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不必,”永嘉立即回絕,想了想又道:“姜尚宮方才替我出宮辦事時,被龐崇的禁衛(wèi)軍抓了,是被旁人牽連進去的,你若有空去龐崇那跑一趟,若能將姜尚宮帶回來最好,若不能,也告訴龐崇管好自己下屬,莫為難姜尚宮?!?/br> 沈桓聽見姜尚宮被禁軍抓了,連忙點頭:“阿姐放心,我馬上便去?!?/br> 永嘉在雀陽宮寢殿換了套女侍的衣裳,偽裝成宮女,拿著沈桓的令牌,低著頭,從皇宮南門出了宮。 永嘉沒有馬車也沒有馬匹,她想著王然宣旨定是要乘車出宮的,她雖比他們早些時辰出宮,腳程卻慢,她思索著,也顧不得旁的,出了宮門,便一路朝陸宅方向跑去。 永嘉是一步一步跑到陸宅門前的,她一整日來未進滴水,面色煞白,四肢發(fā)軟,一身的冷汗。 陸宅的門虛掩著,她推門而入,進到陸宅之中,看著空蕩蕩的院落,緊揪的心略略放下,她快步朝正房尋去,想將消息傳給陸翊,教教快快離京逃跑。 永嘉站在正屋門前急急的扣門,卻久聽不見回應(yīng),她怕王然就快前來,顧不得禮數(shù),直接將屋門推開,她跨過門檻,走進去,左右巡視找人,她忽瞧見屋中左側(cè)立著的一道隱約背影,心頭一喜,她快步上前走近。 “陸將軍快跑,陛下要……” 永嘉口中的話語一滯,連帶著呼吸也停了一瞬,她立在背影身后,瞧著那寬闊的肩背,才落下的心猛地揪緊,心跳如拳,一下一下砸落。 永嘉四肢發(fā)僵,腦海生出偏偏空白,她有一瞬是想逃的,可四肢卻似被灌了鉛,沉重的釘在地面上,教她一動也動不了。 她恍然知道,原來今日這一切都是沈邵做的局,這個局,從昨夜便已開始布下,他那般羞辱她,教她以為他是恨極她,恨極了陸翊,所以今日才會聽了人的幾句挑撥,便要毒殺陸翊。 而她更是關(guān)心則亂,她幾乎是毫無警惕的落入沈邵陷阱之中,方才姜尚宮在皇宮被無緣無故的扣下,就是為了引她出來,沈邵想知道,她究竟還會不會為了陸翊而忤逆他。 房中明明大敞著門,可永嘉卻透不上氣,她深覺窒息的要命,她四肢僵硬的立在原地,雙目鎖在沈邵的背影上,她看著他一點一點轉(zhuǎn)過身來,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 那是身體本能的反應(yīng),永嘉竟不知,自己竟已這般懼怕沈邵。 他的臉色不似她想象中的陰郁沉冷,唇角甚至還帶了一絲笑。 可永嘉看著,身子卻顫抖的愈發(fā)厲害,她整張小臉毫無血色,只有唇瓣,因被磨破,有了傷口,才透出點點血跡來,那是她整個人,唯剩的色彩。 沈邵轉(zhuǎn)過身,看著身前畏怕不已的人,他此時此刻已不知該笑該怒,她分明是這般怕他的,可又怎有膽量跑到這里來給陸翊通風(fēng)報信? 沈邵盯著永嘉,唇畔的笑意漸濃,他上前幾步靠近她,抬手緩緩揚起她的下巴,他指腹蹭著她唇瓣上的傷,嗓音低溫:“來,繼續(xù)說下去,朕要如何?” 第68章 偷心的騙子 唇上的痛, 抵不過心頭的麻木,懼怕至極,最后反而平靜。 既是局, 她已深陷其中,避無可避, 永嘉靜靜看著沈邵, 直接開口:“陛下想要如何?” 沈邵聽著永嘉的反問, 她平靜的是這般理直氣壯,他望盡她眼中全部, 竟尋不出一絲愧疚。 沈邵不禁笑起來, 他笑著, 大笑著,眼下深黑一片,他倏而抬手,雙手扣在永嘉的脖頸上,他眼中透出了紅, 他發(fā)狠的罵她:“朕恨不能殺了你?!?/br> “陛下終于要動手了嗎?”