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 院里的護(hù)衛(wèi)和玖兒極有眼色地散了,隔著老遠(yuǎn),守護(hù)著院子的安寧。 跨院里,阿諾屈起手指放在嘴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在眾兵衛(wèi)灼灼的目光注視下,阿諾鎮(zhèn)定自若地接住從外飛進(jìn)來的一只聯(lián)絡(luò)信鴿。 沈長寄只限制了他們二人的自由,卻并未斷絕他們與外界的聯(lián)絡(luò)。該辦的事還如常辦,該發(fā)的命令還照常發(fā)。 阿諾從鴿子腿上取下一信箋,放在了桌上。 孟玹身著一襲白衣,不緊不慢、動作優(yōu)雅地烹茶。待茶入口中,他才拾起信來看。 “楚jiejie那邊一切順利,先生,我們下一步要做什么?” 孟玹淡淡地笑了一聲,“等。” “等?” “我將阿楚送到中原,送到宮里做了貴人,要她做的絕不是以卵擊石,而是等一個能要人命的時機(jī)。” “阿諾不懂?!?/br> “阿諾,我與你講過,這京城中,盡是食人不吐骨頭的虎狼之輩。功高震主的功臣良將不在少數(shù)?!?/br>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蕭順明非要將他們趕盡殺絕,那我便只等著他被這群人反噬即可?!?/br> 孟玹斂了笑意,一雙烏黑幽邃、藏有諸多秘密與仇恨的眸子望向虛空。 他慢慢勾了唇,“最虛弱的時候,被枕邊人予以致命一擊,聽上去是不是很過癮?!?/br> 只是……阿楚信中提到了一件事,叫他有些在意。 第69章 “你們倆有事瞞我?!薄?/br> 成宣帝如今才四十, 便沉迷丹藥,尋求長生不老之術(shù)。 他服用丹藥已有五年之久,起先那幾年, 每每服用了藥過后,成宣帝都覺得精力充沛, 容光煥發(fā), 做什么都很有干勁。 即便夜夜當(dāng)新郎, 白日依然神采奕奕,處理起朝政來亦是得心應(yīng)手。他嘗到了甜頭, 于是他愈發(fā)依賴賀離之煉的丹藥。 幾日前, 成宣帝食用的丹藥又用完了,依照孟玹的叮囑,待新的一批丹藥更換之際, 楚貴人需要偷偷將藥丸換成他們特質(zhì)的藥。 這種事只有最親近的人能做,而楚貴人便是除了大太監(jiān)總管成福外, 離成宣帝最近的人。 楚貴人幾個月來頗受恩寵,就連曾經(jīng)的沈貴妃也望塵莫及,帶著慢性毒的丹藥, 再連著媚術(shù)一起, 施加在成宣帝的身上, 只需待上個月余的功夫,人的里子就會被毒慢慢掏空。 這藥妙就妙在,從脈象上, 絕對看不出端倪, 即便他身子不適,太醫(yī)來瞧也只會說是虛勞過度,不礙事, 調(diào)理調(diào)理即可。 這是她們西域巫醫(yī)的絕學(xué)秘技,因?yàn)橐笮蘖?xí)者為至陰之體,是以從來都是只傳女子不傳男子,如今知曉這門蠱術(shù)的,這世上也沒幾個人。 楚貴人自信在宮中,除了她,無人能勘破這秘密。可惜這本該天衣無縫的計(jì)策中,出現(xiàn)了一個小意外。 楚貴人給孟玹的信中便提到了這樣一件事。 那日成宣帝精力不濟(jì),楚貴人侍候他服用了最后一顆藥丸。趁著成宣帝熟睡,殿內(nèi)又無人,楚貴人悄無聲息地掏出準(zhǔn)備已久的丹藥,替換了國師煉制的那一份。 她將原本的那一瓶藥丸藏在袖中,準(zhǔn)備帶出去銷毀,一轉(zhuǎn)身,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個男子沉靜的眼眸。 賀離之一身白衣,立在大殿外,沉默地看著她。 楚貴人被嚇了一跳,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靜。 “國師大人?!?/br> 賀離之只看了她一眼,便守禮地垂了目光,溫文爾雅地揖手,“貴人安好?!?/br> “大人來得不巧,陛下才歇下,您有何事?” 因著賀離之頗受成宣帝信任,楚貴人不得不耐著性子與他周旋。 賀離之慢慢走近,楚貴人握著藥瓶的手往里縮了縮。 他問:“不知新煉制的那瓶藥丸,陛下可服用了?” 楚貴人面帶微笑,“并未,今日食用的是大人之前煉制的最后一顆?!?/br> 賀離之松了口氣,“那便好?!?/br> 他目光旁移,看到了桌上的藥瓶,伸手就要去取,楚貴人抬手?jǐn)r了一下。 賀離之險(xiǎn)些碰到楚貴人的衣袖,他的手很快收回,“抱歉?!?/br> 二人的距離有些近,他后退了一步,微弓了脊梁,低著頭看著地面,解釋道:“臣拿錯了藥瓶,還請貴人將那藥還給臣?!?/br> 楚貴人臉色慢慢變得難看,手指冰涼,攥著藥瓶的手收緊。 她不能阻攔,否則必會惹禍上身。若被人發(fā)現(xiàn),她只需一口咬定對此事一無所知便可,無憑無據(jù),陛下也不能拿她如何。 絕不可自亂陣腳,不打自招,壞了大計(jì)。 