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永嘉聞言沉默片刻,隨后命女侍服侍更衣梳洗,往淑華宮中去。 白毓晚已經穿戴好想要出門,見前來的永嘉,眼睛霎時一紅,她跑上前,想去握永嘉的手,又想起她掌心的傷,只好訕訕作罷。 皇后屏退淑華宮眾人,只帶著永嘉往內殿去。 永嘉今日來前,大抵猜到皇后喚她前來應是為了白毓辰,她早有心理準備,可當皇后開口祈求,求她原諒白毓辰,求她去告訴沈邵,不要將白毓辰送去邊關時,還是愣了。 永嘉恍然覺得自己聽錯了,她望著哭泣的皇后一時發(fā)愣,她愣愣不語,落在皇后眼中,心以為她不肯答應。 白毓晚也顧不得旁的,她站起身,直接在永嘉面前跪下:“jiejie,我求求jiejie,求您開恩,母親只有我哥哥這一個兒子,如今我出嫁了,不能在膝前盡孝,已深覺萬分虧欠,若哥哥也去了邊關,家中便只剩母親一個人孤零零的,jiejie,我知道我哥哥是混人,本不配求jiejie原諒,但求jiejie看在我母親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的份上,饒過哥哥這一回好嗎?” 永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她看著跪在地上的皇后,連忙彎身去扶她:“娘娘,您先起來再說。” 皇后卻抱著永嘉的手臂不肯起:“jiejie,我自知沒臉求jiejie,若單是為了白毓辰那個混蛋,我斷不會與jiejie開口的,我只是可憐母親,可憐她年歲大了,膝前竟無一兒半女盡孝…” 永嘉沒去細想過沈邵會如何懲罰白毓辰,她以為,念在與皇后的夫妻情分上,最重不過一頓板子,養(yǎng)上大半個月,也都全好了,卻沒料到,沈邵會將皇后唯一的嫡兄發(fā)配邊關做下等兵。 沈邵的處理雖在她意料之外,可永嘉私心覺得,這并不為過,她并非圣人,昨日若不是陸翊趕來救她,她今日說不定是何下場。 “臣理解娘娘的苦心,臣與娘娘是一樣的,惠王不在京,母妃身邊只有臣一人,臣昨夜一直在后怕,若臣真出了意外,母妃該有多著急,”永嘉再次嘗試扶起皇后:“娘娘,您這般跪著,實在是折煞臣了?!?/br> 白毓晚聽著永嘉的回答,含在眼中的淚珠一滯,她垂眸眨了眨眼,落下數(shù)顆淚來:“我知道哥哥是該罰的,也絕不想包庇他,我只想能否換個法子,不要將他貶到那么遠的地方,只要能將他留在京中,殿下想如何罰便如何罰,讓他做牛做馬給殿下賠罪。” “jiejie若是肯開恩,本宮定記著jiejie今日的恩情,日后……” “皇后是將朕的話當耳旁風了,”沈邵沉著臉從殿外走進來,他目光先落在永嘉身上,瞧了瞧她蒼白未褪的小臉,才看向跪在地上求情的皇后,沈邵眉頭更緊:“皇后想日后如何?日后留著那個蠢貨在京繼續(xù)糾纏長公主?” 永嘉原蹲在地上扶皇后,見沈邵來了,垂下頭跪地行禮。 沈邵才下了朝,奔回御門卻撲了個空,待聽聞是皇后找了永嘉去,懷中本就未熄的余火,霎時涌上。 沈邵見永嘉請安,原想上前扶她,但見她身旁一并跪著的皇后,忍了忍,轉身在小榻上落坐,道了句平身。 永嘉依言站起身,靜靜立在一旁。 沈邵瞧著趴跪地上哭泣不止的皇后,懷中怒意更勝:“你們白家真是想將朕和皇家的臉面丟干凈,你瞧瞧自己如今像什么樣子?你要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后,是皇后。” 沈邵話落,見皇后在地上愈哭愈厲害,疲憊的嘆了口氣,他早已無心與她廢話:“朕想來昨夜的話還沒有說清楚,從今日起皇后就在宮里閉門思過,好好想一想,你哥哥究竟該不該這般罰。” 沈邵帶著永嘉離開。 永嘉看著在地上哭得可憐的皇后,想來沈邵曾經待她應是格外溫柔的,永嘉懷中略有不忍,是對皇后的,并非她哥哥,永嘉對皇后低身行了禮,才隨著沈邵一道離開。 出了淑華宮,二人沉默走了一段長長的路,沈邵不開口,永嘉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她默默的隨在他背后走,忽察覺他身子一停。 