她偏偏笑起來,不同他的瘋狂,她的笑一派平靜:“陛下殺臣可以, 但是陸翊是無辜的, 他忠于陛下,他不該被jian佞陷害, 陛下拿到的所有信,都不過是他給臣的回信罷了,是臣先寫信給他的……”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提他,還在想他!”沈邵握在永嘉頸上的大手顫抖:“你還在想著他!”他用力搖晃著她, 目眥欲裂,他怒到無措,反又笑起來:“好好好,”他連連點頭:“那我們就留下來,等著他回來……” 永嘉聞言,知道沈邵尚未動陸翊,他的手松開她的頸子,抱住她,欲去解她的衣裳:“你不是在意他嗎,這是他的屋子,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回來瞧瞧……” 沈邵身子一僵,他口中的話也卡住,他盯著永嘉,慢慢瞇眼:“你做什么?” 永嘉拔了發(fā)間的金簪,抵在脖頸上:“別碰我?!?/br> 沈邵扯在衣帶上的手停住,他欲去碰永嘉緊攥簪子的手,卻被永嘉躲開,她退后數(shù)步,抵在頸上的簪子陷入更深。 “你這是以死相逼?”沈邵故作嗤笑:“你不是一直說朕想要你的命,你現(xiàn)在用命威脅朕,你覺得朕會怕嗎?”他邊說邊上前,手指著簪子:“放下。” 永嘉早知自己這條命在沈邵眼里分文不值,她也從未想過要用自己的命來威脅沈邵,她見沈邵上前,繼續(xù)后退:“陛下不怕我死,但是該怕我死在大臣的府上吧,若傳出去,悠悠眾口,陛下難道絲毫不畏嗎?”她手上用力,簪子瞬間刺破她嫩薄的肌膚,有鮮紅的血順著她白皙的頸子淌下來。 沈邵瞬間停下腳步,他又開始后退:“好好,朕不碰你,朕不碰你,朕怕那悠悠眾口,你放下,放下?!?/br> 永嘉被沈邵送回了長公主府,禁足關(guān)起來,他像是怒極回了皇宮。 御門,王然迎上前,他正欲開口,又猛地止住,他看著沈邵,察覺到他負于背后緊攥的大手,指甲青白,褪盡血色,猛烈顫抖不止。 王然暗暗打量沈邵面色,他跟在沈邵身邊數(shù)載,從未見過他如此情態(tài),他狀似極怒的,卻并不全是,他像是在怕,后怕似的,饒是王然也看不透,猜不清,他只能先是沉默的跟在沈邵身邊,眼看著他在殿中左右打轉(zhuǎn),最后走到書案前,一拳重重砸在案上。 王然的心跟著一顫,他望著沈邵顫抖的背影,慢慢走上前:“陛下……” 沈邵聞聲沒有動,他僵站了許久,才緩緩轉(zhuǎn)身,他好似平靜,開口下令:“陸翊奉朕的旨意在西郊巡營,著人去西營傳旨,讓他們想個法子將陸翊困住留下?!?/br> “是,”王然聞言垂首接令,接著又稟告道:“陛下…還有姜尚宮,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扣在宮里了?!?/br> “惠王呢?”沈邵又問。 “惠王殿下去見過龐崇想放了姜尚宮,未如愿,該是回寢宮了。” “讓龐崇派禁軍將他的寢宮圍了,莫聲張,”沈邵微微瞇眼:“不許讓他踏出宮門一步。” 王然點頭應(yīng)著,他望著沈邵冷峻的側(cè)臉,心道這宮里只怕風(fēng)雨欲來,他忍不住多嘴:“陛下…許…許只是陸將軍對長公主殿下一廂情愿,也…也可能,殿下是念著曾經(jīng)救命之恩,才…才……殿下心中一定還是您最重要?!?/br> 沈邵聞言忍不住冷笑,原來自欺欺人想的皆是一樣。 沈邵揮手打發(fā)王然,他獨自走到書案后坐下,他從暗格里拿出圣旨與一封信。 今早,大相國寺來人上報,說在清掃長公主從前所住屋院時,發(fā)現(xiàn)了這兩物,深覺事關(guān)重大,不敢隱瞞,特以呈上。 