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長生樂第一折下
而就在下令后不多時,金吾衛(wèi)郎將所在之處也出現(xiàn)了一些變故。 百姓們在金吾衛(wèi)一鞭接著一鞭的抽打之下大多皮開rou綻,一些人再也受不住,開始哭嚎了起來。 “蒼天可鑒!河東郡天災逼得我們背井離鄉(xiāng),我們不過是想來洛都求一口糧吃!” “你們把不要的糧食倒在河里,我們撈起來又犯了什么法?!” “為什么反倒要打我們!” “為什么……” 然而金吾衛(wèi)們在郎將的逼視之下,絲毫沒有減慢抽打的速度。 一時間洛河畔的哀嚎痛苦之聲比比皆是,無論男女老幼、婦孺壯丁,都在金吾衛(wèi)的鞭子之下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即便是丈夫護著妻子,父母護著孩子,壯丁護著老人,也無一幸免。 已有不少百姓因為實在吃不住鞭子,向著金吾衛(wèi)們跪下磕著頭,乞求他們不要再打自己的親人。 幾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實在已忍受不下去,大吼一聲,向著一個專挑著婦孺鞭打的金吾衛(wèi)撲了過去。那名金吾衛(wèi)一時不料他們有這樣的舉動,跌倒在地,與年輕人扭打在一處,而頃刻間又有幾名金吾衛(wèi)沖上來廝打這幾人。 一時之間,不少年輕力壯的男人都開始紛紛反抗金吾衛(wèi)。那名郎將原本想著用這種方法懲戒他們一番,趕走了便了事,卻想不到這些人竟然會出手反抗金吾衛(wèi)。 郎將愣了片刻,隨即便揚起鞭子怒吼盜:“反了!反了!來人!給我把那幾個帶頭的都給我拿下!” 食不果腹的貧民到底還是拼不過每日接受正規(guī)cao練的金吾衛(wèi),不多時便被遵照郎將命令行動的金吾衛(wèi)士兵們牢牢捉住,扭送到了郎將的面前。 郎將高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幾個生事的年輕人,揚起馬鞭便狠狠地打了下去,怒道:“你們好大的膽子!說!誰教唆你們假扮成流民在此煽動他們造反作亂的?” 幾個年輕人俱是皮開rou綻,卻仍是頗有骨氣地站得筆直,高聲道:“什么教唆?我們都不過是餓極了想撿上一口糧吃!” 郎將聽罷索性冷笑道:“不肯說?來人!把這幾個通敵的jian細押送給烏闋,讓繡衣使們好好招待!” 說罷,似乎還覺得不夠,復又環(huán)顧了一番剩下的百姓:“還有誰要在這里尋釁滋事的?把這些反賊通通給我押回去!” 這郎將不過是嘴皮子一動,便立即給在場的百姓們安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方才還紛紛在蠢蠢欲動的人們在聽到“反賊”二字后果然便噤了聲,面面相覷之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郎將見此情形,不禁得意地開口道:“好,看來就是這幾個逆賊了,給我?guī)Щ厝?,重刑拷問!?/br> 幾人自然受不得這樣的不白之冤,作勢便開始仰天叫屈,百姓們紛紛動容,也跟著他們哭了起來。 “我看誰還敢出聲!再鬧的現(xiàn)在就以謀逆罪斬首!” 郎將此言一出,百姓們皆是在死亡的威脅之下閉上了嘴,只是因這滿腹冤屈無處宣泄,唯有止不住地掉著眼淚。一些父母更是嚇得緊緊地捂住了幼兒的嘴,以免他們哭鬧出聲。 “郎將且慢?!?/br> 郎將正要下令押著那幾名滿身是血的年輕人離開,忽而聽得有人不緊不慢地開口阻止,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勒馬后馬蹄向前緩行的聲音。 這聲音并不算洪亮,卻是擲地有聲,不緊不慢的語調中透著冷靜與從容。 郎將卻全然不在意,甚至不曾轉身便道:“把這個也帶走!” 金吾衛(wèi)們向這里走了幾步,但卻遲疑了下來,不再上前,反而看向了郎將。 郎將心中起疑,這才勒馬調轉過頭來,卻在看清楚來人的裝束之后沉下臉來,冷笑道:“好一個我朝的六品官員!” 他將“六品官員”四字咬得重了些,很有些嘲諷之意:“看來逆賊已經(jīng)潛入到了朝堂之上——怎么?還不下馬?你們愣著做什么!給我把這個逆賊拿下!” “郎將慎言,”蘇敬則仍是端坐在馬上,握著韁繩不為所動,“即便謀逆之罪,也需由廷尉寺判決,再交與左民部過目定刑之后方可執(zhí)行?!?/br> 蘇敬則的語速并不算快,甚至與暴怒的郎將比起來顯得平穩(wěn)而緩慢。他說著,嘴角牽出一個了無笑意的弧度,在無形之中有一種鎮(zhèn)定的壓力:“何時卻要輪到金吾衛(wèi)來私自行刑了?