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晨還不到六點方曉曉就起床了。

    mama在廚房忙著，小虎扒著她的房門，那兩只在門口嗚嗚的叫。

    整個家里只有方曉曉一個賴在床上。

    方曉曉穿上早就準備好的新衣服。

    白色的套頭毛衣，藍色的牛仔褲，黑色的小皮鞋，頭發(fā)扎成一個馬尾，飽滿干凈的額頭露出來，臉上細嫩的看不到毛孔，清澈的眼睛也異常明亮，不需要脂粉化妝，洗干凈了臉，抹上郁美凈就是干凈清爽漂亮的小姑娘。

    隨著方曉曉的走動，馬尾在后面一甩一甩，蕩漾著春天的色彩。

    院子里昨天晚上放的炮竹灰燼還沒有收拾，碎紅的顏色鋪滿了整個院子。

    鮮紅的喜慶預兆著紅紅火火。

    新的一年，心情都輕松的像是踩在云朵上。

    “mama，新年好。祝mama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狈綍詴赃M屋就拜年。

    “好好。”張紅高興的合不攏嘴。

    只是緊跟著方曉曉沖著張紅伸出手。

    “新年快樂?！狈綍詴哉f。

    “噗”張紅笑出聲。

    “給給，早就給你預備了?！睆埣t從兜里掏出來一個紅包，“再接再勵，在新的一年成績更上一層樓?！?/br>
    “謝謝mama?！狈綍詴悦奸_眼笑。

    紅包是用紅紙疊的，手指一摸就知道厚度很可以。

    跟著方曉曉進來的小虎也在兩人的腳邊繞圈，嘴里“嗚嗚”的叫。

    方曉曉好像是聽見了什么，側著耳朵說：“什么？你也要壓歲錢??？你要什么壓歲錢，你連錢包都沒有，哦，要我保管?。俊?/br>
    張紅：“……”

    方曉曉眨巴著眼睛一邊無辜：“mama，怎么辦？小虎也是咱們家的一員?。　?/br>
    張紅啼笑皆非：“照你這么說，我還得給那兩只了？”

    方曉曉搖頭：“不用，它們有自己親媽。”

    張紅忍不住爆笑出聲。

    對自己這個貪財?shù)呐畠赫媸菬o可奈何了。

    “好，給小虎一份，你可得存好了?！睆埣t拿出來另一封紅包。

    那個紅包看上去和方曉曉手里的一樣，只是摸著明顯薄一點。

    方曉曉很滿意。

    證明她在mama的眼里獨一無二。

    “我替小虎謝謝mama了，來，小虎，磕個頭?！狈綍詴哉f著把小虎的腦袋往下壓。

    小虎不明所以晃著尾巴躲。

    方曉曉一只手弄不動，索性兩只手一起上。

    “唉，不聽話沒有壓歲錢哦~~”方曉曉說。

    “嗚嗚……”

    張紅笑的眼角都滲淚。

    女兒的嬉笑讓新年第一天的早晨就明媚燦爛。

    “過年好?！?/br>
    “過年好?！?/br>
    “拜年了?！?/br>
    “拜年拜年?！?/br>
    “……”

    胡同外面早就有彼此稱呼著拜年的鄰居，按照慣例到了方曉曉家門口也過來敲門拜年。

    這幾個月方曉曉家里發(fā)生的事兒或多或少鄰里鄰居也知道，不管原因是什么，怪錯在誰，是憐憫可惜還是支持贊嘆，新年的拜年總要繼續(xù)。

    張紅在和鄰居們說了拜年的吉祥話后，沒有和原先一樣隨著家屬院的人們挨家挨戶拜年走動，最后到財政局局長那邊結束每年一次的大年初一集體拜年活動，而是去了張伯還有幾個原來對mama不錯的財政局員工家里拜年。

    張紅的親戚也就是那幾個住在臨縣的哥哥，不管她離婚的時候他們說過什么做過什么，血緣親情是割舍不掉的，大年三十晚上張紅本來是想打電話過去拜年，沒想到那兩個哥哥先給她打了電話，慣常的過年的應酬過后，再三的說讓她初四一定要帶著曉曉回娘家。

    初二初四回娘家是鳴縣的慣例，原來張紅一年到頭也就只有那天能看到那兩個哥哥還有侄子侄女。

    于是大年初一也就基本上沒有親戚過來走動，只是老劉他們還要過來，還有曉曉的同學韓漠同學，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到，小曹說是中午的時候過來一起吃飯，她還得回去準備中午飯。

    張紅從張伯家里出來，正看到財政局里拜年的人們各自的散開，原來熱熱鬧鬧差不多三十多人聚集在一起的胡同也一下子清靜下來。

    鞭炮聲還在響，張紅小心的看著四周，免得有調(diào)皮的孩子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扔出個摔炮，炸不到人，還是能嚇一跳。

    財政局家屬院也有四條胡同，隔著一條胡同馬上就能回家，張紅在胡同口停下腳步，拐過去往一家走。

    那家的院門就和其他家里不一樣，大門包著金邊，兩邊的石獅子腳底下踩著珠子，石獅子栩栩如生，連獅子腳底下踩著的珠子都能滾動。

    大年初一的大門基本上都是敞開著，意味著財源廣進，于是也就更清楚的看到這門里門外的鞭炮大紅碎屑厚的連鞋都能蓋住。

    “過年好。”張紅說。

    這家正是財政局局長家，聽著外頭女人的聲音，局長老婆出來：“誰??？”

