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永嘉還未來得及阻攔,沈桓已經(jīng)先騎馬一溜煙的跑了。 沈桓跑了,林間一時只剩下陸翊和永嘉,兩人騎馬寂寂的走了一會,永嘉忽然想起什么:“將軍的荷包,我已經(jīng)繡好了,將軍若是急用,一會便隨我去家里取?!?/br> “不急不急,”陸翊幾乎本能的先搖頭,隨后似察覺到不對,又急急點頭:“著急著急?!?/br> 永嘉被陸翊的模樣逗笑了。 陸翊見永嘉笑了,他瞧她難得的明媚的笑顏,心里開心,他也傻笑著撓了撓頭,說道:“臣本不急著這一個荷包,只是是殿下親手繡的,所以臣才心心念念…” 永嘉聽著陸翊的話一時沉默,隨后她又笑笑:“陸將軍,我早不是什么殿下了,你不必這般客氣…就喚我昭昭吧?!?/br> “昭昭,”陸翊聞言輕喃了一句。 永嘉點了點頭:“這是我母妃告訴我的,聽說是我父親給我取的名字?!?/br> “很好聽,”陸翊由衷夸贊。 永嘉笑笑,道了聲謝,隨后她抬頭四處尋找沈桓:“怎么跑去了這么久還不回來?” 陸翊聞言:“不如我們?nèi)フ艺???/br> 永嘉與陸翊入林間尋找沈桓,找了小半個時辰也沒尋到人,陸翊想起在家時,沈桓曾瞧瞧與他說,待入林后他會尋借口離開,先回家去,讓他陪著永嘉,在林中多玩一陣。 陸翊見永嘉尋不到沈桓開始著急,他怕她急壞了身子,便開口安慰:“沈兄許是提前回家去了,不如我們先回家看看?” 林子這般大,若漫無目的的找起來,也是無邊無際,又想沈桓這么大的人,總不會像小孩子迷路。 永嘉點頭:“那我們回家看看,”她說著調(diào)轉(zhuǎn)馬頭,想要走出林間,回到寬敞的山路上,結(jié)果不知馬蹄碰到了從哪里突出來的樹枝,枝尖鋒利,劃傷了馬蹄,馬兒受了疼,胡亂跳起來,在樹林間亂跑亂跳。 永嘉幾番控制不能,險些被馬甩下馬背。 陸翊瞧見永嘉的馬失了控,心上一驚,他急忙策馬追去,還是晚了一步,永嘉從馬背上摔下來。 陸翊趕到永嘉身邊,飛快跳下馬,他蹲身想將永嘉從地上扶起,永嘉似乎扭到了腳,疼得厲害,一時站不起來。 陸翊察覺,猶豫片刻,他臂彎穿過永嘉的膝窩,另一手拖著她的背,一把將她穩(wěn)穩(wěn)的從地上抱起來。 永嘉身子一僵,她下意識掙扎。 陸翊知道永嘉這些年,極排斥旁人的觸碰,反感異常,醫(yī)士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說是心里作用的緣故。 陸翊察覺到永嘉的掙扎卻未放手,反而一時將她抱得更緊,他喚她的名字:“昭昭,別怕?!?/br> 永嘉似乎被喚得回神,她仰頭愣愣瞧著陸翊,又聽他安慰:“別怕?!?/br> “我…我自己能走。”永嘉開口。 陸翊卻似未聞,永嘉受驚的馬兒跑遠(yuǎn)了,陸翊抱著永嘉走到自己的馬兒旁,將永嘉穩(wěn)穩(wěn)的抱上馬背,他教她坐穩(wěn),隨后幫她牽馬。 陸翊牽著馬,一路走下山,走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路,永嘉在漫長的路上慢慢冷靜下來,瞧著陸翊心有不忍,猶猶豫豫終究還是開口:“不如…我們還是騎馬回去吧。” 陸翊聞言卻是一笑,他仰頭看馬背上的永嘉:“我不累,你安心坐著,很快就到家了?!?/br> 永嘉聞言,復(fù)沉默下來。 陸翊一路牽著馬,從湘山上走后別苑,從晌午至傍晚,到家門前時,夕陽落卻,天際已朦朧隱現(xiàn)出銀月的輪廓。 陸翊又抱永嘉下馬。 永嘉仍是排斥:“我自己可以走。” 陸翊卻不放手:“你傷了腳,還是要少走動,相信我,”他說著,不等她回應(yīng),便大步向前走,推開苑門,抱著她走了進(jìn)去。 入了院門,陸翊腳下本是從容的步子猛地一頓,他瞧著屋院中央的眾人,脊背漸僵。 陸翊心知大事不妙,他腦海中略有幾分空白,他能明顯察覺到,自己抱在懷中的人,已開始隱隱顫抖。 陸翊一低眸,觸到永嘉瞬間褪去血色的小臉,她的唇瓣顫抖著,一片慘白。 院內(nèi)正屋的門被鎖著,屋門前,窗子前都站了侍衛(wèi)把守,永嘉與陸翊身在院中,能明顯聽到屋舍內(nèi),沈桓用力踢門,叫罵的聲音。 