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陸翊聞言一時沉默,他也知自己別說現(xiàn)下一身的傷,便是沒有受傷時,他一人也抵不過那么多禁軍,執(zhí)意隨著前去,反成累贅。 永嘉與陸翊一道進城,永嘉前去城府,讓陸翊先行南下。 去城府的途中,一路暢通,沈邵在城門口備了接她的馬車,到城府門前,下車后府內又備了軟轎。 早在永嘉入城那刻起,就有人快跑回給沈邵遞信,即便這局是沈邵親手布下的,即便布下之時他已料定好了結局,可如今收網之時,他仍是坐立不定,忍不住緊張。 沈邵想親自去府門口等永嘉,可急匆匆的走到半路,又突然停住腳步,折返回來,派了王然帶著軟轎去等。 王然等到永嘉,連忙迎上前,請她上轎。 永嘉目光落在停著的軟轎上片刻,收回目光,徑直向前走。 王然瞧著永嘉的舉動一頓,他不敢遲疑,招呼轎夫抬著空轎從后跟著,自己連忙追上前,替永嘉引路。 晉陽城府的景設中規(guī)中矩,因地處疆土最北,墻壁會比南方厚上許多,園里樹木高大,樹干粗壯有力,深深的扎根在泥土里。 永嘉一步一步隨著王然向前走,每一步都踏在離他愈來愈近的路上。 書房門前,王然停下腳步,對著門內恭聲道了句:“陛下,長公主到了?!?/br> 王然話落,門內久久沒有回應的聲音,他正心頭疑惑,耳邊忽然‘吱呀’一聲響,書房的門被從內打開,隨著房門寸寸打開,沈邵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前。 王然仰頭看見沈邵,連忙側身退到一旁,讓出路來。 永嘉站在屋前的廊下,隔著一道門檻,與門內的沈邵靜靜對望。 沈邵對上永嘉的目光,與上次相見,期間不過隔了短短幾日,可他望著她的眉眼,恍生錯覺似的陌生。 永嘉與沈邵錯開視線,她主動舉步向房內走,沈邵見了,連忙側開身,替永嘉讓路進來,她路過他的身邊,他隱隱的,聞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 永嘉走入房中,尋了位子坐下,她率先開口:“放了桓兒和姜尚宮,我隨你回京?!?/br> 沈邵聽著永嘉的話,一時低頭聳肩輕笑了笑,他一步步走向她,在她身前站定,垂眸凝望她的小臉,只開口反問她。 “永嘉,你說的話,自己可相信嗎?” 永嘉聞言,看著沈邵一時沉默。 沈邵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他側頭,對屋外喊了一聲:“將人帶進來。” 永嘉隨著沈邵的話,轉頭向屋門口看去,待看清來人,永嘉所有的冷靜一時如鏡落地般破碎。 龐崇捆綁著押進來的,本該是前去南方的陸翊。 永嘉看到陸翊,一時驚得站起身,她盯著他身上被麻繩勒破傷口浸出的血跡,下意識要上前,卻被沈邵一把拽住手臂。 “你做什么!”永嘉試圖掙脫沈邵的禁錮,她盯著他質問。 沈邵不肯松手,他微微彎了彎唇角:“不做什么,朕只是讓你見他最后一眼罷了?!?/br> “我已經來找你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他?” 沈邵聽著永嘉的質問,他揚了揚眉,將目光慢慢轉到被龐崇壓跪到地上,堵了嘴,滿身是血,幾番掙扎都不能起身的陸翊。 沈邵望著陸翊猩紅的眼,與他對視。 “為什么?”沈邵冷笑了笑:“朕一路信任扶持他,朕賜了他一條天下任何人都眼紅的坦途之路,讓他位拜一品,將他當左膀右臂,可他呢,竟肖想朕的女人?!?/br>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他為臣不忠,欺瞞君上,朕只要他一人的命,已是便宜?!?/br> “你明知道,他對我動心之時,并不知你我關系,他還傻到向你去求婚?!