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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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悅兩只烏黑杏眼睜得圓溜溜,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虞邏視線緩慢地掃過她,見小公主的頭發(fā)還在,又見她臉頰瑩潤飽滿,這才心中松一口氣。雖知小公主出家,十之八九是搪塞他的由頭,但這兩晚,他一直沒睡好,怕她真的落發(fā)為尼,怕她真的遁入空門,輾轉(zhuǎn)反側(cè)間,恨不得馬上奔到定國寺來看她。 一時間,屋室內(nèi)寂靜,只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見她神色漸漸平穩(wěn)了,虞邏便松開捂住她嘴的手,低聲解釋道:“我前日便到長安了,本想馬上來看你,但是舅舅叫我入宮去,耽擱了兩日才來?!?/br> 一邊說,他一邊若無其事一般在旁邊坐下來,仿佛已經(jīng)忘了雁門關外發(fā)生的事情,甚至忘了他曾手段無恥,想綁她回北狄。 這副熟悉的模樣—— 舒明悅呼吸一滯,是了,上輩子的虞邏也一直這樣。 無論兩人先前吵架多么激烈,但凡過幾日再見,他定然這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模樣。 兩輩子的他,沒有任何區(qū)別。 見她不語,虞邏忍不住瞥了她眼,“怎么不說話?” 舒明悅收腿坐好,垂下一雙秋水似的眼瞳,淡道:“可汗想我說什么?三更半夜被人闖入閨房,我該說什么?” 虞邏的神情一滯。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了沉默,明明離得很近,卻猶如隔了一面無法撼動的鐵門。 雖未見她面上怒色,虞邏卻隱約覺得她在生氣,遲疑了片刻,便三兩下蹬掉了靴子上床。 舒明悅看得目瞪口呆。 這世上,為何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舒明悅小手攥成了拳頭,深吸一口氣,合了手中書,抿唇一言不發(fā),便要跳下床,虞邏一把拽住她纖細胳膊,“你去哪兒?” 去哪兒? 舒明悅扭頭,憋了又憋,擠出一抹微笑道:“自然是把房間讓給可汗。” 惹不起,她躲不起還不成么! 人比人,氣死人,她可沒他這么厚臉皮! 虞邏仿佛聽不懂,把她往懷里拽了拽,又靠近她臉頰,低聲柔道:“睡一床便可,不用如此麻煩?!焙粑掏麻g,故意似地撩過她耳朵。 小公主的耳朵很敏感,只要他一碰,她便臉頰通紅,像是被銜住了命脈, 舒明悅真的震驚了。 他在說什么狗話? 見她沒反應,虞邏黝黑眼眸里不禁劃過一抹失落,像是不信似的,又伸手抱住她,與她兩手十指相握,交環(huán)于她小腹前。 這一次,他湊過去,親了她耳垂一口,齒尖輕碾,放低了嗓音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這次來長安,我會向舅舅正大光明地提親娶你?!?/br> 舒明悅只覺耳畔一片溫熱氣息撩過,身體本能的一顫,但這種反應,卻不是昔日面羞耳紅的心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氣極反笑的憤怒。 “啪——” 她猛地合上手中書,重拍到虞邏臉上,那力道不輕,直將他臉頰拍得歪了一邊去,辛虧他臉皮厚,沒留下半點紅痕。 舒明悅聲音冷冰道:“施主,貧尼已經(jīng)出家了,不入紅塵,此生都不會再嫁人,請施主自重,褻瀆佛祖弟子,是要入十八層地獄的!” 施主、貧尼。 虞邏環(huán)著她腰肢的手臂陡然收緊,眼底暗色漸濃。 第58章 原諒我這次,可好? 床畔的燭燈不知何時熄滅了一盞, 羅帳內(nèi)的光線霎時間昏暗下來,籠上一抹壓抑氣氛。 虞邏知她性子嬌,也見慣了她嗔怒的模樣, 卻是第一次見她神色如此冷冰,心頭猛地涌出一抹極不好的預感, 他伸手把她柔軟身體往懷里抱, 緊緊錮住。 “涼州之事, 是我錯了,可我與你在祁連山相遇, 卻并非偶然?!彼鋈婚_口, 下巴慢慢地貼上她頸窩,胡子已經(jīng)刮過,但仍然冒尖扎人。 舒明悅蹙眉, 不適地偏頭躲開,卻被他緊錮, 根本無路可逃。 她用力掙扎,掙不開,氣喘吁吁, 眉眼間不禁染上幾分惱意。若不是她力氣不如他大, 她一定也把他也錮起來, 讓他也嘗嘗被掣肘的滋味! “當時我得知你于驪山被人所捋,順著蛛絲馬跡一路南追,幾乎晝夜不眠, 你不知, 那夜見你,當時我心中多歡喜?!?/br> 耳畔,男人的聲音輕緩, 一字一句清晰地入她耳中。 當然,虞邏不會說自己去驪山原本就是想擄走她。 舒明悅一怔。 祁連山那晚…… 她卷翹眼睫顫了顫,紅唇抿起,掙扎的力道緩和了一些,“你到底想說什么?” 她身上的寢衣單薄,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肌膚的溫熱,可虞邏卻覺得她身體無比的冷,他與她十指交握,有一下沒一下地摁她纖細骨節(jié),似乎是在安撫。 