滿院侍衛(wèi)林立,在院子的正中央石桌上正烹著一壺清茶,水沸則溢,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石桌前端著的人,一襲暗紫色的長袍,玉冠玉帶,他的目光正直直的投望在院中一男一女身上。 沈邵的目光從陸翊面上移開,隨后落向他懷中緊抱著的永嘉,最后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那雙正抱著永嘉的大手上。 第98章 認(rèn)錯 傍晚的風(fēng)不似尋常般的冷, 席卷著落入塵土里的枯葉。 陸翊察覺到永嘉的害怕,一時將她抱得更緊。 永嘉顫抖的目光從沈邵身上移開,她仰頭看著陸翊, 她不想連累他,開口讓他將自己放下來。 陸翊明白永嘉在顧忌什么, 他念著她腳上的傷, 依舊緊抱著不曾放手。 幾步之遙, 沈邵將陸翊的舉動盡收眼底,‘嘭’的一聲響, 沈邵撂下手中的茶盞, 他從石桌前站起身, 舉步朝陸翊走去。 “放手?!鄙蛏凵ひ衾涞綐O點。 陸翊能明顯感受到,沈邵靠近后,永嘉那抑制不住的更劇烈的顫抖。 陸翊沒有松手,他向后退了半步,拉開些距離, 解釋道:“陛下,殿下的腳扭傷了,走不了路?!?/br> 沈邵瞇了瞇眼:“那便給朕?!彼f著伸手欲從陸翊懷中奪人, 又被陸翊躲開。 沈邵緊盯著陸翊, 眼底已有殺意,他再次一字一頓的道句:“給朕。” 陸翊自能察覺到沈邵的殺意, 永嘉亦是看到,她雖懼怕的厲害,思緒卻是清醒的,她再次催促陸翊將自己放下。 陸翊遲疑,見永嘉在懷中掙扎的要落地, 他只好松手。 永嘉站在地上的一瞬,沈邵立即上前,一把握住永嘉的腕,將她拉扯到身旁。 她腕上一截細(xì)膩的肌膚落到他略有粗糙的掌心,永嘉感受到沈邵的觸碰,她幾乎是本能的奮力甩開他的手,他握得力道大,她掙扎的更是用力,她腳上本就有傷站不穩(wěn),經(jīng)與他這一遭拉扯,她甩開他禁錮的一瞬,身子一晃,摔倒在地上。 沈邵本想護(hù)住永嘉,卻抓了個空,他眼看著她摔在地上,神色一深,急忙蹲下身,想將她抱起來。 陸翊亦是神色一變,他也下意識想去扶永嘉,卻先被沈邵一把推開,陸翊踉蹌的退了兩步,他對上沈邵陰冷的神色,見他慢慢朝永嘉蹲下身去,眼里的神色也漸漸變?nèi)岷土恕?/br> 沈邵蹲在永嘉身前,伸出手臂欲去抱她,卻被她抬手猛地打開,她看著他的神色里全是戒備與厭惡,身子不住的向后躲。 沈邵已經(jīng)有近一年沒見到永嘉,他幾乎日思夜想,連夢里也全都是她,如今他終于見到她,可她的眼神,冰冷陌生的,讓他心痛。 沈邵不顧手臂上的疼,他耐著性子,將嗓音放得更柔和,他再次上前靠近她:“永嘉……” 永嘉聽著沈邵的喚,奮力搖著頭繼續(xù)向后躲,她閉上眼,抬手捂住耳朵,似乎不愿聽見他的聲音,不想見他的人。 陸翊眼瞧著這般情景,再次湊上前,想幫永嘉解圍,他沒走兩步,卻猛地被人從后頂膝提了一腳,他摔跪在地的那刻,兩柄大刀瞬間壓下。 沈邵聽見陸翊的一聲悶哼,卻未給他一瞬神色,他只望著用力抱著頭捂耳,面上有幾分痛苦的永嘉。 沈邵心臟疼得厲害,他再顧不得旁得,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抱到懷中。 懷中的人自然霎時睜開眼,緊接著是奮力的掙扎,沈邵抱起永嘉不放手,他抱著她起身朝院中的石桌處走去。 永嘉倒在沈邵的臂彎里,隨著他轉(zhuǎn)身,她的目光觸到了被大刀架著脖子,壓跪在地上的陸翊。 永嘉心頭一僵,她一時停了掙扎,怔怔瞧著陸翊。 永嘉再被沈邵抱坐到石桌上的那瞬才又回神,她仰頭望著身前的男人。 天光暗淡,晚風(fēng)徐涼,他的眉眼早刻入她的骨血里,處處透著冰冷。 沈邵望著永嘉透著幾分蒼白的小臉,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觸碰她,卻被她再次躲開。 “永嘉……”他再次顫抖著開口,嗓音透滿沙啞。 “放了陸翊。” 沈邵這些日子來想過無數(shù)種情形,想象在見到永嘉后,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她是恨他,怨他,還是也會有幾分想念他。