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cè)著身體，雙腿交疊，一只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嘴里叼著鋼筆。

    蘇慢看著他不認真的樣子，先讓他坐端正，再看他做過的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真是錯誤百出，合著這小子啥都不會啊，還妄想考京大，說自不量力都抬舉他了。

    她講得很認真，甚至口干舌燥，可陸原一直興致缺缺，甚至昏昏欲睡。蘇慢伸出纖細的手指點點他的腦門：“哎，你能不能好好聽?！彼X得自己是個學霸在教訓學渣。

    姑娘柔軟細膩的指腹戳在他的額頭上有種奇異的觸感，陸原一下子就清醒了，恨不得讓她再戳幾下，他說：“講吧，聽著呢?！?/br>
    蘇慢對這個學渣非常不滿，她氣呼呼地說：“先不講了，你先做題，我看看你聽懂了沒？”

    她出了幾道題目，讓他做題，自己拿出稿紙寫發(fā)言稿，剛寫了個開頭，發(fā)現(xiàn)陸原趴桌子上睡了。臉朝向他這邊，睡相很好，烏黑濃密的頭發(fā)鋪在額頭上，睫毛像小刷子一樣蓋在眼睛上，鼻梁挺直，嘴巴輪廓分明。整張臉十分精致，幾乎無可挑剔。

    不自不覺，她已經(jīng)欣賞了兩分鐘，他這個睡姿好像特意給她看臉似的。

    她費了點勁兒，把他壓著的紙撤出來，一看這寫的什么玩意，她講得他根本沒聽懂。

    “你起來！”蘇慢去拍他的后背。

    陸原后背被她隔著厚實衣服觸到的肌rou立刻緊繃起來，他迅速從桌面彈起來，困惑地看著他做過的題目問：“怎么，題做錯了？”

    蘇慢很嚴肅地指著別的座位上的學生說：“哪有在圖書館睡覺的！你看別人學習比你好，還比你努力。你的基礎(chǔ)太差，自學肯定不行，我建議你讀高中，從高一開始讀，腳踏實地學個三年，也許能考上大學?！?/br>
    剛剛開學，圖書館里人并不多，蘇慢他們說話又小聲，不會影響到別的學生。

    陸原：……蘇老師對他失望了，不過她這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好可愛。

    蘇慢看他無言以對的模樣于心不忍，問：“我是不是打擊到你了?！彼粫峭接衅浔戆?，就這樣哪有當大反派的實力？

    陸原垂下黑黝黝的眼睛，濃密的睫毛鋪在眼睛上，看起來很失落：“是，傷自尊，你要不要試著溫柔點？”

    帥氣的小哥哥示弱的樣子讓蘇慢的心軟的一塌糊涂，她軟下聲音，還笑了笑說：“好，我以后對你耐心點?！?/br>
    她笑的也太好看了，她對誰都這么笑！陸原精神起來，他很嚴肅地說：“蘇慢，你這樣笑其實不好看。也就我不嫌你，別人肯定不喜歡你這個笑法?！?/br>
    蘇慢心中有個大大的問號：“那該怎樣笑？”

    陸原裂開嘴，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給她做了個示范。

    有點像蘇浪的壞笑，但蘇浪經(jīng)常不自覺地歪嘴。

    蘇慢很不確定：“這樣笑真的好看？”換做別人，這樣笑應該不太好看，可陸原長得俊，怎么笑都不難看。

    陸原肯定地點了點頭：“是，這樣笑最適合你?！?/br>
    怎么感覺有點傻?。靠申懺f的那么肯定，全盤否定了她以前的笑法。

    “來，你跟我一起?！彼普T。

    蘇慢跟著他的節(jié)奏笑了一下，感覺不太好，她或者陸原，兩個人肯定有一個審美出了問題。

    兩人到九點多才離開圖書館，陸原把蘇慢送到宿舍樓下，蘇慢問他：“沒公交車了吧，你怎么回去？”

    陸原欲笑不笑地說：“我走著回去也不遠。”

    蘇慢想想也是，便安心地上樓?；氐剿奚?，見五個人都在，馬蘭香夸張地說：“你上自習上到這么晚？真用功。”

    蘇慢拿了臉盆、牙刷準備去水房洗漱，她說：“反正也沒別的事做?！彼词貋?，有兩名室友主動跟她說話，看來，曲白梨強行把她們拉入自己陣營失敗，她的陣營只剩一人。

    曲白梨有種深深的挫敗感，討厭死這兩名室友，她看看她們兩個，又看看蘇慢，問：“你跟陸原很熟？”她期待得到否定的答案。

    上午蘇慢下樓的時候她跑到宿舍窗口去看，正好看到蘇慢走出樓門后跟陸原會合，兩人無論是外貌還是穿搭都特別般配，還親密地一起沿著甬路往往前走，那美好的畫面刺痛了她的眼。

    那是她無論如何都奢求不來的。

    蘇慢笑著看她，有必要告訴你？她說：“你看不出來嗎？”

