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友人氣急敗壞地從藏身的草后頭跑了過來,恨鐵不成鋼地捶了他一下,“呆子!木頭!你是不是傻子!你說的那是什么話!活該你一直單著!廢物??!” 謝汝不知自己才忽略了一位心思單純的公子的真心,她十分艱難地尋找著新的清凈之處,無果。 偏偏壞事成雙,她遇到了恰好趕來的六公主一行人。 六公主一見著謝汝,掛在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弭。 謝汝:“……” 不由得感慨了下六公主的變臉之快。 六公主恃寵而驕慣了,她的母妃是沈貴妃,宮里最受寵的妃子,平時圍繞在她周圍的人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她最不喜歡和出身不好的人說話,仿佛說一句便臟了嘴。 她擰著眉,就要繞道而行。 謝汝不愿惹事,退回一步,垂了頭,給她們讓了路,靜靜等著人過去。 六公主神色稍緩,心想著這人還有兩分眼色。 人群里有個少女突然說道:“什么味道啊好難聞,是風被染臭了嗎?” 風是從謝汝的方向吹過來的。 有人附和著譏諷地笑了。 六公主眼里閃過輕蔑,徑自走過,后頭跟著的人陸續(xù)跟上,有人經(jīng)過謝汝時,甚至夸張地往旁邊邁了一步。 “哎哎,這有臟東西,你們小心著點。” 臟東西,狐媚子生的下等人,她的血不干凈。 這些話謝汝早就聽膩了,她沉默地看著那些天之驕子趾高氣昂地從自己面前走過。 出身二字,一個橫亙在她與其他人之間的溝壑。 她與嫡女不同,與庶女也不同。 方才說那話的少女此時走過,抬手推了下謝汝。 謝汝一把抓住那少女的手腕,暗暗用力,她的力氣不算特別大,但這些年學醫(yī),有時會隨著寺里的小師父一起上山采藥,她不是什么尋常的閨閣女兒,制服這些嬌滴滴的貴女們還是不在話下的。 那少女不設(shè)防地被攥住,大變了臉色,“放肆!你松開我!” 她慌亂地用另一只手去掰謝汝的手,卻掙脫不開。 謝汝的目光漸漸變冷,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少女瞧,竟是盯得人生出了些冷意。 與沈長寄待久了,不知不覺地也學會了他威脅人那一套。 謝汝手上愈發(fā)用力,掐到那少女不住地掙扎,叫聲上染了哭腔,“疼……你放開我……” 六公主已然走遠,她的跟班眾多,并未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那隊伍的尾端倒是有兩個和少女玩的不錯的,她們看到謝汝突然發(fā)作,氣洶洶地折回。 謝汝余光瞥見她們走近,突然壓低了聲音。 “你再推一個?!?/br> 語氣冷森森的,似是裹著刀子一樣,少女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出來。 少女的同伴到了近前,質(zhì)問聲還未出口,謝汝便松了手,云淡風輕道:“姑娘小心些,崴腳不打緊,摔在什么臟東西上就不好了。” 少女的同伴:“……” 她說了她們的話,她們無話可說。 “你崴腳了嗎?” “??!你的手!” 少女低頭一看,手腕紅腫一圈,傷痕格外駭人,她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謝汝“呀”了聲,自責道:“對不住啊,諸位知道的,我在鄉(xiāng)野長大,手勁兒自然大了些,可我也是怕姑娘摔倒,才冒犯的?!?/br> 少女哭得更厲害了,“你胡說八道!” 謝汝真情實感地歉意道:“下回姑娘還是離我遠些,你們該聽說過的,我命格不好,這回是小傷,下回若是把你們妨著了,一不小心人沒了,那就不好了,是吧?” 姐妹團三人害怕地落荒而逃。 謝汝垂下眸,掏出手帕,仔細地擦了擦手指。從掌心到指縫,無一錯漏。 再抬頭時,她看到那三人跑到六公主面前,邊說邊比劃,還指著她的方向,似乎是在告狀。 謝汝突然覺得很好笑,十四五歲的少女,紙老虎一樣,弱得不堪一擊。 她們無非就是有個好的出身罷了,華麗的皮囊下頭,早就爛透了。 謝汝冷淡地垂下眼睛,不再看那邊,她望向入口處,正巧看到柳愫靈朝她跑來。 “阿汝!” 謝汝的視線往旁邊移,一下子便落在了柳愫靈身后的那人,那雙深邃的黑眸里。 