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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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亂作一團,元空和溫水水才進了臨襄坊,周宴候在坊前,見著他們笑道,“這點小事,哪用得著殿下過來?” “到底是要住人,我過來瞧一眼放心,”元空與他微笑,緩步進了行道,不遠處的人家還亮著燈。 周宴在前面引路,“坊主和韓大人相熟,那間二進院是打算送給韓公子,小的和他談了好幾次,愣是不愿放手?!?/br> 元空心里記下了,點頭笑,“臨襄坊離韓家確實近些?!?/br> “可他都能住自己家了,為什么還要這么個二進院?”溫水水問道。 確實奇怪,韓家有門有戶,韓啟凌又是韓家嫡子,住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哪里會要這種二進院,這又不是什么富貴居處,叫人發(fā)現(xiàn)了還得嘲笑他沒品。 元空說,“這是別人的家事?!?/br> 溫水水合住唇,其實她在猜,如果韓啟凌真的收了二進院,必然不可能自留,估摸著是送人,二進院適合做府宅,但又是那種普通人家的聚落,他送人一間府宅,就意味著那人得在京里安家,所以這人和韓啟凌什么關(guān)系?有點意思。 他們進了前邊的門檻,屋里的炕上坐著倆人,一個胡子拉碴,瘦長臉嘴邊長個大痦子,另一個書生樣,俊眉修目,身量也高,看人眉眼含三分笑,這笑里含著風(fēng)流,看誰都像是深情。 周宴跟那個痦子臉見過,“袁坊主,我家主子過來了?!?/br> 周宴又轉(zhuǎn)到元空跟前,“殿下,這位是臨襄坊的坊主,袁九離。” 元空的形貌太突出,掀簾子進來那兩人早注意到,剛聽周宴說完,他們就跪地行禮。 “草民袁九離叩見大殿下?!?/br> “學(xué)生姚謹(jǐn)宥拜見大殿下。” 元空低眸看著姚謹(jǐn)宥,片晌抬手。 兩人一齊起身。 元空從姚謹(jǐn)宥的面上挪開,沖袁九離彎唇,“我是過來給周管事相看府宅,袁坊主手頭有幾間二進院?” 袁九離揣手憨笑,“回殿下,這臨襄坊共計九十九間住宅,其中一進院、二進院、三進院各自有三十三間,二進院這兩年賣的多,都是些商戶平頭百姓住的多,如今草民手頭也就一間了……” 元空垂目微定,倏忽淺笑,“我聽周管事說,袁坊主這間二進院是要送人?” 袁九離略尷尬,“您來的不巧,這間二進院草民已經(jīng)送出手了,今兒個整好姚公子住進來,不想就,就都撞上了……” 元空瞥過姚謹(jǐn)宥,他恭敬的站在一旁,人都進房了,自然不好叫人走,他們只能算是白走一趟。 元空想了想,問道,“三進院還有嗎?” 溫水水撓他手,“……周叔不好住三進院?!?/br> 朝廷有規(guī)定,商戶的地位最低賤,縱然他們有錢,但宅院就是不允許住二進院以上。 袁九離陪著笑,“這位夫……姑娘,即是殿下問了,當(dāng)然是可以的,有殿下在,別說三進院就是四進院也能住?!?/br> 溫水水抿著唇貼到元空胳膊旁,元空把頭低下來,她悄聲道,“我看著那個書生不舒服,咱們走吧?!?/br> 元空皺一下眉頭,到底沒和她吱聲,只跟袁九離說,“袁坊主,三進院能帶我去看看嗎?” 袁九離說了聲好,連忙拿起油燈先出去。 姚謹(jǐn)宥也朝元空拱手,“學(xué)生先告退?!?/br> 元空點頭,他從容淡定的退走,舉止言談頗為瀟灑,看不出半點拘泥。 