幾息之間,楚貴人面色恢復(fù)如常,她側(cè)了身,為賀離之讓路。 賀離之越過她,將那早已被換了的藥拿在手中,從瓶中取出一顆,放在鼻下聞了聞。 楚貴人一只手攥緊了藥瓶,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藏在腰帶中的毒藥。 若事敗露,她便先殺了這國師,再殺了那皇帝,最后畏罪自殺在榻前,也算報(bào)仇,只是會對不住先生的囑托…… 氣氛漸漸變得焦灼。 賀離之輕嗅藥丸,動作一頓,他盯著藥丸看了一會,淡然地抬起眸子,瞥了一眼如臨大敵、渾身戒備的楚貴人。 他輕笑了聲,又將藥丸放回了瓶子。 “真是糊涂了,竟是未曾拿錯?!?/br> 楚貴人微怔,“什么……” 賀離之將藥瓶放回原處,歉意地望向她,一揖到底。 “許是熬了幾宿,腦子不清醒,”他拍了拍腦袋,笑道,“這藥分明無錯,是微臣記錯了?!?/br> “噢……” “打擾貴人休息,臣告退。” “哦,嗯……” 直到賀離之離開,楚貴人也沒回過神。 而離開的賀離之,走出了思勤殿后,路過湖中亭時,從懷中掏出他帶來的一瓶藥,隨手一擲,扔進(jìn)了深不見底的湖中。 給孟玹的信中,楚貴人寫道:“他秘而不宣,不知是一無所察,還是別有意圖,此人深不可測,先生小心。” 阿諾將紙條焚毀,靠著柱子打哈欠,靜坐在石凳上的孟玹沉默良久,若有所思。 …… 日子一晃,又到了這月初七。 成婚后的每月的初七,心疾發(fā)作之日,都是沈長寄最期盼的一天。這一日他可以“肆意妄為”,提任何不合理的、過分的要求他的夫人都會答應(yīng)。 這些日子,沈長寄胸口的箭傷已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家有嬌妻,他自是無心朝務(wù),寫了個折子,奏報(bào)自己傷勢嚴(yán)重,恐要多休息些日子。 成宣帝自然是求之不得,近年來沈長寄愈發(fā)獨(dú)斷專行,朝中大臣也唯他命是從,實(shí)在不將他這個君王放在眼里。 這刀呢,好用是福,可太好用,便是福禍未知。利刃若是傷了用刀人,那這刀還是斷了才好。 成宣帝近來倚靠沈長寄的死對頭,厲勇侯。這位侯爺在成宣帝還是皇子時便出了不少力,如今年歲大了,愈發(fā)愛倚老賣老,他在朝中擁躉者也不少,尤其是那些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見首輔失勢,皆紛紛投靠了厲勇侯的陣營。 如今平南大將軍的兵權(quán)交到了二皇子手里,朝中也被厲勇侯把控,沒了沈長寄,朝局一樣穩(wěn)固,后宮也安寧,成宣帝好久沒過過這般暢快的日子了。 沈長寄不在乎眼前的得失,他鋪的局才剛剛開始。 孟玹對沈長寄受傷的事亦有所耳聞,畢竟每日謝汝來為他看診時,身后都跟著個手長腳長的人形掛件。 孟玹幾次目光掃過,見沈長寄頗不要臉地纏著謝汝,實(shí)在忍耐不住,“大人每日都這般無所事事?” 堂堂一國首輔閑暇至此,大軒要亡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書信給察諾薩,叫西戎的將士們打進(jìn)來。 沈長寄懶洋洋地掀了眼皮,手里纏繞著謝汝垂在后背的青絲,“先生孤家寡人,自然不能理解?!?/br> 孟玹:“……” 他看著沈長寄這臭小子這副得意洋洋的嘴臉就來氣。 “先生?”謝汝正在挑選銀針,聞言回頭看了沈長寄一眼。 沈長寄手指一頓,“孟公子這般年紀(jì),這般才學(xué),還是叫先生更為妥當(dāng)。” “這般年紀(jì)?我哪般年紀(jì)?”孟玹冷笑,“只大了你十歲而已?!?/br> 謝汝及時打斷二人的吵嘴,“昨日那一副藥,公子感覺如何?” 她一開口,沈長寄便閉了嘴。 “甚好,”孟玹道,“近來感覺一直積在胸前的郁氣散了不少,也很少咳了?!?/br> 謝汝點(diǎn)點(diǎn)頭,看來自己試了幾次的藥方是用對了。 每日例行的問診結(jié)束,謝汝卻沒像往常一樣離開,而是在沈長寄的身側(cè)坐了下來。 “你……不走嗎?” 謝汝搖搖頭,手指尖突然一暖,側(cè)頭看去,身側(cè)的男人將她的手指牽在了掌心。 她任由他把玩,空著的那只手肘撐在桌上,手托著腮,百無聊賴地說道:“你們聊你們的,不必理會我?!?/br> 在孟玹茫然的目光里,沈長寄漫不經(jīng)心地揉著她的手指,一臉愜意,“她離不開我?!?/br> 也不知他在得意什么。 這話惹人遐思,頗有歧義,叫人聽上去以為她很黏人,愛他愛到一刻都不想分開,可實(shí)則是今日是他心疾發(fā)作之日,她自然是要陪在身邊。 謝汝瞪了他一眼,見他收斂,這才收回了視線,放空了大腦,獨(dú)自發(fā)呆。 孟公子的病好辦,但沈長寄的心疾可怎么辦呢…… 謝汝愁得頭發(fā)都要掉光了。 那兩個男人沒沉默一會,便開始談?wù)撈饋斫鼇沓械木謩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