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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下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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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觀音差不多得養(yǎng)了一個多月，才算好全了，但是給她看病的大夫還在那說：“你這病還是傷了根本，以后來葵水可能會疼痛異常，而且……確實不能再有孕了?！?/br>
    這時代的女子，懷孕是頭等大事，無所出的女子甚至?xí)獾阶约赫煞虻男輻墶?/br>
    其實被夫家拋棄沒什么，但是這時代，如果沒有父親、兄弟、丈夫任何一方靠譜的男性親屬，基本上也不給你活路。

    不管你有多強，腦袋有多聰明。

    大夫雖然看不慣張之維，還愛跟他嗆聲，但畢竟醫(yī)者仁心，他對林觀音心存憐憫，跟她說：“我沒告訴你丈夫，你好好平時柔順一點，他便找不到理由休棄你?！?/br>
    其實這跟柔順不柔順沒關(guān)系，林觀音生前就很柔順，但過得相當不好。

    不過這大夫畢竟是男子，體會不到林觀音艱難的處境很正常，她接了大夫的好意，向他福了福身，大夫看她做派，心想，怎么感覺是個大家小姐。

    她還真是。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更好。

    張之維靠在門外等的有點不耐煩了，但他也不能催，于是閉著眼睛，靠著藥房外站著打瞌睡。

    林觀音是個啞巴，平時行事幾乎沒有聲音，呆在她身邊不管外邊有多吵，都會覺得安靜。

    林觀音站在張之維身邊，見他閉著眼睛，便站在一旁等著。

    等待并非一件無聊的事。

    她現(xiàn)在可以觸碰事物，可以聞到味道，和張之維肩并肩，就著濃重的中藥味，聽著外頭小孩子嘻嘻哈哈打鬧；看到厲害的婦人追著自家丈夫捉j(luò)ian，然后被罵了便坐在地上大哭大鬧；也看到小攤小販大聲吆喝，賣力叫賣；或者是衣衫襤褸，臭不可聞的乞丐懶洋洋地躺在地上，閉著眼打瞌睡；以及……

    那些頭上插著草，被人販子拉在街上，當成貨物發(fā)賣的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極其鮮活，也極其麻木。

    這是最糟糕也最黑暗的時代，也是改變最大的時代。

    林觀音站在張之維身旁，心里感嘆道，這世界還大得很呢！

    張之維感受到身邊平穩(wěn)的呼吸聲，慢慢睜開眼睛，轉(zhuǎn)過頭，入眼便是林觀音的面目。

    周蓮和她有幾分相似，時間長了，他都有點忘了林觀音本來的面目了。

    嘛，不過林觀音長什么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本身極其神奇的林觀音。

    林觀音見他醒了，笑瞇了眼睛。

    張之維見她笑，便也笑了。

    他低聲問道：“那老頭嘮叨完了？”

    林觀音聽他這么說嚇了一跳，趕緊往后看了一眼，然后那手放在嘴前，做出噤聲的動作，然后指了指后頭，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別這么說，他能聽到。]

    張之維聲音大了：“聽到怎么了？”

    “你都醫(yī)好了，我還怕他這個小老頭？”張之維越說越囂張，“我跟你說這些老師傅就這樣，本事不大，脾氣不小，整天神神秘秘的，傳個道，布個教，都得半夜三更的……”

    林觀音見堵不住他的嘴，趕緊踮起腳拿手去蒙，林觀音雖然曾經(jīng)滿手暗瘡，但周蓮是個千金小姐，細皮嫩rou的，蓋住張之維的臉，無論是張之維還是林觀音都覺得觸感好像有些怪。

    具體怎么怪法，大概是雙方之間身體差異太大了，稍稍碰一下，那種異樣的感覺都會尤其明顯。

    張之維因為這種怪異的感覺住了嘴。

    林觀音則趕緊撤了手，跳回原來的位置——張之維的身邊。

    林觀音似乎有些不自在，而張之維則掃了一圈林觀音方才看到的景象，心情有些沉重，他拍了拍林觀音的腦袋，沉聲道：“走吧?！?/br>
    他又背起他那個沉重的貨箱，貨箱又麻繩的牽絆，甩來甩去的，林觀音不再是觸不到的鬼魂，他怕打到林觀音，便讓她走在他身前。

    林觀音手上拿著一個小孩兒玩的撥浪鼓，在前頭一直輕輕搖著。

    他聽著林觀音手里面的聲音，淡笑著循著聲音的方向，一路向前。

    *

    他們離開城鎮(zhèn)來到了鄉(xiāng)村田野間。

    種植水稻的田地連了一片又一片，田地里除了辛苦勞作的佃戶，再無其他。

    農(nóng)民的妻子們簞食瓢飲，帶著窩窩頭和一些就飯的咸菜，他們身后跟著三兩衣不蔽體的兒童，跟在母親的身后，開心地在田野里奔來跑去。

    林觀音是個天生異人，極招動物們喜歡，小鳥兒飛到她身邊嘰嘰喳喳，家家戶戶的大狗只要是沒栓了繩子的也都跑過來了，它們繞著林觀音興奮地又叫又搖尾巴。

    這吵得張之維不得安寧，他臭著臉，心想怎么把這些搗蛋的小東西們趕走。

    “阿音吶?！彼缓?，林觀音就會立即轉(zhuǎn)過頭，她手里搖著的撥浪鼓停了，疑惑地望著他。

    算了，他想，吵就吵吧，又不會吵死了。

    于是又說：“沒什么?！?/br>
    但，林觀音跟他相處日久，算是摸清楚了些他的脾性，畢竟她以前是個看人臉色過活的小可憐，這本事還是相當不錯的。

    她伸出手，那些鳥兒便停在她的手心里。

    [別出聲，安靜一些，吵著先生了。]

    小東西們聽到了，立即住了嘴。

    林觀音轉(zhuǎn)過身朝張之維笑了笑，然后轉(zhuǎn)回去又開始搖撥浪鼓，田野間便只聽到撥浪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