沈邵將圣旨平放在桌案上,推著展開,這是那道父皇要立淑太妃為后的遺詔,原以為還在宋家,不想是藏在她的手里,一并繳上來的,還有淑太妃的遺書,那個毒婦野心至死不死,竟還敢妄想著要與父皇同葬,她連死了,也不肯放過他的母后。 可笑這兩物都在永嘉手中,她是還想著拿著父皇的遺詔,來成全那毒婦的遺愿嗎? 她在他面前演的情深義重,將他騙得死死的,可笑她自己卻遭了旁人的算計,與陸翊來往的密信,私藏的圣旨與遺書,每一物都是朝著她去的,每一物不是可以治她的罪,就是教她觸他的逆鱗,旁人是想她死,借著他的手殺她,最好一并再處理掉陸翊。 *** 永嘉被困在長公主府數(shù)日,偌大的府邸好似一個不透風(fēng)的鐵桶,她打探不到外頭的絲毫消息。 她不知陸翊如何,弟弟如何,還有被抓的姜尚宮如何。 沈邵再臨長公主府,已是半月后,夏夜蟬鳴,晚風(fēng)吹不醒醉人,沈邵步行到夕佳樓前,用力推開殿門,搖晃而入。 有女侍驚慌迎上來,跪地見禮:“陛下萬福?!?/br> “她呢?在哪?”沈邵踉蹌向殿中走,他撫開道道垂幔在殿內(nèi)四處尋找。 “長公主在書閣?!迸掏熳雍鷣y尋找的身影,磕頭答道。 沈邵腳步一頓,他緊接著轉(zhuǎn)身就向樓外走,跨過門檻時,王然連忙上前攙扶,他一路扶著沈邵,向長公主府書閣去。 書閣門外,沈邵撫開身邊的王然,教他帶著所有侍從退下,他兀自推開閣門,大步走入。 永嘉正坐在書閣的案前抄錄經(jīng)文,案上并著三盞油燈,一通明亮。 書閣的門開了,有晚風(fēng)鼓鼓吹入,掀動案上的紙張,吹散一地,永嘉順著聲音向門處望去,執(zhí)筆的手一僵,她瞧著步步而入的身影,慢慢放下手上的湖筆。 她起身,欲無視來人,背對著他,彎腰去拾地上張張落地的經(jīng)文。 沈邵從內(nèi)關(guān)鎖了書閣的大門,他盯著永嘉的背影,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永嘉拾起最后一張宣旨,剛站直起身,忽覺背后一團暖,她被沈邵從后擁住。 她卻好似觸了刺猬,瞬間掙扎逃開。 永嘉離了沈邵的懷抱,向前跑了好遠,才慢慢轉(zhuǎn)過身,目色沉涼的盯視著他。 她多日居于府上,疏懶梳妝,墨發(fā)半綰半散,無半點珠釵,素凈至極,猶如她一身雪白的薄紗裙裳,夜深的火光映照在她身上,帶著分外不真實的幽遠。 沈邵將永嘉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他對視著她的目光,唇畔低低笑著,道不出溫涼。 他低身執(zhí)手從身邊的案上,拿起一張她寫的字,瞇眼讀了半晌,原是祈福經(jīng)文,他指尖一揮,將經(jīng)文至于燭火上,瞬間熊熊燃燒起來。 碩大的火光映著他的眉眼清晰,他像是醉的,面上酡紅不退,可說出話的卻分外清晰:“這經(jīng)文是給你母妃抄的吧,你是該多替她祈福,像她這般生前傷天害理的人,死后轉(zhuǎn)世是不會得好報應(yīng)的。” 永嘉牙齒暗暗打顫,她手攥著經(jīng)文,沉默不語。 “這么久了,你可想明白了?”他指尖一松,火焰落下,半空化成片片灰燼,落于地上。 永嘉心知沈邵讓她想什么,每一次,他都逼著她想辦法低頭,逼著她向他投降求饒。 “臣想不想明白又如何呢?”永嘉冷笑:“陛下手中攥著陸翊的命,桓兒的命,姜尚宮的命,甚至我母妃死了,尸骨也被陛下攥在手里。” “陛下拿著臣的全部軟肋,臣想什么,想與不想,又哪里重要?” “臣就這一副身子,任陛下欺辱便是了。還有臣的尊嚴,陛下可以隨意踐踏。”永嘉開始脫衣裳,她盯著沈邵,丟了手上的經(jīng)文,一件又一件,脫得干凈利落。 