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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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室內(nèi)闃寂,壓抑的氣氛不斷地在蔓延,虞邏看著她,喉嚨慢慢滾了一下。 舒明悅眸里映著他的面孔,眼皮慢慢變紅了,豆大的淚珠說掉就掉,惱恨地攥住了他衣帶,咬牙切齒道:“為什么騙我?” “我……”虞邏嗓子發(fā)干,大掌緊握住了她纖細手掌,急切道:“你放心,一月內(nèi),兩國戰(zhàn)火月內(nèi)必然結束……” 可話未說完,舒明悅用力地甩開了他手,發(fā)泄似地重重地推開她,然后轉(zhuǎn)過了身去,伸手捂住臉蛋,淚水從指縫順著臉蛋不斷地往下滑落。 從嫁給虞邏的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在告誡自己,不能動心,不能動心,她不只是他的可敦,還是巽朝的公主,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難道把一開始的艱難和委屈都忘了嗎? 可人心非草木,是血rou堆成,終究抵不住朝日相處的濃情蜜意。 虞邏上前,伸臂一攬,將她抱入懷里,低聲解釋:“悅兒,我非有意瞞你,我怕你知道了傷心,我……” 舒明悅咬緊唇,再一次用力推開他,可虞邏哪能讓她離開,兩只手臂著急地把她圈在懷里,急切地想安撫她,可舒明悅的情緒異常激動,奮力掙扎間,竟然狠狠地咬了他肩膀一口。 牙齒嵌進rou里,血腥味絲絲蔓延開了,暈染了霜白里衣。 虞邏一連奔波數(shù)日,情緒壓抑了幾個月,也瀕在發(fā)泄的邊緣,此時吃痛,松開了禁錮她的手臂,面上的情緒也冷了下來。 “悅兒,你是我的妻子?!?/br> 舒明悅松開了牙齒,小聲喘息。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不再瞞你??蓱?zhàn)場上刀劍無眼,死傷由天。悅兒,涼州戰(zhàn)火非我挑起?!?/br> 最后一句話說得一字一頓,冰冷如石。 舒明悅淚水盈面,哽咽地往后退去,哭得胸口起伏,一直朝他搖頭,不停地搖頭。 見她如此模樣,虞邏知曉方才說得有些重了,眼底閃過了一絲懊惱,立刻收斂了面上冷意,啞聲道:“悅兒……” “你說的對?!?/br> 舒明悅打斷,聲音喃喃,一邊哭,一邊順著柱子慢慢滑了身體,伸手捂住了臉蛋,哽咽道:“戰(zhàn)事非你挑起,我怪不到你頭上?!?/br> 可是,那是她的家,她的國,是她的父母兄長、是她舅舅、一城一池打下的江山,是他們用性命去保護、去守衛(wèi)的百姓和領土。 她的親人、朋友、她過去十幾載的記憶,全部在那里,她做不到無動于衷,做不到?jīng)]有半點觸動! 虞邏心間一顫,下意識地上前把她撈起來,想重新抱她,可卻被她“啪”的一聲打開了胳膊,她淚流滿面,仰頭,“虞邏,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送我回去吧,回長安?!?/br> 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 送我回長安吧—— 那一聲入耳,虞邏的腦袋仿佛被捶了一下,怔然在原地,旋即大怒,握著她肩膀的手臂用力收緊,幾欲碎骨,咬牙切齒道:“你還想回長安?難道你愿意和姬不黷在一起,也不愿與我?舒明悅,我才是你的夫君,北狄才是你的家,巽朝不是!他們早就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舒明悅搖頭,不停地搖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卻死死咬著下唇,不肯再說一句話。 