溫水水看他走遠,才敢說,“他,他是不是那晚和韓啟凌……” 元空一個眼神橫過來,溫水水怯懦的閉緊唇,被他攬著腰推出門了。 袁九離引著三人走了一段路,停在東頭的一座大府宅前,他笑說,“殿下,這間三進院是整個臨襄坊最靠東的,坊里頭一個見太陽的就它,原先有好幾個人家過來打聽,草民都舍不得賣出去,這回您過來,我也不敢私藏了。” 他趕忙開了鎖,沖他們招手進來。 踏進門里才看清這府宅確實寬闊,內(nèi)里分了外院和內(nèi)院,兩邊各有廂房,主屋在內(nèi)院里,主屋后還有個第三進院,寬敞的能住好幾個人,倒是方便家中老人養(yǎng)身。 元空看完甚是滿意,偏頭瞧溫水水和周宴,溫水水沒甚情緒,周宴看得出也是滿意的,只是滿意歸滿意,卻也怕惹事端。 周宴說,“殿下,還是算了吧?!?/br> 元空拍他肩膀,“周管事放寬心,現(xiàn)今你們和宮里對接,這種院落住著沒人敢說?!?/br> 那倒是,論起來他們是皇商,和一般的商戶有區(qū)別,住個三進院確實行,到底太謹(jǐn)慎,也怕被人逮著錯處,畢竟在京里,時時刻刻要小心。 周宴思索再三應(yīng)下,“都聽殿下安排?!?/br> 元空便和袁九離道,“這府宅是什么價錢?” 袁九離唯唯諾諾的朝他伸出兩個手指頭。 元空揣度一下,不可能只有一百兩,他猜道,“兩千兩?” 袁九離訕訕道,“兩千五百兩?!?/br> 元空遂準(zhǔn)備取錢,誰知周宴急著拽他道,“殿下,這錢讓小的出吧。” 他說完看溫水水。 溫水水也瞄他。 周宴唉一聲,兀自退到旁邊。 元空莞爾,和袁九離結(jié)清了賬務(wù)。 袁九離解下鑰匙遞給他,就老實走了。 元空把鑰匙給周宴,溫聲道,“周管事,這座府邸是她想給你買的,你別介懷?!?/br> 周宴手發(fā)抖,接過時眼睛也泛熱。 溫水水俏皮的沖他笑,“周叔總想太多,我回頭還過來住呢,咱們一家子住這里多舒坦,總比擠在那間小宅子里強?!?/br> 周宴不好意思,也說是。 溫水水扯著元空道,“我答應(yīng)從梅要給她買栗子。” 元空揉一把她的頭發(fā),跟周宴笑說,“天晚了,快回去睡吧,這邊房屋讓底下人收拾,你少cao些心,她就怕你勞累?!?/br> 周宴小聲道是。 元空就攙著溫水水往坊門方向走,他們的背影一大一小,在夜燈下模糊的幾乎重合,周宴立在原地看久了眼睛也花,心中生出些許高興,這位殿下看起來相當(dāng)可靠。 —— 這大晚上的,天又冷,賣栗子的小販不好找,好在往街坊以南,在那座仙客橋旁倒有個老頭在收攤,看樣子是準(zhǔn)備回家。 溫水水小跑到攤前,看攤上還擺著些花生瓜子,這種零嘴太普通,尋常人家家里自己就可以炒,怨不得他賣不出去。 老頭殷勤招呼他們,“兩位客官要點什么?” “都買些,”溫水水抱一包栗子,回身和含煙道,“轉(zhuǎn)頭分給院里的那些丫頭吃?!?/br> 含煙好笑,“她們嘴兒刁,不定就吃這些?!?/br> 溫水水嗔怪,“趕緊掏錢買了,你看不見老人家凍著?!?/br> 元空贊許的對她微笑,旋即放眼往那橋上看,還是有人在上面走過,橋?qū)γ嬲脤χ鴸|大街,那條街上的酒樓也沒幾個開著,不過還能聽見人聲,上頭是下了宵禁,抵不過這些醉生夢死的人要玩樂,燈火關(guān)了照樣快活,總歸那些勘察的衙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橋有些年頭了?!?/br> 老頭收了錢,開開心心收攤,“是有些年頭了,在你們這些娃娃□□十歲左右的年紀(jì),咱們宰相大人派人修出來的,宰相大人也是能耐,原本河對岸往來不方便,有了這座橋,就不用總繞道走了。” 