庇兰畏瘩g,卻聽沈邵冷笑更甚。 “是啊,其實那時候,朕便該動手殺了他。是朕,猶豫不決,一等再等,留他到今日,留著他騙了你的心?!?/br> 沈邵說罷,忽而笑笑,他話鋒一轉:“不過今日,朕讓你選,”他說著緩緩放開她的手:“永嘉,朕讓你選,他的命和你的自由,你想要什么,朕今日都依你。” 永嘉聽著沈邵留給她的選擇,不禁冷笑,給與不給,又有何意? “放了陸翊,我與你走?!?/br> 沈邵聽著永嘉的回答,面上卻沒有一絲笑意,他眸中的光漸漸暗淡,最后他低嗤一聲,也不知在笑誰,他只說:“你果然沒讓朕失望?!?/br> 地上,陸翊聽著永嘉的選擇,掙扎的更劇烈,他一直搖頭,嗚嗚的發(fā)聲,卻因堵著嘴,說不出一個清晰的字。 沈邵先看了眼永嘉,見她望著陸翊的眼底透了些紅,他不禁冷笑問她:“心疼了?” 永嘉聞言,冷眼瞪著沈邵不語。 沈邵對上永嘉的神色,低笑一聲,接著抬了抬手,示意龐崇放陸翊說話。 布條被拿下,陸翊開口的第一句便是不要,告訴永嘉不要答應。 沈邵聽著陸翊的話,挑了挑眉,他唇角笑意愈冷:“陸將軍有骨氣,別急,朕可以留你一條命,可你以為,朕會給你好日子過嗎?” 永嘉聽著沈邵的話,神色一變:“你答應放了他的。”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永嘉,朕現(xiàn)在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朕沒那么大度,他覬覦你,騙走了你,朕不可能輕易放了他。” “不過,”沈邵忽然抬手,他輕輕捏住永嘉尖白的下巴,他更靠近她一步,他低眸俯視她。語氣曖昧的開口:“你可以開口求求朕,替他向朕求個請,朕說不定會答應?!?/br> 永嘉想甩開沈邵的手,她欲后退,卻被他長臂從后錮住腰身,他將她錮在懷中,不許她躲。 永嘉冷冷看著沈邵:“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邵聞言挑眉,他望著永嘉,唇角笑意不明:“吻朕?!?/br> 第107章 新籠子 永嘉險些覺得自己聽錯了, 她疑惑盯看沈邵:“你說什么?” “朕說,吻朕,”沈邵撫在永嘉下顎上的手緩緩向上, 托起她的小臉:“朕若高興了,說不準可以饒了他。” 永嘉盯著沈邵唇角的笑, 她只覺他是瘋了, 她一時奮力掙脫他, 連連向后退了數(shù)步。 沈邵眼瞧著永嘉的舉動,不禁挑了挑眉, 他眼尾反倒隱隱的透出些笑意來:“所以你是不肯了?” 秋日午后陽光熱烈, 永嘉明明身處屋內, 卻覺冷冽的厲害,她僵身站在原地,緊盯著沈邵。 沈邵眸底含笑等了等,見永嘉依舊僵站著不動,他心里忽覺有幾分暢快。 沈邵抬手命龐崇將陸翊拖下去, 打五十板子,可他話音方落,卻聽身旁一直沉默的永嘉開口, 她的聲音很急:“住手!” 沈邵聞聲轉頭去看永嘉, 見她滿眼都是對陸翊的關切,心里原本的暢快慢慢淡去, 眼底一時也沒了笑意。 永嘉心知就是尋常人打五十個板子,必要皮開rou綻,丟掉半條命,何況陸翊如今滿身的傷,那些舊傷就險些要了他的命, 他經不住再填新傷。 沈邵嗓音有幾分冷:“怎么,為了他,你又愿意了?” “本是你不肯放過他?!?/br> 是,是他不肯。 沈邵心里承認,他就想知道,為了陸翊,永嘉究竟肯做到什么地步,為了旁得男人,她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沈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不必去要挾她,”陸翊開口阻止永嘉。 沈邵心底本就煩悶,聽見陸翊的聲音,不禁蹙眉,他瞥了眼龐崇。 