虞邏心臟被緊緊一攥,震怒、懊惱、心疼種種情緒交織,英俊的眉宇又軟和下來,他松了手上力道,把她慢慢抱在懷里,動作輕柔,想去親一親她,他咬她唇,攫她氣息,想再一次帶她體會極樂,就像以前很多次爭吵那樣,在床上重新和好。 可舒明悅嗚咽掙扎,反齒咬了他一口,血腥味蔓延開來,虞邏神色陰鷙,仿佛堵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去咬她,他不懂,她為何不能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妻子,難道他對她不夠好嗎? 難道僅僅因為一個可笑巽朝,還有那相似的血緣,就讓你無條件的倒戈姬不黷。 你忘了他送她和親嗎?你忘了他對你那般狠心嗎? 為什么不能看看我,為什么!我是你的夫君,我才是與你相守一生之人! 虞邏與她糾纏,將她抵在了廊柱上,握著她手腕,錮住了她身體,任憑血腥味在兩人的口中漫延開來,他雙眸赤紅,似乎帶了瘋狂之意。 舒明悅咬他、踢他、搡他,終于抽出了一只手,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極重,“啪”的一聲,整個屋室都清靜下來了。 虞邏的臉被打歪了過去,印了淡淡的紅,定住不動了,須臾后,他舌尖抵腮幫,慢慢偏過頭看她。 舒明悅發(fā)絲凌亂,唇邊有血,激烈地喘息著,聲音有些啞了,慢慢地輕聲道:“虞邏,我不想做你的妻子了,送我走吧,走吧……” 一邊說,她一邊又捂臉哭了起來。 虞邏身上只穿了霜白中衣,此時被她抓得一片歪扭,呼吸亦粗重起伏,兩只黝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盯著她,“好,好!” 他咬牙切齒,忽地抬腿猛踹倒了一旁桌凳,轉(zhuǎn)身大步離去,門口處,傳來他一字一頓的冷漠聲音,“明日,我派人送你回長安。” 第76章 許她回國 桌案翻倒, 瓷瓶碎了一地。 他拂袖怒而離去,舒明悅掌心卷著火辣辣的疼意,嘴唇發(fā)麻, 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自眼角滑下, 啞聲道:“去收拾東西吧?!?/br> 可一日時間, 東西根本收拾不完。 大物件、小物件, 零零散散地加起來,比她當年和親時的東西多了一倍余。舒明悅吩咐下去, 一切從簡, 那些不方便帶走的物件都留在王城,最后只簡單地收拾出了十輛馬車。 除去物,便是人。那些隨她遠嫁的護衛(wèi)、侍女、鐵匠、繡娘……其中不少人已經(jīng)在北狄娶妻、嫁人、生子, 安身定居。 從來和親北上的那一天起,沒人想過有朝一日還會回去。有了家室和孩子之后, 就再也無法了無牽掛的離開了,最后決定和舒明悅一起南歸的人,不過當初的三分之一。 緊趕慢趕, 終于在第二日早晨將行李收拾妥當了。 瞧見已經(jīng)準備離開的舒明悅, 阿蘇善神色為難, 低聲道:“可敦,今日還不能走,凝香丸……” 凝香丸制作工序復雜, 不易保存, 每次最多制一個月的劑量,而舒明悅每日都要服用一顆。還有三天要月末了,新的凝香丸還沒制作好。 阿蘇善把裝丸藥的匣子拿到舒明悅面前, 里面只剩下十三顆了。 “可敦,還要再等八天,新的丸藥才會送來。” 舒明悅看著那十三顆墨色丸藥,沉默了片刻,像是xiele一口氣般,脊背軟綿地撐額坐在榻上,低小聲道:“那派人去告訴可汗,八日后我再走?!?/br> “是?!?/br> 阿蘇善福身退下。 彼時,可汗牙帳。 處鐸站在下首,輕咳了一聲,瞥了眼已經(jīng)沉臉一日一夜的男人,小心翼翼道:“可汗,可敦已經(jīng)收拾妥當了,命人前來問,何時可以啟程?!?/br> 從王城至并州的路上并無險地,但所設關隘不少,想要暢通無阻需要令牌。只要虞邏一點頭,舒明悅一行人立刻便能坐馬車往南走,哪怕慢走,最多十日也能到并州雁門。 到了并州,就回家了。 “啟程?”虞邏冷笑了一聲,手指握在劍柄上,幾乎要將隕鐵捏碎,“邊境戰(zhàn)火未熄,我如何能抽派人手去護送她?去告訴她,等著!” 