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太平令第一折下
“宴席上與使臣白崧試劍的,便又是那位我們還不曾謀面的廉貞使?!鄙虺幥溟L眉微挑,閑然續(xù)話道,“奇不奇怪?一個躋身繡衣十三使的人,在試探了一番枕山樓后,似乎又和實際執(zhí)掌御史臺的秦江城有了什么關(guān)聯(lián)?!?/br> “其實也不能斷定這二者一定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畢竟這太過明目張膽……”風(fēng)茗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徐徐沉吟道,“也許只是純粹地看不慣使臣的挑釁,但裴紹恐怕未必會這么想?!?/br> “所以按照繡衣使那邊的說法,她‘臨時’被派去做了一個任務(wù),歸期未定。”沈硯卿淡淡笑道,“看來裴紹對她還有些耐心。這也意味著此次石氏別苑之行,繡衣使或許便不會對商會有什么影響了?!?/br> “未必么……”風(fēng)茗點了點頭,只是心中仍有幾分揮之不去的詭異感。 一個歸期未定的任務(wù)……什么任務(wù)呢? …… 三月十三,洛陽宮萬卷樓中,燭火搖曳,人影朦朧。 “廉貞,你不打算為你方才的行徑說些什么嗎?”錦衣華服的男子負手而立,已過而立之年的面容上仍有昔年的風(fēng)華模樣。 “統(tǒng)領(lǐng)大人想必早有明鑒,”廉貞在他身后半跪著不緊不慢地一行禮,語調(diào)冷靜而謙恭,“即便廉貞有貳心,如此行事也未免太過招搖。何況那時秦御史的言行畢竟代表著大寧眾臣,在那平朔殿上、番邦使臣前,到底不能撕破了臉?!?/br> 此時平朔殿的國宴仍舊繼續(xù)著,雅樂歌吹之聲遠遠地傳來。而兩人所在的皇城萬卷樓之中,采光并不算很好,樓中錯落的書架不僅擋住了大半的窗戶,也使得整座樓的室內(nèi)看起來有幾分擁擠,即便是在國宴或是大朝會這些容許外臣暫做逗留的時日里,也極少會有人來此。 “你倒是個聰明的?!迸峤B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轉(zhuǎn)而又問道,“前幾日讓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已經(jīng)查明了,兇手手中那些藥的來源……確實如您所料?!绷懘鸬溃爸皇沁@中間有沒有那顧氏的引導(dǎo),便不好說了。” “哼……這人還真是得了點好處就不聽話了……”裴紹兀自冷笑一聲,“何況如今正是非同尋常的時候,看來是不能再保他了?!?/br> 非同尋常的時候?再?廉貞聞言微微抬眼,旋即又恢復(fù)如常。 裴紹隨即又轉(zhuǎn)身對廉貞道:“他這個棄子的下場該是如何,你知道的吧?” “廉貞明白,只是不知統(tǒng)領(lǐng)想要如何處理?” “當然是看起來越自然越好,”裴紹淡淡道,“對了,這次任務(wù)為免打草驚蛇,你一個人去?!?/br> “是?!绷戇B忙應(yīng)下,心中卻也是冷笑一聲:不過是仍舊信不過自己的立場罷了,一旦失敗便是必死。 棄子……說的恐怕也不知是“那個人”吧? “還有,我不僅僅是想要他的命?!彼剖窍氲搅耸裁?,裴紹復(fù)又補充著命令道,“還有他手上的商鋪和錢財?!?/br> “明白了。” “廉貞,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迸峤B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雖說上一次的案子說到底與你無關(guān),結(jié)果也算是如中宮殿下所愿,但我不希望還有下一次?!?/br> 廉貞靜靜地聽著,神色在搖曳的燭光之中顯得晦明不辨,末了她問道:“……廉貞愚鈍,有一事不明?!?/br> “說吧?!迸峤B不疑有他。 “先前的案子,按照統(tǒng)領(lǐng)的計劃,為何顧氏的罪名非殺人之罪不可?” “不,我需要的不過是個足以參劾的罪名。其實舞弊與私藏禁藥同樣足夠有力地參了三吳南士一本,甚至更為有效,”裴紹冷然道,“但你那日cao之過急,給風(fēng)氏商會留了把柄,” “明白了,廉貞知罪。”廉貞語氣淡淡,也不多辯解,然而眸中卻有一絲冷光掠過。 “起來吧,明白了就把這次的任務(wù)做得縝密些?!迸峤B道,“如今這風(fēng)氏洛都商會的總管,可不是什么易與之輩。退下吧,別讓人起疑?!?/br> “廉貞遵命?!?/br> …… 兩人離開后,萬卷樓重歸于一片安靜。過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略顯昏暗的書架之間,才有人警惕地從書堆的死角之中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那些繡衣使又在謀劃些什么?”清癯的華服少年在兩人站過的地方轉(zhuǎn)了轉(zhuǎn),卻是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不過他們說的那個案子,似乎也有所耳聞……難道那背后還有什么隱情?”少年目光幾度流轉(zhuǎn),若有所思。那目光流轉(zhuǎn)之間似冷淡又似熾熱,似無情又還似有情,縹緲明滅之間又有什么更深遠的東西若隱若現(xiàn),難以捉摸。 “罷了,還是先離開此地為要。”這樣想著,華服少年略微加快了腳步,走出了萬卷樓。 “小世子,可算找到你了?!彪x開萬卷樓后,少年沿著太液湖走了不遠,便迎面遇上了東宮之中的侍女,“平朔殿的宴會已經(jīng)散了,河間王和昭鸞郡主尚在宮中。世子做了這么久的東宮陪讀,今日可要去見見他們?” 聽罷來者的一番話,少年微微放下心來,擺出一個合乎禮儀的微笑:“父親和jiejie確實不常入京,既然如此,有勞了。” 侍女欠身一福,當先領(lǐng)著少年穿過太液湖畔的花木扶疏,向著不遠處的重樓宮闕走去。 彼時的洛都仍舊是風(fēng)光晴好,碧空如洗,只有遠遠垂在天際的幾片陰云,似是昭示著不久便將到來的一場風(fēng)雨。 洛都的雨季,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