龐崇看到沈邵的目光,立即會意,欲再次堵上了陸翊的嘴,陸翊奮力掙扎,龐崇一時制伏不能,有其他侍衛(wèi)上前幫忙,他們一腳踢在陸翊背上,才剛愈合的傷口瞬間破裂,浸出血來。 永嘉眼見陸翊一聲痛苦的悶哼,本就無血的面色瞬間慘白一片,永嘉看在眼里,心像刀割似的疼,她大喊住手,可根本無人聽,侍衛(wèi)依舊一拳一腳重重落在陸翊身上。 永嘉看著被血染紅的大片衣料,她想跑上前阻攔,卻再次被沈邵一把抓住。 他攥在她臂上的大手分外的緊,力道重的生疼,永嘉掙脫不得,轉頭去看沈邵,對上他一片冰冷眉眼。 “好,我答應,讓他們住手,我答應?!?/br> 沈邵好似如了愿,可心底沒有一絲暢快,他與她僵持對視,惱也不是,笑也笑不出,許久,他才緩緩松開緊攥著她的手。 沈邵松開永嘉,索性向后退了兩步,他半倚半靠在書案前,展著雙臂,雙手有幾分慵懶的搭在書案上,他原是氣惱到極致,反看著她笑出來,好整以暇的瞧著她的艱難窘迫。 永嘉僵身站著,她對上沈邵眼底的笑意,那笑諷刺的緊,她不敢回頭去身后的陸翊,不敢看他身上的血,永嘉緊閉了閉眼,下定決心似的,她睜眼的一瞬,猛地快步上前,她幾乎是沖到沈邵身前,仰眸對上他微垂的目光,他不肯遷就她而低頭。 永嘉克制隱隱顫抖的身子,她抿了抿唇,踮起腳去觸碰他。 他們之間的呼吸倏而拉的很近,她湊來的一瞬,沈邵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鼻息間皆是她的香,她觸到的一瞬,他的心跳似乎空了一拍。 本是蜻蜓點水,她欲撤身離去的一瞬,腰后忽被他有力的手臂錮住,他臂上稍一用力,便讓她毫無反抗的困在懷里。 沈邵嘗到了甜,頃刻轉靜為動,霸道起來。 她貼在他懷里,雙腕被他輕攏在腰后,他掌心疊著她的腕,壓在她單薄的美背上,另一手,掐住她白嫩的下巴,迫她仰頭逢迎。 沈邵像是早忘了,這個吻,本是為了報復誰。 他嘗遍她舌尖的甜,廝磨著她的軟,許久才肯放她片刻呼吸,他掐在她下巴的手放松開,他捧著她的小臉親了親,又撫摸她的頭,指尖穿過她絲滑若緞的長發(fā),他們額頭相抵。 沈邵看到了永嘉眼中的紅,卻沒有淚,特別的冷。 沈邵才覺出幾分暖的心,霎時間跌出夢境似的,慢慢冷卻下去,他不忍再與她對視,緩緩閉上眼。 他大手撫在她的腦后,他將她的小腦袋按到懷中,將她冰冷的神色隱入胸膛里,他輕輕松開她的腕,又執(zhí)起她的手,垂眸觸到那上頭的一圈紅,略有粗糙的指腹一下一下的輕柔著。 沈邵的注意許久才永嘉身上分出一些,他微微抬眸,冷冷看著幾步之遠,眼眸比身上的血還要猩紅的陸翊,他似乎還能從那雙通紅的眼里,瞧出點點的淚。 沈邵痛得略帶麻木的心,終于覺出幾分快感,報復的快感。 他一手摟著永嘉的腰,抬起另一只手,輕動了動指尖。 龐崇立即會意,幾人合力將陸翊強行帶走。 王然一直候在書房外,房內的種種他不敢多留意,見陸翊渾身是血的被帶走,他懷中一個冷顫,將頭埋得更低,識相的忙將房門從外關上。 合上的屋門,就像關上的窗,即便透著光,卻因遮了大半,落入的房內的,就變得暗淡。 人都退去,沈邵才徹底松開懷中的人,他雙手輕扶住永嘉的肩,想耐心與她說些什么。 她卻瞬間離開他的懷,揮開他的手臂,連退數(shù)步,躲得很遠。 “陛下可如愿了?”她冷笑問他。 沈邵眼瞧著永嘉的冰冷,一時沉默。 “陛下是不是很得意,”她又問他:“得意自己坐擁著這世間的無上權力,我等在你眼中,不過皆是螻蟻,可以任意踐踏?!?/br> 得意? 沈邵聽著永嘉的話,忽然嗤笑一聲。 是啊,他是得意,得意到憎恨陸翊到骨子里,卻不敢殺了他。得意到,他醋到發(fā)瘋,卻只能用些下作的手段,求她一個吻,好讓陸翊也來嘗嘗他曾經受過無數(shù)次的煎熬痛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