    局長老婆看到張紅，一愣。

    方正仁跟局長是老交情，局長老婆也認識張紅。食屋開業(yè)之后，局長老婆去過好幾次。

    張紅笑著說：“過年好，我來拜個年。”

    “過年好，過年好?！本珠L老婆笑的有點兒怪，轉(zhuǎn)頭沖著里面喊，“老頭子，張紅來了?！?/br>
    張紅進去屋子才知道局長老婆為什么笑的這么怪。

    堂屋里，局長和人說話，那人正是方正仁。

    方正仁坐在沙發(fā)上，或許是過了一年又長了一歲的關系，雖然也穿著新衣服，看上去好像沒有原來看著那么精神，方正仁看到張紅也是一愣。

    張紅只是瞥了眼方正仁就看向局長，笑的得體：“過年了，來給您拜個年?！?/br>
    “哎呀，真是客氣了啊，好好，來，坐坐?！本珠L也沒想到張紅會來的這么巧，可碰都碰上了，他這個東道主也得招呼。

    “老婆，泡杯茶?！本珠L喊了聲。

    “不用，您別忙了，今兒這日子都挺忙的，我也回去了?！睆埣t就要走。

    “急什么啊，坐一會兒，好不容易來一趟?！本珠L說。

    局長這么說，張紅也不好愣是要走，坐到了距離方正仁最遠的一個沙發(fā)上，局長老婆把茶杯遞上，坐到了張紅旁邊。

    “這段時間挺忙的，平?？匆娔隳愣济Φ奶Р黄痤^?！本珠L老婆說。

    現(xiàn)在別說是鳴縣，就是巴江市里頭有人聽說過食屋，里面的東西不錯，最重要的是看上去干凈，省的家里頭做飯了。

    “還行，就是掙的辛苦錢。”張紅說。

    “這年頭都是辛苦才能掙錢，不錯挺好的，真是我都沒想到?！本珠L瞥了眼方正仁。

    方正仁想要笑的正常一點兒，可嘴角扯著都發(fā)僵。

    “我也沒想到?！睆埣t說。

    這話說出來，屋子里都有點兒靜。

    屋子里就四個人，沒有方正仁那么搞，張紅也不會成這個樣子，當初張紅還找的局長，局長老婆也是從局長嘴里知道的。

    這當中張紅得付出多大的辛苦和毅力這幾個人都知道，即便是只是聽說的局長老婆。

    “我們張紅運道好，該著的?！本珠L老婆說。

    “可能吧?！睆埣t笑了笑，“不過現(xiàn)在我和曉曉過的挺好的，就這么下去，以后也不錯?！?/br>
    這話顯然就是有別的意思了。

    說不定是說給某個人聽的。

    別過來惹事了，沒有你，我們母女兩個挺好。

    局長又看了眼方正仁，方正仁正看著張紅。

    張紅視若無睹，只跟局長和局長老婆說：“時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一會兒家里頭還來人呢！”說著，張紅已經(jīng)站起來。

    局長喊住張紅也是為了問這幾句，現(xiàn)在張紅要走，局長就不攔著了。

    “那行，別耽誤了事兒?！本珠L說，“也祝你發(fā)財?！?/br>
    “謝謝。”張紅說。

    “我送你?！本珠L老婆說。

    “不用，這日子不用送?！睆埣t說。

    “那慢走啊?！本珠L老婆在院子里喊。

    “……”

    幾句客套過后，張紅走了，屋子里有些沉寂。

    局長瞥著方正仁：“怎么樣，后悔了吧？”

    張紅這性子在局里都是出了名的，原來方正仁就喜歡玩兒牌，別人家的老婆打好幾個電話催著回去，人家張紅只知道你去哪兒，從來沒打電話催過。方正仁衣服總那么干凈透亮，這都是人家老婆的能耐。

    結果這么好的不知道把握住，還鬧得人盡皆知。

    方正仁笑了笑，沒說話。

    他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

    按理說他應該覺得自己過的挺好，又怎么會后悔！

    現(xiàn)在他有年輕漂亮的老婆，有兒子，方家也有后了。

    雖然是退休，可也有退休工資，比起一般人來強多了，帶帶孩子，也能找點兒自己感興趣的干。

    可哪里還是不太對付。

    他覺得應該是離婚了，張紅過的應該很慘才對，天天的不管風吹雨淋的也得出去擺攤，生活費掙不了，曉曉那個丫頭也得半工半讀的打工，不然就算是考上了大學也沒錢上，然后哭著喊著來求他的施舍……

    方正仁想的正是上輩子張紅方曉曉所經(jīng)歷的那些，除了張紅和方曉曉不管怎么辛苦都堅持了下來，其他的和事實差不多，可方曉曉回來了，又怎么可能讓歷史重演。

    結果離了婚，張紅越過越好，連方曉曉聽說這次考試成績都上了學校的紅榜。

    方正仁不知道紅榜是怎么回事兒，可旁邊有知道的。

    這個丫頭還真能考上好大學？原來沒離婚的時候連大專都考不上吧！！

    如果他還有工作，他還在原來的部門上班，怎么也不會讓她們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

    都說退休了老的快。

    他這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