元空沉聲道,“老人家往后還是繞路走吧,這座橋修的不穩(wěn)固,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塌?!?/br> 老頭瞅他一眼,這才看到他光頭,又見他穿的富貴,身邊還站著個姑娘,確實是姑娘,發(fā)鬢都沒挽起,顯然沒嫁人,兩人一看就關(guān)系親密,他虎著臉道,“這橋都十幾年了,也沒見有事,怎么到你嘴里就不對勁了?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剃個光頭,還帶著大姑娘半夜出來晃蕩,也不知是哪家的紈绔?!?/br> 他轉(zhuǎn)頭還教訓(xùn)溫水水,“我看你還沒出嫁,怎么能跟他混在一起,現(xiàn)今糊涂往后有你苦頭吃?!?/br> 他罵罵咧咧完,連忙收東西走人。 元空神色僵冷。 溫水水跟含煙兩個捂著嘴樂開花,元空瞥她一眼,她立刻憋住笑,握著他道,“你剛剛說這橋會塌?” 元空頷首,“橋體和水位離太近,兩邊坡也低,很容易塌?!?/br> 溫水水一笑,“仙客橋塌了,應(yīng)該算在溫烔頭上吧?!?/br> 這個是必然的,仙客橋是他修建的,塌了他一臂承擔(dān)。 元空說,“自然的,但就怕到時候出人命?!?/br> 溫水水沉默。 元空嘆了口氣,領(lǐng)她往回走。 溫水水道,“權(quán)貴為何能屹立在百姓之上?因為他們有權(quán),權(quán)勢讓百姓把他們當(dāng)做神明太瞻仰,甚至于你的父皇,百姓敬重也不過是因為他是皇帝,可除開這層身份,他只是個普通人,他也會生老病死,如果剝離掉這些東西,老百姓可能就對他們產(chǎn)生了鄙視,百姓自力更生,權(quán)貴有人服侍,有人敬仰,失去了這些,權(quán)貴可能不如街邊的乞丐,老百姓也是人,是人都慕強,你跟他們講道理,他們憑什么聽你的?憑的是你的身份,你的溫柔沒用,想要他們服從你,就得用權(quán)力命令他們?!?/br> 元空低眉淺笑,“說的頭頭是道?!?/br> 溫水水撇嘴,“本來就是?!?/br> 元空要敲她頭,她往他身后一躲,才要抱怨,不遠處從梅帶著一大幫人趕來,大叫道,“殿下,小姐!你們快回府吧!府里鬧翻天了!” —— 元空和溫水水回到府里時,楊老扶著頭靠在藤椅上,容氏倒不哭了,兩只眼腫起,背身坐著凳子。 地上蜷跪著留香,瑟瑟發(fā)抖,一看到元空就止不住落淚,話都不敢說。 元空輕推溫水水,“進屋去睡。” 溫水水睨著留香,手不受控制揪住元空的袖子。 元空跟她笑,“我過會就來?!?/br> 溫水水便松了手,猶猶豫豫進到屋里去。 元空等她入了隔門才對楊老和容氏彎腰,“外祖父、外祖母,夜深了,還是回去睡覺吧。” 楊老揮兩下袖子,“我倒是想睡,這兩個根本沒法讓人安生,逼著我起來吵?!?/br> 元空以為是容氏發(fā)現(xiàn)他帶著溫水水出門,便編了個謊,“外祖母,她想吃栗子,我就帶她出門去買了,不是什么大事,好歹讓外祖父睡好覺,他白日里忙,晚上實在不能再折騰?!?/br> 容氏指著留香跟元空,厲聲說,“你外祖父背著我跟這個小狐貍精滾到一起!” 話說一半又哭起來,“我可怎么活……” 楊老都沒脾氣了,“要我怎么說你才聽得進去?我睡的好端端,她自己爬進來的,能怪到我什么,我又沒碰她。” 元空一下愣住,眼睛禁不住轉(zhuǎn)向留香。 留香滿臉淚,扭頭爬到他腳邊,顫著聲道,“……奴,奴婢是被人騙進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