    曲白梨臉色發(fā)青，一口氣憋在心里，出不來，下不去，梗得難受，結(jié)果就是她收拾了自己的隨身物品，跟她的隊友說了聲：“要是宿管老師來查房，就說我回家了?！闭f完，朝宿舍外走去。

    她這一走，宿舍壓抑的氣氛輕松了不少。

    馬蘭香看著她的背影說：“走了清凈，咱幾個趕緊睡吧，一會兒該熄燈了?！?/br>
    第二天開始正式上課，蘇慢坐在前排，聽課很認真，高考成績好是因為她本來就學過那些內(nèi)容，可大學她沒上過，沒有任何先天優(yōu)勢，要想有好的成績，只能加倍努力。

    她不打算混學歷混畢業(yè)，要實打?qū)嵉暮煤脤W習。晚上，她照例給陸原補習。

    三天后的下午，新生歡迎動員會召開。所有新生都集中在大禮堂里，先是校領(lǐng)導講話，然后是幾名新生代表輪番上臺講話。蘇慢排第三個。

    輪到她上臺的時候，她有點緊張，看著臺下烏壓壓的腦瓜，她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這是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所處環(huán)境的變化，以前打交道的都是生產(chǎn)隊的或者小縣城里的人，現(xiàn)在可倒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

    不過等她開始講話緊張情緒一掃而空。她的演講稿寫的洋洋灑灑，背誦就跟即興演講一樣，慷慨激昂，效果特別好。等她走下臺來，禮堂里掌聲雷動，比給前兩名同學的掌聲熱烈得多。

    馬蘭香就坐在她旁邊，還給她點了個贊說：“蘇慢，你說得真棒，聽得我熱血沸騰?！?/br>
    蘇慢低著頭，掏出手絹抹著額頭上的細微汗珠，直到聽到一個熟悉的好聽的聲音，她疑惑地抬起頭來，站在臺上那人，怎么那么像陸原？

    是他兄弟？不，陸原沒有兄弟。蘇慢睜大眼睛往臺上看，那人容貌俊美，從容淡定，侃侃而談。蘇慢朝前后左右看，看到女生眼中癡迷、欣賞、瘋狂的眼神。

    交談聲陸陸續(xù)續(xù)傳入耳朵。

    “他是航空航天工程學院的陸原?！?/br>
    “聽說他的高考成績在他們學院是第一名?！?/br>
    陸原！他也是新生代表？他考上京大了？可他說自己沒考上。而且她這幾天都在給他補習高中的功課。

    蘇慢有種神經(jīng)錯亂的感覺。

    她壓根聽不清陸原在說什么，只覺得臺上的人特別有魅力，好像會發(fā)光一樣，看到他手里拿了一個遙控器，然后一個飛機模型飛了起來，在禮堂里飛行。

    禮堂里喧嘩起來，她身旁的馬蘭香尖叫一聲：“好厲害，是他自己做的遙控飛機模型?！?/br>
    氣氛特別熱烈，有更多的人大呼厲害，航模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很新鮮。大家的視線都緊隨著飛機模型。

    有人站起來，試圖去夠飛機模型，陸原cao控遙控器，避開重重障礙，飛到蘇慢上空，在空中轉(zhuǎn)圈。

    蘇慢也站了起來朝臺上看，看陸原也正在往她的方向看，雙方的視線在空中碰撞。蘇慢伸出雙臂，讓雙手呈托舉狀。飛機模型繼續(xù)飛行，找好位置后穩(wěn)穩(wěn)停在她的手上，螺旋槳停止了轉(zhuǎn)動。

    蘇慢覺得自己好像是中獎了，她一下子成了焦點，周圍同學都用羨慕的目光看她，甚至要湊過來看她手中的模型。她很激動，這可是陸原親手做的飛機模型。

    “他認識你嗎，蘇慢，怎么把航模給你？”認識她的同學問。

    側(cè)前方，曲白梨忿恨又嫉妒的目光投射過來，不過蘇慢壓根就不在意。

    曲白梨看著蘇慢驕傲地捧著飛機，臉上帶著神采飛揚的笑容，心里很難受，陸原當著這么多同學的面把飛機模型給蘇慢，這是什么意思？向眾人展示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可為什么不把飛機模型給她呢？他們兩家人可是世交。

    等到動員會結(jié)束，蘇慢拿著飛機模型走出大禮堂，見到離門口不遠處，好多人把陸原圍在中間，像是記者采訪一樣問各種問題。

    得知真相的蘇慢看著人群中俊美、沉靜的面容，百感交集。

    他比大多數(shù)人高出半個頭，抬頭正好看到人群外的蘇慢，簡單應答幾句后，他分開人群，站到蘇慢面前。

    蘇慢單手托著航模，被他的高大身形籠罩，兩人對視一秒，很有默契地往人少的方向走。

    身后，是同學們追隨的目光，明顯是很羨慕他們倆。羨慕他們都是優(yōu)秀學生代表，羨慕他們熟悉彼此。

    走到一棵大樹背后，兩人站定，蘇慢把飛機模型還給他。剛才還覺得他全身閃亮好像帶著光環(huán)，沒了相應的氣氛，現(xiàn)在只覺得他欠揍：“陸原，你騙我給我補了好幾天課，你怎么補償我？”