他身邊跟著幾位皇子,別人在與他說話,他卻一瞬不瞬地在看她。 謝汝忙錯開對視,心虛地看向柳愫靈。 “阿靈?!?/br> “阿汝,抱歉啊你久等了,都怪七公主,她非要纏著我?!?/br> 柳愫靈的身后跟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眨著大眼睛看她。 謝汝淡笑著,任她瞧。 七公主的聲音脆生生的,語出驚人:“這就是女菩薩呀,真漂亮!” 謝汝微愣。 柳愫靈笑個不停,“走吧,我們?nèi)ツ沁??!?/br> 她點點頭,轉(zhuǎn)身的瞬間,悄悄看了一眼沈長寄。 對方仍在看她,目光炙熱。 周圍人不少,謝汝不敢多看,她紅著臉,連忙離開。 男人卻在同時皺了皺眉。 “沈表兄,怎么了?”五皇子殷切地問道。 沈長寄默不作聲,垂眸思索,她似乎不太開心,他沒錯過女子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想的認真,也沒在意別人的問話,朝著女子離開的方向加快步伐。 五皇子連忙追上。 “三殿下……咱們?” 一個錦衣公子看了看三皇子的臉色,暗自唏噓。 照理說,三皇子蕭祁瑄才是首輔的親表弟,可首輔卻對沈家人都淡淡的,從不將三皇子放在眼里,反而不拒絕蘭妃之子五皇子的靠近。 三皇子神色莫辨,“走吧。” 即便心中再不愿,他還是要跟上。 再怎么樣,不能輸給老五,尤其是母妃剛剛?cè)桥富蔬@個節(jié)骨眼。 蕭祁瑄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母妃算無遺策,叫他將父皇引去毓翎宮,他照做了,可父皇進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公主,卻大發(fā)雷霆,拂袖而去。 他想不明白,沈貴妃更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經(jīng)給小公主用了藥粉,可小公主卻沒有發(fā)疹子,反而睡得更加香甜。 他們?nèi)绾文艿弥?,首輔大人最聽未來夫人的話,他裝醉撞上了貴妃身邊的嬤嬤,將藥粉換成了安神的藥粉,叫這一遭骯臟的算計落了空。 沈長寄此刻有些煩,他想去問她遇上了什么煩心事,可眼下不是個好時機。身邊有個熱情過了頭的五皇子,她身邊還有一個柳愫靈和一個七公主。 他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站定,裝作看景色,實則分心留意著她那邊的動靜。 這個位置離六公主那群人更近些,有些令人厭煩的哭泣聲落入他耳中。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野種特別兇地威脅我!” 六公主被吵得頭疼,“你說的是謝二姑娘?本宮瞧著她不像能這般大膽的人?!?/br> 方才任由她們奚落,連個聲都不敢吭,怎么可能威脅人。 “千真萬確!先前那唯唯諾諾的樣兒都是她裝的!您看看我這手!” 六公主看了她傷勢,有些猶豫,問向另外兩個貴女,“你們也在場?她說的可是真的?” 那兩人面面相覷,“這……威脅人倒是沒聽到,不過二姑娘說她看人要摔跤才扶住的,她說她出身鄉(xiāng)野,手勁兒難免大些。” 六公主看著那只已經(jīng)腫成了豬蹄的手,“……” 手勁兒是挺大的。 “什么崴腳!我沒有!那野種無緣無故地抓住我,她的眼神特別可怕。” “謝窈呢,讓她把人叫來?!绷鲗⑿艑⒁?,“行了你別哭了,把人叫來問問,若真如你所說,我叫她跪下給你道歉。” “……” “沈表兄……”五皇子緊張道,“你別這樣笑?!?/br> 瘆得慌。 “哎沈表兄!” 沈長寄朝六公主走去。 還在哭啼啼的少女立刻噤聲,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沈長寄微勾了唇,輕笑了聲,“野種?” “……” 他眉眼間俱是冷意,看得人遍體生寒。 轉(zhuǎn)頭對著六公主,“你平日里便是與這樣沒有教養(yǎng)的人廝混在一起?!?/br> 他冷聲說道。 “我……我……”六公主臉色發(fā)白。 沈長寄只覺得心里燒得難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些人那樣辱她,欺她。