沈邵站在原處盯著永嘉的舉動,他的肩膀開始顫抖,他的眼開始發(fā)紅,他大步?jīng)_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他阻止她脫衣裳的手,他大聲喊她:“你沒想明白,你從來沒想明白?!?/br> “臣是想不明白,陛下是有多恨臣,為什么就不肯一劍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 他不答她的問,他只將她的肩攥得更緊,他咬牙切齒,恨入骨髓:“你就是個騙子,偷心的騙子?!?/br> “你騙朕,你讓朕覺得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沒有心,朕在你眼里算什么,”沈邵紅眼盯著永嘉,他手指戳著她的心:“你的母妃害死朕的母后,朕為了你,步步退讓,不僅留了她的命,死后還許她進皇陵,朕成了不忠不孝的畜生,可換來了你的一點真心?” “你告訴朕,朕要怎么辦,是不是要朕將遺詔昭告天下,封你母妃為太后,與我母后同葬一處,全了她的遺愿,你才肯滿意?若是如此,你心里可會有一丁點朕的位置?” 永嘉聽著沈邵的話一怔,他已知道了母妃的遺書? 他不等她回答,已先開口:“你不會,因為你就是個騙子,朕不想退讓至此,不僅沒換來你的心,竟然還讓你恨朕如此?!?/br> “永嘉,”沈邵雙手捧著永嘉的臉,他赤紅的眼中掉出淚來:“朕輸了,輸?shù)膹氐?,你知道嗎,朕所有的手段,永遠抵不過你的心,更冷,更狠?!?/br> 第69章 身孕 書閣內(nèi)燭火影綽, 永嘉怔怔瞧著沈邵,瞧他眼底掉下來的淚,心上似有悸動, 枯葉落湖面的波瀾,隱隱的, 若有若無。 永嘉聽不懂沈邵這聲嘶力竭的述說, 他貌似這般痛苦, 可他高高在上,掌握著他們所有人的命, 他坐在權(quán)利的龍椅上, 刀槍不入, 這世間又有何人能傷到他呢。 她更不懂他的眼淚,他道她的心冷,她的心硬,年少時,她也心軟過, 她對他也曾癡心妄想過年少情誼,望他給條活路。 可他不曾,她早已領(lǐng)教過他的手段, 她自愧不如。 “陛下如今說這些…不覺可笑嗎?” 在如今所有感情消磨殆盡, 他們之間早無情誼可談的時候,他的話, 于她全像個笑話。 沈邵眼下赤紅一片,他聽著永嘉的回答,見她冷淡的反應(yīng),握在她雙肩的大手劇烈顫抖,慢慢的,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可笑?”他反問她,長久沉默的回應(yīng)下,他開始仰頭大笑:“是啊是啊,朕是可笑,朕就是個笑話……”他忽然掐住她的小臉,一雙目緊鎖著她:“你騙朕,無妨,但你既騙了,就要騙一輩子,朕今日知道了,你的心里一丁點朕的位置都沒有,無妨,無妨,你心里可以沒有朕,但也不能有旁人?!?/br> 沈邵將永嘉緊錮在懷里,他低頭強迫吻她,指尖穿過她的發(fā),扯著她仰頭,她自掙扎,她從未如此排斥過他,她躲閃不過,便用力咬他,他不肯罷休,癡纏似的想要馴服她。 他們的唇都破出了血,他仍不肯放她,含血而吻,斥了滿腔的血腥。 他將她打橫抱起,不顧她的捶打,將她愈抱愈緊,他踢開書閣的門,抱著她一路回了夕佳樓。 長夜深漫,他們皆是疼的,他卻如何不肯放手,他指尖纏住她汗?jié)竦陌l(fā),在她的肌膚上留下深紅的牙印,像是署名的烙印般,他一遍又一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