    他還故意裝作什么都不會，故意把題都做錯！蘇慢可是一本正經(jīng)教訓他好幾天。

    想起她恨鐵不成鋼對他說教的幾個晚上，蘇慢無語凝咽。

    他演技那么好，怎么不去演戲呢？

    他只復習了幾個月就考上京大，他才是真學霸！

    “要不，換我給你講題？我跟你一塊上晚自習！”陸原看著她慍怒的表情，真誠地建議。很遺憾，這么快就露餡了，蘇老師訓斥他的樣子很好玩，他還沒玩夠呢。而且他想跟她一塊上自習。

    “我才不跟你一塊！”他隨便看看書就能當學霸，蘇慢不行，在高手如林的京大，不努力就會成為學渣。她完全不想看他在圖書館睡覺！

    接下來的日子很平靜，一晃一個月過去。同學們相對來說都比較樸實，而且特別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學習用功刻苦，比后世的大學校園環(huán)境簡單得多。就連曲白梨都很消停，她很少在宿舍住，宿舍四名舍友，除了曲白梨那個跟班，她們都相處的不錯。

    直到有一天，蘇慢跟馬蘭香一塊吃過午飯，從食堂回來，她差點與一個男生撞了個正著，互相道歉后，蘇慢往旁邊挪了兩步，剛要往前走，突然覺得這個人好像在哪里見過，不過他的相貌在她的記憶里很模糊，肯定不是在大學里認識的同學，但她完全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他走出十幾米，蘇慢看著他的背影，努力搜索著原主記憶，她終于想起來，這人好像是楊自力。

    看蘇慢盯著人看，馬蘭香拉她：“走啦，回宿舍啦?！?/br>
    蘇慢說：“等我一下?！彼苋プ纺敲猩骸巴瑢W，你等一下?！?/br>
    那人回過頭來，正臉完完全全朝向蘇慢。他長得很周正，很精神，看上去二十八、九歲，他的臉跟記憶中的容貌重疊，蘇慢試探著叫他：“你是楊自力？”

    那人神情一頓，充滿戒心，旋即搖頭：“同學，你認錯人了?！闭f完，轉(zhuǎn)身大步往前走，那步速還越來越快。

    蘇慢：認錯人了？可他跟楊自力長得好像。原主跟楊自力不熟，田間地頭打照面會說話，僅此而已。單憑原主記憶的話，認錯也有可能。

    馬蘭香也跑過來問：“咋了，你認識他？”

    蘇慢失望地搖了搖頭：“不，我認錯人了，本來以為是個認識的人。”

    馬蘭香拉著她往宿舍的方向走：“我知道他，他是曲白梨的姐夫，叫楊建功，也是大一新生?！?/br>
    楊自力，楊建功，長得怎么那么像？是兄弟？或者楊自力改名字了？

    “你知道他在哪個學院哪個系嗎？”蘇慢問。

    “我不知道，不過這好說，讓張小芬去問問曲白梨不就得了，張小芬特別愛占小便宜，給她點好處就行?！瘪R蘭香說。張小芬就是曲白梨的跟班。

    中午回到宿舍，馬蘭香就拿著蘇慢給的一包瓜子去找張小芬聊天，當天晚上蘇慢就拿到了楊建功的院系班級。

    這就好說了，知道他在哪個班，就好找他。青桃是最熟悉楊自力的人，是不是楊自力本人，青桃一看便知。

    蘇慢決定去找青桃。除了青桃母子的事情，她還很好奇，楊自力是不是跟周時芳勾結(jié)起來修改高考成績。

    第61章 曲家姐妹

    星期日一大早，蘇慢乘坐公交車去青桃所在的師范學校。

    青桃已經(jīng)把門墩送進附近小學讀書，她每天上課前把門墩送到小學，下課再去接她，兩個人的學業(yè)都不耽誤。吃飯在食堂解決，比在生產(chǎn)隊的時候還要輕松。

    青桃牽著門墩的手，帶著蘇慢走到cao場附近，蘇慢告訴她：“我好像看到楊自力了。”

    “么么？”青桃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他在哪？”

    “京大，你先別激動，也不一定就是他。我只是看到一個長得像楊自力的人，不過他不叫楊自力，叫楊建功。”蘇慢說。

    “楊建功？”青桃喃喃自語。

    “楊自力有兄弟嗎？”蘇慢問。

    “我聽他說他有一個兄弟，但我沒見過。”青桃說，“我對他的家庭情況一點都不了解，只知道他出自普通家庭。”當時她無條件地信任他，接納他，人又淳樸，在乎的是他的人，并不在乎他的家境。

    “其實你見到他就知道他是不是楊自力了?！碧K慢說。可惜現(xiàn)在沒有整容術(shù)，想改頭換面的話，只改名不行，還得換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