處鐸摸了下鼻子,道:“可敦說,她有護衛(wèi),不需要可汗派人護送……” 話未說完,虞邏轉(zhuǎn)過頭,一記陰沉的眼刀子飛了過去。 處鐸話音一滯,默默低了下頭。 昨天傍晚是誰震怒,踹折了一套桌案,咬牙切齒地說今日就要把舒明悅送走? 處鐸嘆了口氣,扭頭,正要吩咐人將虞邏的話轉(zhuǎn)達舒明悅,恰在此時,忽然有一隨侍匆匆入內(nèi),掐頭去尾,緩和地低聲道:“可汗,可敦命人前來說,她今日不走了?!?/br> 虞邏聞言,松了一口氣,面上的沉色散去了幾分,須臾,又冷笑一聲,震怒道:“她以為北狄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去告訴她,今日若不走,別想走了!” 處鐸默默看了一眼虞邏。 只見男人神色震怒,絲毫沒有前后話音不一致的心虛。 處鐸思忖了一番,偏頭對隨侍道:“你去告訴可敦,近日兩國邊境不安穩(wěn),防守嚴苛,不宜嚴苛,可敦若想即刻回巽朝,先給巽朝皇帝遞國書吧。” 虞邏站在一旁,神色仍然冰冷冷的,仿佛對此事漠不關心,只有微微抓緊劍柄的手指,暴露了他此時的心緒并無面上一般無動于衷。 再等等吧,再等等。 等到戰(zhàn)火徹底平息,等到讓她認清巽朝不要她的事實,她就會留在她身邊,也只能留在他身邊。 …… 沒有凝香丸,沒有虞邏的令牌,舒明悅的確走不了,現(xiàn)在又讓她給姬不黷寫國書,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片國土,早已不是她想踏足便能踏足的家鄉(xiāng)了。 可是天地之大,她還能去哪呢? 阿蘇善端來筆墨紙硯,猶豫了片刻,輕聲問:“可敦,還寫嗎?” 舒明悅咬牙,“寫!” 她沾墨揮筆,不消須臾,兩封信便躍然于桌面上。 一封是寫給姬不黷的國書,另一封是寫給沈燕回的家書。她不知道姬不黷會不會許她回去,若是不許,只盼大表哥能幫她在朝堂上轉(zhuǎn)圜。 她不會回長安了,她不會礙姬不黷和杜瀾心的眼,她回并州,回晉陽,回到舒家祖宅去。 兩份信一前一后送了出去,先到了虞邏那里。 他面無表情,將信封拆開看了一遍,目光落在那封寫給沈燕回的信封時,手指慢慢緊握,神色沉默下來。 是了,悅兒還不知道沈燕回已經(jīng)戰(zhàn)亡。 那是不是代表,兩人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處鐸瞥了一眼虞邏,問:“可汗,這信還送嗎?” “送?!庇葸壈涯欠鈱懡o沈燕回的留下,將那封寫給姬不黷的國書遞給處鐸,“巽朝若回信,先送至我這里?!?/br> 處鐸雙手捧信,“是?!?/br> 那個時候,虞邏將事情想得很簡單,他以為姬不黷不會許舒明悅回去。 等巽朝回信一至,把信封給她看一眼,她便能徹底死了回巽朝的心,可萬萬沒想到,姬不黷回復的國書上是一個“準”字。 姬不黷許她回國,并親派兵士來接。 “豈有此理!”虞邏震怒不已,抽出劍狠狠地砍在屏風上,只聽喀嚓一聲,木屑橫飛,琉璃碎裂,又神色陰鷙的將國書攥成了一團。 而此時,舒明悅已經(jīng)待在牙帳里等了八天。這八天,她足不出屋,度日如年,沒再與虞邏說過話,甚至沒有見過一面。 到了第十日,她終于忍不住了,決定親自去找處鐸問問,書信為何還沒來。 和中原不同,北狄的牙帳成圓形,身份越尊貴,牙帳的面積越大,幾乎可以媲美中原的宮殿。因為帳壁有弧度,站在側面時便瞧不見斜前方的人影,只能隱約聽見聲音。 “裴正卿?你說那個病秧子?我瞧著他比沈燕回還弱幾分!巽朝怕不是沒人了,三番兩次派病秧子出征!”那人聲音嘲笑。 聞言,舒明悅猛地停住了腳步。 另外一人“哎”了一聲,顯然不認可,低聲道:“我聽說裴正卿少時勇謀,心思甚是狡詐,將軍萬萬不可小覷,一定要小心……” 那人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十分不以為然,“你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