還請郎將三思,千秋節(jié)將近,鬧出這等大事來,無論金吾衛(wèi)或是廷尉寺,都不好過。” 此言一出,那郎將果然似是怵了怵,但他也全然不想對著一個無名的文官認錯。郎將上下打量著蘇敬則,兇狠道:“堂堂廷尉寺丞居然想要包庇這些反賊?好,來人!給我把他帶走!我倒要看一看審不審得了你這個逆賊!” 蘇敬則作勢抬了抬手中的韁繩和馬鞭,不及上馬前來的金吾衛(wèi)們有幾分忌憚地駐了駐足,他便趁機開口道:“不經(jīng)批復而私自逮捕官員,如此做的代價郎將可想好了?” 說罷,見郎將臉上的猶疑之色一閃而過,他又略微加重了語氣,質問道:“難道閣下一介金吾衛(wèi)郎將,竟想要私設刑堂,罔顧律法僭越殺人?” “你——”郎將心中氣極,怒目圓瞪。蘇敬則此言一出,他若是再要強行抓人,便是坐實了僭越的罪名,足以讓他一個小小的郎將直接被免職。 但令蘇敬則有些驚訝的是,即便他的利害之言已說到此處,郎將仍舊不愿善罷甘休。 “好!好!好!你覺得我現(xiàn)在動不了你是不是?”郎將抬起馬鞭直指著他,眥目道,“‘請’你去烏闋稍坐片刻,我這便去上報……” 郎將話音未落,便是一聲脆響。 “啪”。 白光一閃,郎將的臉上霎時便出現(xiàn)了一道鮮血淋漓的鞭痕。 “烏闋?我竟是不知繡衣使什么時候也成了你們金吾衛(wèi)的后花園。”玉衡勒馬,正停在那郎將的面前,手中的馬鞭上還有血跡尚未滴落。 她抬眼掃過了河邊狼狽不堪的百姓,微微蹙眉,這才又道:“渡口吵吵嚷嚷的,究竟是什么事到現(xiàn)在還處理不了?” “廉貞大人……是下官失言?!崩蓪⒍嗌僖矊ρ矍暗倪@位廉貞使頗有耳聞,心知她行事素來有幾分乖戾。他有幾分不甘地低下頭抱拳說著,卻也并未下馬,“但下官抓到了一批偽裝成百姓的逆賊,他們正要煽動這些百姓作亂,還有此人,我朝官員之中竟也藏著通敵之人。如果讓陛下知道——” “啪”的一聲,又是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臉上,只是這一鞭力道更大了幾分,猝不及防的郎將幾乎要摔下馬去,驚愕地看著玉衡。 蘇敬則也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擔憂。 玉衡垂下馬鞭任由鮮血滴落,而她只是盯著郎將,質問道:“是誰告訴你這些人是逆賊的?” “是……”郎將被問得噎了噎,一時沒了言語。 “說!”玉衡冷冷地一揚眉,凌厲逼問。 郎將已心知不妙,唯唯諾諾道:“是……是下官以為……” “好一個你以為!” 這次郎將在玉衡的馬鞭落下前便趕忙滾下了馬,單膝跪地抱著拳:“下官……” 玉衡冷笑了一聲,緩緩開口道:“千秋節(jié)將近,大寧舉國歡騰共沐圣恩,何來反賊逆臣之說?倒是你,信口雌黃擾亂民心,可知道這是多大的罪過?” 郎將似乎終于想明白了什么,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傷口,忙不迭叩首道:“下官知錯,還請大人開恩,不要上報于朝?!?/br> “你該感謝今日總算還有人攔著你?!庇窈庹f著不咸不淡地瞥了蘇敬則一眼,說道,“倘若你當真上報朝廷,引起暴亂,到那時身首異處的可就不只是你一個人了——今日你手下的所有人,也會被你牽連喪命。” 這一下,不僅僅是那郎將,在場的所有金吾衛(wèi)心中也都有幾分后怕,一個個地面面相覷。 玉衡暗暗地看向蘇敬則,無聲地說了一句“走”,而后策動韁繩,離開了此處。 蘇敬則倒并未立即隨之離開,反倒是看了看眼前的金吾衛(wèi)們,淡淡地笑著:“事已至此,諸位還是不打算放人嗎?” 金吾衛(wèi)們這才如夢初醒,郎將見玉衡離開,趕忙站起身來督促手下將那幾名鬧事的年輕人都放了。挨打的百姓們總算從金吾衛(wèi)手下逃過了一劫,只是他們再翹首去看時,那兩人早已策馬走遠了。 盡管方才的一番對峙使得他們不至于冤死,也不必受皮rou之苦,但也并未解決這些貧民的窘境。眼見似乎能救他們于水火的人離開,百姓們發(fā)出了漫天遍地的哭喊聲與哀求聲,卻在不久之后便于失望與無奈之中平息下來。 金吾衛(wèi)郎將沒有過多在意臉上的傷口,他現(xiàn)在不得不按照兩人所言以更為緩和的方法對待這些百姓,以求平息此處的sao亂。 他指天誓日,信誓旦旦地說著會立馬向朝廷請求開倉放糧穩(wěn)定可能會出現(xiàn)波動的糧價,百姓們見他這番言之鑿鑿的模樣,多數(shù)也開始動搖,有了退縮之意。 眼見這場混亂的局面便要漸漸平息下來,卻不料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