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遲倒是沒什么影響，還按正常飯量吃，但他的胃經(jīng)過長時間的斷食早就萎縮變小，盡全力吃也只能撐到前菜結(jié)束。

    到后來，整桌就只剩下周岐一個還活躍在前線。

    徐遲吃完，單手抵著下巴，欣賞起此人的吃相，覺得有點意思。

    怎么說呢，這人要真是罪犯，那也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罪犯——從他使用刀叉的嫻熟程度，用餐時不自覺挺直的腰背，包括餐巾在腿上的折疊方式等一系列細枝末節(jié)上可見，他并非山野莽夫。恰恰相反，他的一舉一動，皆如教科書般標準，那種深入骨髓的優(yōu)雅，非長年浸yin無法得出。

    很難想象，如此教養(yǎng)的男人，到底會因為犯了什么事兒而被送進監(jiān)獄。

    最后一道甜點上完，管家拿湯匙敲了敲手邊的銀器。

    “不知晚餐是否合口味，各位要是有什么意見盡管提，阿諾爾盡力改正。現(xiàn)在，到了欣賞夫人新作的時間，請貴賓們拭目以待?！?/br>
    真正的主菜來了。

    徐遲下意識抬手，摸了摸頸子里的黑色繩結(jié)。

    對面再次射來探究的視線，徐遲繃直嘴角：他總覺得這個姓周的，有點眼熟。

    但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這種感覺略令人不爽，這說明他的記憶力正在減退，機體也走在不可避免老化生銹的道路上。事實上，他已然忘記上次更新升級核心海馬體具體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很快，餐廳內(nèi)響起滾輪的轱轆聲響。

    仆人推著一個與人同高的神秘物件兒上來了。那物件上蒙著一層黑布，上尖下寬，呈圓錐體。

    推車從身后經(jīng)過，徐遲搔了sao鼻尖。

    他聞到一股刺激的氣味，類同腐尸。

    “公爵夫人親手設(shè)計的時裝已經(jīng)成為上流社會的淑女們爭相追捧的新潮流，每一件都量身定制，千金難求。各位遠道而來的紳士們，今日你們可以大飽眼福了?！卑⒅Z爾說著，驕傲地揭開了黑布。

    出人意料，那是一件淺綠色的洋裝。

    令人聯(lián)想到初春草地，或夏日麥田。

    洋裙的腰身極其窄，裙擺極其大，大到同時塞進兩個大男人都不成問題。裙子上堆滿了蕾絲緞帶花朵蝴蝶結(jié)，層層疊疊，奢華繁瑣，放到現(xiàn)代，貨真價實的重工藝。

    在座有懂行的女士哇了一聲，說是什么洛可可風。

    徐遲的直男審美無法理解，心想，這玩意兒穿身上，走得動道兒？

    對面的周岐顯然也有這方面的憂慮，直言不諱：“女人穿這個，怎么上廁所？”

    公爵夫人的死魚眼一翻，再次沖他投來注目禮。

    周岐聳肩：“行唄，反正女人總有辦法?！?/br>
    就此，徐遲對周岐的初印象已然落成——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癌，外加吐槽王。

    重點顯然不是這件反人類的洋裝。

    徐遲的目光落在那個展示洋裝的人形模特身上。相較于現(xiàn)在商場里那些統(tǒng)一模具澆鑄出來的完美的人形模特，它的身材比例一點都不勻稱，很瘦，頭小肩窄脖子細長，全身裹著一層密實的繃帶，被擺出一個少女提裙的姿勢。值得注意的細節(jié)是，它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徐，徐兄，你不覺得那個模特有點怪嗎？”姜聿直覺哪里不對，戳戳徐遲的手臂。

    徐遲摩挲著嘴唇?jīng)]說話，一抬眼，對上周岐的視線。

    對方立即挪開目光，作意識游離狀。

    注意到六指的顯然不止他們，大家的想象力在這種情形下高度趨同——這可能是個真人做的立裁人臺。

    議論聲四起，恐慌持續(xù)發(fā)酵。

    “怎么樣，你們還滿意我的作品嗎？”公爵夫人站起身，眷戀且細致地撫摸著人形模特的臉龐，仿佛那是她深愛的戀人。

    沒人敢答話，都鵪鶉似的縮著脖子裝啞巴。

    “咦？”公爵夫人皺起眉毛，撅嘴，用那副標準的男低音撒起嬌，“你們不滿意嗎？”

    場面略惡心，有人已經(jīng)以手掩嘴，像是要把剛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咯咯咯。”公爵夫人出離憤怒了，嗓子里發(fā)出違和的笑聲。倏地，她一拍桌子，目眥欲裂，露出鋸齒般的牙。人形模特臉上的繃帶滲出不祥的血漬。

    “啊——”

    膽小的女客人已經(jīng)尖叫著鉆到了桌子底下。

    徐遲還記得管家的警告：惹惱夫人，后果自負。

    于是他清清嗓子，面無表情地高舉胳膊，拍手：“美！”

    周岐跟著大力鼓掌：“真他媽好看！”

    說起吹彩虹屁，姜聿是一把好手，一嗓子吼出來：“??！才華橫溢的夫人吶！您有一雙被上帝祝福過的手，才能剪裁出如此美妙絕倫的藝術(shù)！??！瞧瞧這精致的刺繡，還有這完美的腰線……”

    眾人也都從驚懼中反應(yīng)過來，紛紛附和。

    公爵夫人的眉毛舒展開，神態(tài)又一點一滴回復(fù)平靜，她高矜地揚起下巴，目光自24位客人身上一一剮過，滿意地飄走了。

    驚魂甫定，管家又緊接著開口：“到就寢的時間了。莊園只剩十二間客房?！?/br>
    說完，他就停了下來，耐心等待。

    房間有12個，可人卻有24個。

    這回大家的反應(yīng)都很快，直接就奔著順眼的人求組隊去了。

    徐遲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他扭頭看向唯二說過話的流浪詩人，姜聿身邊已經(jīng)圍了一群人——他看起來最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