沈邵轉過身,他靜望著永嘉,徹夜未眠的眼底透滿了疲憊。 “不想問朕什么?” 永嘉盯著沈邵,搖了搖頭。 沈邵笑了,笑聲很短,他難得低頭,牽起她的手,自嘲般問她:“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話朕?” “笑朕娶了位“好”皇后?!?/br> 第48章 已修 永嘉聞言靜靜看著沈邵, 她不懂,他想表達什么。 方才皇后確有失儀之處,她看出他不滿, 但與她有何關系,她一向無心理會他的妻, 他的妾, 更何提嘲諷。 “陛下, 您在說什么…” 沈邵對上永嘉的目光,又笑了一聲, 他面上笑容復雜, 他握緊她的手, 牽著她繼續(xù)向前走,他解釋:“朕只是想說…以后不必理皇后,朕說會好好護著你,便絕不會輕饒。” 永嘉沉默聽著,兩人行在花園小徑上, 不長不短的一段路,路的盡頭,停著熟悉的轎輦。 “朕聽說, 是陸翊救了你?”沈邵忽開口詢問。 永嘉腳步一停, 她抬頭盯著沈邵,美目之下隱隱藏著警惕。 沈邵瞧見永嘉的目光, 心上一時發(fā)悶,他抬手撫了撫她的腦袋:“這么看著朕做什么?” “他救你,朕該賞他的?!彼又值馈?/br> 永嘉緊繃的心一緩,她低下頭,輕聲的說:“臣不求陛下為了臣封賞懲罰, 臣只怕承受不起?!?/br> “永嘉,”沈邵嘆了一聲:“你還是不懂,朕想要的?!?/br> *** 軟轎停在御門外,沈邵先拉著永嘉直奔內殿,他按著她的肩,讓她坐在小榻上,將她手上包扎的白紗一層層解下,轉身去床頭尋何院首留下的藥膏。 沈邵拿了藥膏,復回到永嘉身前,他牽起她的手,神色深望了傷口半晌,他一邊給她涂藥,一邊問:“疼不疼?” 涼涼的藥膏涂上,掌心一片刺痛,手指敏感的蜷起,永嘉聽著問,口上卻答:“不疼…”她嘗試抽回手:“…臣可以自己來。” 沈邵握在永嘉腕上的力道漸增,他輕聲斥她:“別亂動。” 仔細涂好藥,沈邵又新尋了一段絹布,纏在永嘉手上,系好,他眼瞧著她面色不甚好,便讓王然再召何院首過來。 趁著空隙,沈邵去外殿批折子,永嘉被他拉著一同去,她原以為他還要她伺候筆墨,待到了案前,她剛拿起墨石,便被他抬手奪了過去。 “你就坐在這陪朕,旁的不必你忙,”沈邵端過硯,兀自磨墨:“你若無聊,就去架上尋本書翻翻?!?/br> 永嘉轉頭瞧了瞧書架,收回目光又落在沈邵書案上的一碟子糕點上,昨日經了一番折騰,灌到胃里的都是湯藥,今早皇后催得急,也沒來得及用早膳,現(xiàn)下腹中空空,隱隱泛著酸疼。 永嘉看了看點心,又看了看沈邵,又看了看點心,低頭輕咳一聲,站起身走到書架旁漫無目的挑書,最后拿了本兵法,回沈邵身邊,倚在書案旁,潦草的看。 沈邵瞄了眼永嘉拿的書,繼續(xù)低頭批折子,他注意到王然特意備的濃茶,端起喝了兩口,他看了看身邊安靜看書的永嘉,隨手端起點心,擱到她面前。 永嘉從書中抬頭,她望了望點心,又側頭看沈邵,見他專心致志的側顏,伸手拿起糕點,小口小口吃起來。 沈邵批了幾本折子回神,見永嘉面前的碟子空了,他挑眉問:“餓了?” 永嘉手拿著最后一塊點心,聽見沈邵的問:“吃飽了?!?/br> 沈邵聽了,抬手將她手中的點心拿走,喚人備膳。 “光吃這個東西不行,”沈邵一邊說著一邊將永嘉已經咬了一口的點心吃了:“還是得好好吃飯?!?/br> 永嘉望著沈邵的舉動一時無言,她垂下眸,無意瞧見他案上平鋪的詔書,她掃了一眼,一時察覺不對,恍然覺得自己看錯了,又垂眸看去。 這是沈邵寫給陸翊的調令,調他回西疆繼續(xù)領兵的詔書。 永嘉愣看了片刻,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她記得陸翊與她說,沈邵是要將他派去南州的,那無異于明升暗降,架空他的根基。 永嘉抬眸看身旁的沈邵,他方才與她說獎賞陸翊,便是這么賞嗎? 何院首從太醫(yī)院趕到御門,沈邵召他進來給永嘉把脈。 當著何院首的面,沈邵已無顧忌,他撩了撩永嘉額前的碎發(fā),長臂環(huán)住她的腰,將她半摟在懷里。 “朕總瞧著她臉色不對,是不是那藥性還沒清除干凈?” 無論多久,永嘉依舊排斥沈邵在人前的親密,她推了推他,想他放手,沈邵卻如絲毫未覺,還附在她耳邊詢問:“你自己覺得哪里不舒服,別藏著。” 何院首見眼前這幕,垂下頭,不敢多看,他將絲絹搭在永嘉腕上,靜心診脈。 沈邵便擁著永嘉安安靜靜的等結果。 許久,何院首面色復雜的收回手。 “如何?”沈邵急聲問。 何院首聞言,望著沈邵一時沉吟:“長公主殿下是體內虛乏之故…這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醫(yī)好的,需得細細調理,否則日久,會成大患。” 沈邵不禁去看永嘉反應,卻見她分外平靜的神色,沈邵蹙了蹙眉,他看向何院首:“你可有什么法子?朕許你用最好的藥,務必盡快調理長公主的身子?!?/br> 何院首連忙垂頭答是,他又說:“殿下正值壯年,只要細細調養(yǎng)一陣子,不會有大礙,只是有所禁忌,服藥期間,務必要遵守…” “什么禁忌?”沈邵問。 何院首先說了些飲食須忌口的,之后他望著沈邵,緩緩垂下頭,復雜開口:“還…還有便是,服藥期間,不能同房?!?/br> 何院首話落,將頭埋得更低,沈邵聞言一滯,懷中像是被什么卡住,他盯著何院首,耳廓漸紅,半晌才尷尬的輕咳一聲:“朕知道了,你退下開方子?!?/br> 何院首連忙提著藥箱告退。 沈邵盯著何院首的身影退出御門,一轉頭,便對上永嘉的目光,她的臉也紅了,一雙美目盯看著他,似氣似惱。 沈邵忙笑著去抱永嘉:“害羞了?” 永嘉抬手奮力推他,她從書案前站起身,只身往內殿去。 沈邵緊跟著去哄,卻越哄越惱。 “臣乏了,想睡一會?!庇兰蚊摿诵?,扯開榻上的被子,將自己蓋嚴實,背身對著沈邵。 沈邵見一時哄不好,只能訕訕的幫她蓋了蓋被子,轉身出了內殿。 永嘉聽見背后的關門聲,緩緩睜開眼,方才何院首開口的那一剎那,她不覺得旁的,唯有心底深深的羞恥,提醒著她,她與沈邵這段扭曲的關系,在旁人眼中是怎樣的難以啟齒。 沈邵白日里批完折子,還出了一趟宮,將入夜時回宮,在御門殿門口,正逢上女侍端著剛煎好的何院首新開的藥要入殿給永嘉送去,沈邵便半路截下,他端著藥碗,教下人都在殿外候著,兀自入了御門,往內殿去。 永嘉醒時聽王然說沈邵出宮,王然還將昨夜,沈邵懲罰何歡,守在她床榻前一夜未眠的事,一并告知。 沈邵不曾與她提過昨夜是如何懲罰何歡的,如今得知,永嘉倒也想明白為何早上沈邵會寫詔書將陸翊重調回西疆。 她一向不覺得自己重要的可以左右沈邵調兵遣將的圣命,但若是為了打壓何家而繼續(xù)扶持陸翊,倒算情理之中。 沈邵推門走入,見永嘉倚在窗畔小榻上,正執(zhí)著花剪,打理著一瓶清冷紅梅,柔和燭光下,她身著的中衣雪白,墨發(fā)慵懶松散在腰際,她聞聲看過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再那般冷。 沈邵面上帶笑,他端著藥碗靠近,在永嘉身旁坐下。 “何時醒的?” “下午,”永嘉轉了轉花瓶,見梅枝已無處需要被修剪,便放下剪刀,她轉頭看著沈邵,好似無心的問了句:“陛下出宮做什么?” “處理些雜事,”沈邵回答,他盛了一勺藥,送到唇下吹了吹,接著喂給永嘉:“小心燙?!?/br> 永嘉喝了一口,苦澀異常,她不禁皺眉,沈邵再遞來藥時,她便躲開,商量著:“…涼一涼再喝吧。” “遲早是要喝的,涼了對身體不好,”沈邵知道永嘉這是怕苦想逃,堅持說道。 永嘉聞言抿了抿唇,她盯看沈邵片刻,之后抬手將他手中的碗拉近,他們一同端著碗,她冰涼的指尖觸到他指間的骨節(jié),永嘉端著碗,仰頭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她苦得小臉皺成一團,匆忙端起手邊的茶盞,不等沈邵阻攔,將里面已經涼了的半盞茶飲盡。 沈邵抬指蹭了蹭永嘉皺巴的小臉,問她:“有這么苦嗎?” 永嘉側臉躲開,瞥了眼沈邵:“陛下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