她痛罵他也罷,平靜與他說話也好,甚至她一語不發(fā),不肯理他,這些情形,他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可他萬沒有想到,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放了陸翊。 沈邵積了滿腔的情緒,他不知自己該怒才好,還是該恥笑自己,他望著永嘉那一雙不曾看他,不含溫度的眼睛,他心里又痛又無助,他不知該怎么辦,只嘴硬的甚至是負(fù)氣的問她:“朕若不放呢?” 永嘉聽著沈邵的回答,似乎也料定他的回答,她不等他反應(yīng),瞬間抬手從發(fā)間拔了簪子,抵在脖頸側(cè)。 沈邵神色一變,他幾乎一瞬抬手,一把握住永嘉的腕,他用力想將她的腕拉開。 “你做什么!”他震驚瞧著她,眼底生了幾分紅:“怎么,你為了他,難道不要自己的命了嗎?” 永嘉不肯放手,兩廂僵持著,她只沉默望著他不說話。 沈邵瞧著為了陸翊,竟對他以死相逼的永嘉,他心里恨惱倒極致,他幾乎用蠻力,想要將她的簪子奪過來。 他似乎低估了她的認(rèn)真,爭執(zhí)間,鋒利的尖頭刺破她細(xì)膩的長頸,霎時有血珠冒出來,越涌越多。 沈邵心頭大震,他盯著永嘉脖頸間的血,周身一僵,他驚愣的瞧著她冒血的傷口,猛得抬手,一把捂住她的頸子。 他明顯是嚇壞了,捂住她頸側(cè)的手掌冰冷而顫抖,他一時急得說不出話,他怕得厲害,另一只手去握她手中的簪子,他語氣祈求似的與她講:“好、好、好、朕放了他,朕不殺他,簪子給朕,給朕?!?/br> 沈邵拿不走永嘉手中緊握的簪子,她流下的血浸透他的指縫,從他的手指尖淌下來,沈邵看著心驚,他怕她再次自傷,徹底敗下陣來,他轉(zhuǎn)身看了眼龐崇。 龐崇對上沈邵的目光會意,他命壓著陸翊的侍衛(wèi)收了刀,他親自上前,押著陸翊,走到正屋的旁得偏房,開了門將陸翊推進(jìn)去鎖上,命人在外看守。 永嘉知道沈邵此番是來抓她的,他大意放走過她一次,現(xiàn)在他絕不會掉以輕心,輕易放過她。 陸翊被關(guān)在房舍中后,永嘉手上的力道微微松開,掌心的簪子瞬間被沈邵抽走。 沈邵拿過永嘉的簪子,低眸看了看,舍不得丟,他抬手將簪子收入懷中,隨后他再不顧旁得,一把將她從石桌上抱起來,大步向院外走。 永嘉用力捶打沈邵,命他放下她,他自然不肯,他求她聽話些,他不怕她捶在胸口的疼,只怕她本就流血,再這般用力,反而會傷到自己,沈邵索性將永嘉的小手握住,貼在心口,他抱著她直奔上馬車。 沈邵此番來尋永嘉,只帶了一隊兵馬,隨行的太醫(yī)都留在了行宮,馬車在街巷間疾馳,急急趕到行宮門前,穩(wěn)穩(wěn)停下。 沈邵立即抱著永嘉下車,他闊步向行宮內(nèi)走,大喊召太醫(yī)。 沈邵將永嘉抱入行宮正殿,將她穩(wěn)穩(wěn)的放在床榻上,她鬧了一路不肯隨他走,如今被他抱到榻上,仍要掙扎起身。 沈邵一邊制止永嘉,一邊急聲催促:“太醫(yī)呢!怎么還不來?” 沈邵雙手輕撫上永嘉的雙肩,他稍稍用力,將她老實的按坐在床榻上:“永嘉,別鬧了,朕知你氣朕,惱朕,你先聽話,包好傷口,朕由你打,由你罵,由你出氣好不好?” 無論何時,永嘉從未想過用打罵來發(fā)泄對沈邵的怨,對沈邵的恨,后來的一切都彌補(bǔ)不了曾經(jīng)的傷痛,她唯想逃離他,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她只有遠(yuǎn)離他,才能有徹底療傷的機(jī)會。 沈邵如何哄勸也無濟(jì)于事,終于等到何院首匆匆提箱趕來,沈邵才算稍稍松了口氣,他直接免了何院首的禮,讓他上前查看永嘉脖頸上的傷口,他等不及的焦心的問:“傷口如何,危不危險?” 何院首從外頭跑進(jìn)來瞧見永嘉時,忍不住怔愣,他在京時可是聽說,長公主病逝在瑯琊了…… 何院首本是怔愣,被沈邵急喚得回神,他一時無心顧念雜事,連忙上前去查驗傷口。 這位置傷得危險,但好在傷口不深,只傷在皮rou上。 何院首借著查看傷口之余,趁機(jī)打量永嘉,更加萬分確定她是長公主無疑,他看過傷口,便彎腰后退,退遠(yuǎn)幾步站定,對著急沈邵的回稟:“陛下寬心,殿下索性傷口不深,只要先敷上止血的藥,待止了血,再涂抹上臣研制的藥膏,四五日傷口便能愈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