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玉山頹第二折上
玉衡自然很清楚韋夫人多半是另有其他目的,不過顧及此時繡衣使的微妙處境,她并不會在麻煩找上門之前妄動。 當(dāng)然,這所謂的“妄動”,是在她以繡衣使的身份出現(xiàn)時。 任她本人再如何想要追查下去,也得等到入夜之后再去死者生前所在的勾欄一探究竟。 所以在看到枕山樓又推出了新菜品時,百無聊賴的玉衡便索性走了進去。 不過很快她便發(fā)現(xiàn),這里也是另有玄機。 “真是稀客,”沈硯卿推門走入中庭一間看起來并無特別之處的雅間,一派悠閑地笑道,“廉貞大人臨時尋我來此,是有何要事?” 玉衡看著他反手關(guān)上了雅間的大門,這才似笑非笑地遙遙指了指墻上掛著的那幅《清明雨》:“有意思,沈先生遣樓中之人將我安排在這個雅間,難道不是有邀于我?” 沈硯卿好整以暇地在一旁坐下,繼續(xù)裝著一無所知:“原來廉貞大人也喜歡品鑒丹青?” “是啊,尤其是——這位應(yīng)少卿的丹青?!庇窈庖姶?,倒也并不著急,慢悠悠地取過一碟梅花糕嘗了起來,“想不到沈先生竟有這樣的藏品?!?/br> 沈硯卿索性順?biāo)浦郏骸傲懘笕讼矚g?其實贈與你也并無不可。” 玉衡直到細(xì)細(xì)咀嚼著吃完了一片梅花糕,方才不緊不慢地笑道:“贈與?雖然枕山樓也不差這點銅子,但沈先生可不像是會這樣吃虧的人?!?/br> “廉貞大人此言差矣,我想你近日會需要它的?!鄙虺幥湟嗍切Φ溃岸蚁胍?,不過是共享這背后的秘密。” “沈先生的提議,倒也有幾分趣味。”玉衡說著,看向了墻上的畫卷,“聽聞昔年‘二十四友’中的清明似乎便是出身于定襄伯府中,但究竟是何人,卻不得而知?!?/br> “其實她究竟是誰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沈硯卿一副故作神秘的模樣,“定襄伯府中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么多半便與她有關(guān)。” “看來沈先生知道幾分內(nèi)情?!?/br> “不過是猜測罷了,畢竟這可是四世家之一的府邸呢——那么廉貞大人以為,這個交易如何?” 玉衡這一次倒是答應(yīng)得非常爽利:“成交。不過相應(yīng)的,若是我?guī)Щ亓烁嗟南?,沈先生似乎也?yīng)當(dāng)有所表示吧?” “哦?風(fēng)氏商會需要經(jīng)手他人調(diào)查消息,我倒是第一次聽聞?!鄙虺幥湟汛笾虏碌搅怂韵滤?,卻并不挑破。 “不是商會?!庇窈獾恼Z調(diào)揚了揚,復(fù)又沉了下來,“是你。風(fēng)城對下屬商會的權(quán)利限制頗多,沈先生想來即便有人手可以調(diào)動,也很難親手調(diào)查司州以外的事情吧?” “不算難,”沈硯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不過我接受這個得寸進尺的交易?!?/br> 玉衡聽了“得寸進尺”四字后,笑吟吟道:“多謝夸獎?!?/br> 沈硯卿一面將那幅畫取下,不緊不慢地卷起交到玉衡手中,一面頗有深意地笑著:“不過廉貞大人也需知道,真相總是伴隨著危險和死亡——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到時還有與我們交易的資本。” 敲門之聲篤篤地響起,沈硯卿聽得此聲,便順勢走到了門邊:“看來是廉貞大人點的菜品到了,那么,我便不多做叨擾了。” …… 天色向晚之時,崔府之中。 “不知冒昧請?zhí)K少卿前來,可有打擾?”崔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擺出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 蘇敬則便也客套地向著他一揖,道:“無妨,此時已是散值時分?!?/br> 待得下人將書房的門關(guān)上,崔榮才再次開口道:“不知蘇少卿在今日的調(diào)查之中,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眉目?” “下官今日除卻勘察現(xiàn)場,還調(diào)取了卷宗庫的幾冊卷宗看過,”蘇敬則微微頷首,似是明白他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簡單來說,那把匕首確實是兇器,也頗有些古怪?!?/br> “此話怎講?” “刀身上的鏤空花紋流行于寧州一帶,而這把匕首的形制經(jīng)由比對……”他有意無意地頓了片刻,觀察著對方的神色,“和寧州易氏案中的一把兇器幾乎是一模一樣。” 崔榮的面色卻再也不曾像初時那般顯露出一瞬的驚惶:“竟然會和寧州的這個案子有關(guān)?是其中的哪一件?” 蘇敬則于是也不動聲色地答道:“據(jù)下官比對,應(yīng)是建寧郡守自盡所用、事后不知所蹤那一把匕首,不知大人可還有印象?” 前任寧州建寧郡守易晨因?qū)覍仪滞躺啼佁锏囟米锪瞬簧佼?dāng)?shù)氐泥l(xiāng)紳,然而朝廷以徹查貪墨之名委派前去調(diào)查的度支部官員剛到建寧郡時,易氏一家便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 死者均有中毒跡象,沒有死于中毒的則被人割破了喉嚨,而他們最后找到的兇器,正握在自刎而死的易晨手中。此案最終以鄉(xiāng)紳懷恨長期投毒、易晨不堪最后的毒發(fā)之苦殺死中毒未死的親人定論,兇手伏法,而易氏家產(chǎn)亦收歸國庫。 “此案當(dāng)年便是本官代理,自然有幾分印象?!贝迾s點了點頭,看向蘇敬則的目光有一瞬的陰翳。 蘇敬則反倒是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仍舊如常地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但若說是相關(guān)之人向尚書大人尋仇,似乎也只有兇手親屬最為合理了。” “蘇少卿所言極是,”崔榮聞言也是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微微笑了起來,“既然是本官手上昔年舊案的遺存,那么本官也自當(dāng)盡心盡力?!?/br> “那么下官便在此先謝過尚書大人了?!碧K敬則拱手道,“今晚下官還需去西市勾欄探訪一番被害人的生前交游,便先行告辭了?!?/br> “那么本官也不多挽留了,請慢走?!贝迾s說罷,便著人來到書房,帶領(lǐng)蘇敬則離開。 事實上,崔榮比任何人都清楚寧州這樁舊案的真相,不過只要廷尉寺的人愿意裝傻,他還是不打算有什么動作的。 只是…… 易氏幸存的后人用昔年易晨自盡的兇器來戕害崔府家眷,還真是極致的報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