意地圍著徐遲轉(zhuǎn),離得近了就拿余光瞟,離得遠(yuǎn)了就豎起耳朵聽,欲語還休的,能把活生生一個爽快的直男給折磨死。 “咳。”周岐擼了一把寸頭,拿下巴指了指徐遲,“那天在三號劍道,是你吧?” “是我?!毙爝t并不否認(rèn)。 周岐:“后來你跑什么?” “沒跑?!毙爝t難得有耐心解釋這些實在稱不上事的小事,“只是掉線了。” 極限就到這里,再往深了講為什么掉線他就要煩了。 所幸周岐也沒追問,轉(zhuǎn)而問:“你打敗我的那一招,跟誰學(xué)的?” 呼——憋了一天總算給問出來了! 他有點緊張,看向徐遲的眼神里莫名多了點期待。 ——這人跟上將有關(guān)聯(lián)嗎?他們都姓徐。 ——上將即使亡故,他也迫切想了解所有能跟對方扯上關(guān)系的人或事,隨便什么,都可以。他的記憶不全,只能通過這個方式來感恩與緬懷。 “忘了。” 可徐遲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