他聲音很輕,“涼州之事,我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會發(fā)生了,你別生氣了?”說到后面,似乎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知錯? 舒明悅不禁冷笑一聲,若是大表哥沒有找到她,怕是這廝永遠不會知錯!她心頭憋著氣,忍不住道:“那你今日為何還強闖我屋子?” 兩人的目光對視,她直直地撞入了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眸,那里的情緒紛雜,藏了許多她看不懂的意味。她一怔,呆呆地看著那雙眼。 “我很想你?!?/br> 虞邏凝視著她道,低啞的聲音里似乎藏著一抹很濃的落寞與思念。 真的很想。 這兩個月,他一直在想她,想她在長安如何,可是她卻一點都不想她。 他手掌與她手掌交握,環(huán)在她平坦小腹,神色一恍惚,時間回到了上輩子—— …… 建元六年,五月下旬。 巽朝與北狄戰(zhàn)火連綿,從西北雍涼之地開始,因為涼州久久攻城不下,姬不黷又派兵壓境幽并冀,直逼北狄王城,早月前之時,幽并冀邊防便不斷地傳來調(diào)兵頻繁的消息。 因為涼州戰(zhàn)火暫歇,在那里領戰(zhàn)兩個月的虞邏便啟程返回王城,只留下屠必魯鎮(zhèn)守城池。 一路披星戴月,回到王城時身上風塵仆仆,胡子拉碴,往日,他從外面回來都會去舒明悅的牙帳里沐浴,今日卻腳步頓了片刻,轉(zhuǎn)身離開。 自兩國戰(zhàn)火起到現(xiàn)在已有數(shù)月時間,但在他的授意下,無一人敢告知舒明悅。 她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入了可汗牙帳,虞邏卻并未沐浴,而是坐在虎皮榻上很久,他脊背往后靠,神色疲憊地仰頭,言語沉默。 他不知道還能瞞她多久,王城內(nèi)兵馬調(diào)動,動靜很大,無論如何都藏不住,他騙了她,他說漠北赤狄叛亂,他要率兵去平。 “可汗,烏蠻將軍回了?!?/br> 一道通傳聲打斷了他的出神。 “傳?!?/br> 虞邏正色,大步走出去,見外間站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瞧見他來,立刻抱拳行禮道:“可汗!” “雁門如何?”虞邏伸手扶起他。 早在得知巽朝軍隊壓境幽并之時,他便先一步派遣烏蠻先襲雁門,欲化被動為主動,也能緩解雍涼的一部分戰(zhàn)火壓力。 “可汗放心!并州已無北襲之力?!睘跣U神色浮現(xiàn)鄙夷,道:“早年我聞沈燕回之名,還當他如何英勇,卻不想是個病歪歪的白袍將軍,迎風咳血,莫非巽朝無人了?竟然派他來!” 虞邏眉頭微隆,“沈燕回?” “是他。三日前,我率兵攻雁門,領兵防守雁門的將軍是沈燕回。我命人攻城,他為了鼓舞士氣,著鎧甲站于城墻中上,我便取了重弩瞄準他,正中胸膛,也不知咽沒咽氣?!?/br> “如今雁門關群龍無首,已經(jīng)亂成一團了,自顧不暇了。” 烏蠻笑了笑,話音一轉(zhuǎn),夸道:“這批新改過的強弩的確不錯,上手十分快,若是cao作得意,射程能有一里余?!?/br> 虞邏眉頭深皺,心底忽地浮現(xiàn)起一抹極其強烈的不安之意。 ——也不知咽沒咽氣。 這個答案,很快就知曉了,兩日后,雁門密探傳來消息,沈燕回已經(jīng)亡逝,雁門大亂,姬不黷派寧國公裴正卿接任雁門防守一職,已在趕來的路上。 牙帳內(nèi)一片死寂,虞邏面上的情緒宛若凝固,背靠椅子沒有說話。 處鐸站在下首,覷了眼他神色,輕聲問:“可汗還在擔憂可敦?臣已經(jīng)吩咐下去,保證無人告知她雁門一事?!?/br> “擔憂?”虞邏冷嗤一聲,漠然道:“我擔憂什么?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難不成怪我?” 處鐸沉默了一會兒,“……是?!?/br> 虞邏的神色卻煩躁,閉了閉眼,“出去罷!” 隨著處鐸的離開,牙帳重歸于寂靜,然而內(nèi)里的情緒卻并未緩和半分,反而有愈發(fā)壓沉之勢。 恰在此時,又有下侍入內(nèi),低聲道:“可汗,可敦派云珠來,問可汗晚上要不要一同用膳?!?/br> 自他從涼州回來,已有三天,兩人卻沒見過。 若是往日,虞邏定會興奮得不得了,小公主知道找他了! 現(xiàn)在他心里的情緒卻復雜非常,張了張口,本想應下,卻話到嘴邊便成了,“我今日議政,無暇,你告訴可敦,不必等我?!?/br> “是?!?/br> 下侍領命退下。 云珠回去復命,舒明悅站在銅盆前凈手,聽到之后,神色便是一愣,細眉微蹙。 她眼瞳里浮現(xiàn)了幾絲疑惑,虞邏甚少如此冷她,這幾日,著實有些奇怪了。 許是第六感,她心中浮起一抹強烈的不安之意。 “知道了?!?/br> 她抿了抿紅唇,用帕巾擦干手,便一人動筷,吃起了晚膳,吃了兩口,如同嚼蠟,總覺得不對勁。 她叫人把晚膳裝入食盒里,想了想,又命人重新燉了一盅湯。 梳洗一番后,便帶著食盒去了可汗牙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